時間,突然如靜止了般,讓人的呼吸也跟着窒息。
傅箏的腦中,完全空白,耳邊嗡嗡作響,隱約夾雜着他的腳步聲,距離刀劍碰撞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
“公主——”
“箏兒——”
“你聽着!肖夜不悔,死也不悔……我愛你,來生,我要先比他遇到你,讓你先愛上我……”
嘶啞的喊聲,在蒼茫的夜色中,穿透雲霄,聲震天地,錚錚鐵骨,硬漢男兒,肖夜奮戰在浴血中,將一腔愛戀,盡數付諸於這最後的,也是此生唯一一次的表白中!
“不——”
傅箏被驚醒,原本就氤氳的水眸,淚水立刻如斷線的珠子,滴落滿懷,她扯破嗓子的大喊着,“不要殺他!不要殺他!”
可惜,她的話喊出去,侍衛無動於衷,包括池秋和池冰,她驚慌之下,心中是真正的駭怕了,也明白,唯一能阻止的人,只有此刻這個,冷硬快走的男人!
“夫君,我求求你,不要殺他,不要……”
“夫君,是我自己要走的,肖夜只是幫我,不關他的事啊!”
“夫君,放了他,放了他好不好?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懲罰我,不要殺他,不要……”
傅箏哭的幾近斷氣,無論她怎麼哀求,他都恍若沒聽到,腳下一刻不停,她終於絕望了,帶着滿腔的恨意,低頭,狠狠的咬在了他的手臂上,他身形一震,終於緩緩止步,卻是僵立着身子,仍舊一動不動,任她將他咬出血,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她咬到無力,昏沉的腦袋,再也承受不住,雙手垂下,後腦垂落,陷入了長久的昏迷中……
……
再次醒來時,已在回程的馬車上。
車簾外,有陽光透射而入,微微刺痛了傅箏的眼,她不由的又閉上眼睫,聽着車輪碾在地上的聲音,她知道,她睡在馬車裡,此時已是白日。
昨夜的記憶,瘋狂的涌上腦海,她緊閉的眼睛,再也睜不開,淚水從指縫中,顆顆滑落,她昏過去了,肖夜死了,她又要被帶回那個傷心之地,一切回到了原點,可是肖夜卻爲了她而死,還有無辜的李亮……
哭累了,她遮住眼睛的手,緩緩滑落,擡起袖子,狠狠的抹乾眼淚,她支撐着手肘坐起身,四下一打量,才發現這不是她和肖夜乘坐的馬車,這馬車上有小榻,她就睡在上面,格局和恭親王府那輛馬車差不多,只是簡陋了許多,兩條薄毯長凳上,葉跡翎坐在她身前的那裡,頭倚着車壁正睡的熟,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方垂下陰影,丹脣緊抿着,俊挺的眉亦深蹙,下顎上似有短短的鬍渣冒出,一臉憔悴,滿身風華。
傅箏靜靜的看着他,心頭萬般情緒涌上,她剛止的淚,又簌簌的掉落,他身上穿的,還是迎親的喜服,大紅的色彩,很是刺目,但連傻子都能看出,他該是知道她不見後,連喜服都不曾顧得上換下,就匆匆來追,她在的日子裡,他從來不會一件衣衫連穿兩日,從前天開始,他竟沒有更衣過,似乎連洗漱都沒有……
他到底是追來了,在昨晚她失落後,他給了她驚喜,也同時增添了恨意給她,比如肖夜……
“葉跡翎!”傅箏啜泣着,明明看出他有多麼的疲憊,依然狠心的叫他,見他沒反應,她便用拳頭去捶他,且拔高了音量,“葉跡翎!”
耳邊尖銳的叫喊聲,使得葉跡翎眉頭蹙的更深,沉睡中,還以爲自己睡在牀上,竟下意識的去翻身,想躲開吵鬧,這一翻,身子懸空,直直的往馬車裡摔去,傅箏一驚,本能的去拉他,他也自被驚醒,及時的扶住車壁,穩住了身子,拍拍沉重的額頭,讓自己清醒些,才半睜着迷濛的雙眸,看向坐在榻上的傅箏,嗓音啞的厲害,似是破了音般,“你醒了?”
“肖夜呢?他的屍體在哪裡?”忽略他喉嚨乾澀的難受,傅箏滿臉淚痕,冷冷的質問道。
“碎屍拉到郊外,挖個坑埋掉了。”葉跡翎懶懶的應一句,承受不住睏意,又倚在車壁上,閉上眼睛睡去了。
傅箏聞聽,只覺的眼前一黑,一頭又栽了下去,重重的聲響,徹底驚醒了葉跡翎,他忙俯身至前,急喚道:“阿箏,你別嚇我,快醒醒!”並去掐她的人中。
“葉跡翎,我恨你!恨你!至死都恨你!”傅箏被掐醒,迷濛的雙眸,看不清眼前男人的臉,卻是用着所有的力氣,將一個字一個字咬碎了吼出。
“阿箏,恨我什麼?恨我殺了肖夜嗎?你懂不懂,害死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葉跡翎銳利的眸子,直射於她,語氣亦冷的駭人。
過池池傅。傅箏怔住,呆滯了稍許,才又吼他,“明明就是你殺的他,是你就是你!你這個混蛋,你沒人性,你殘忍無情,你……”
“對,我是沒人性,但也總比你沒腦子,禍害肖夜滿門強!”葉跡翎冷厲的打斷,盯着傅箏的眼神,陰狠嘲弄,“你以爲,你逃離了我,和肖夜就能雙宿雙飛麼?你以爲,躲到深山老林裡,就能躲一輩子麼?你以爲,抓不到肖夜,大周肖家滿門能高枕無憂嗎?拐帶大鄴王妃私奔,這個罪名,足以令肖氏滿門抄斬!他家人全死,你還能心安理得的和他男耕女織麼?傅箏,你記着,是你拖累了肖夜,你母妃也會因你而受苦,你和肖夜,這輩子都只能是君臣關係!”
“你……我,我沒有,我沒有想要和肖夜雙宿雙飛,我們沒有私奔!肖夜只是幫我逃開你,我跟他說了,讓他把我安頓好,就回去的,你妄加揣測,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傅箏聽的驚楞,良久,才聲勢極弱的辯駁道。
“呵,不是私奔?小南鎮的百姓,親眼所見你們小夫妻恩愛無比,肖夜口口聲聲叫你娘子,牽着你,攙着你,抱着你,甚至還同宿一屋,是不是還同牀共寢了?”葉跡翎越說越怒,眼底沁着冬月的寒,冰冷刺骨,恨不得將傅箏吃拆入腹,大卸八塊!
傅箏瞧着他的樣子,卻突然笑了,口不對心的故意火上澆油,“是啊,你說對了,若你不來打擾,我們就同牀共寢了,怎樣?”反正肖夜已經死了,報復的心理,令她變得尖銳和殘忍。
“啪!”
葉跡翎一拳砸下來,小榻幾乎斷碎,傅箏的身子,隨着塌陷而窩在了中間,嚇白了臉色的同時,難受的她伸着腿腳,想坐起來,卻奈何笨重的身子拖不動,像烏龜被翻過了殼,四腳朝天,她不禁怒叱道:“有本事,你就直接一拳打死我,你這樣子嚇唬誰?”
“傅箏,別把自己看的有多重,本王從不愛你,娶你就是爲了折磨你,所以,在本王還沒折磨夠你之前,你識相的閉嘴,否則,本王會把肖夜挫骨揚灰!”葉跡翎可怖的臉,現出幾許猙獰,言不由衷的話落,大手一伸,將傅箏拽出塌陷地兒,然後甩下她,便打開車門,坐在了馬車外。
駕車的侍衛,吞嚥了下唾沫,小心翼翼的往旁邊坐了坐,以免他會被池魚遭殃。
池秋的馬靠過來,偷瞄一眼冷若冰霜的葉跡翎,極忐忑的請示道:“主子,再走不遠,就路過村子了,要不要停下休息?快到午時了,王妃……”
“餓死她,本王就省心多了!”葉跡翎低吼,胸膛上下起伏不定,臉色難看的,陰冷駭人。
池秋縮了縮脖子,“問題是,主子這三日基本沒吃什麼東西,現在王妃無恙了,主子也該好好用頓膳了……”
“要你多嘴!”葉跡翎倏地扭頭,咬牙道:“滾!”
“是!”池秋灰溜溜的策馬奔回後面,再沒敢探出頭。
馬車裡,傅箏坐在半個榻上,下脣幾乎被咬出了血,她自然聽得到外面在說什麼,但現在的她,被全部的委屈恨意籠罩着,根本無心去心疼他,只他殺了肖夜,就讓她對他的愛,盡數想變成恨,他不愛她,娶她就是爲了折磨她,終於說出真話來了,好,很好!
村子不遠,很快便到了,葉跡翎的臉,也越來越陰霾,終於在大隊經過村子中央時,纔開了口喊停下,原地休整。Pxxf。
池秋池冰小心的遞了乾糧和水過來,葉跡翎僵了半天,才勉強接過,倆人吞嚥着唾沫,敲了敲車窗,小聲的道:“王妃,您下來舒展一下,吃點東西吧。”
“不吃!”傅箏口氣極衝的吼回去,昨晚她喊他們不要殺肖夜,誰也不聽她的,都和葉跡翎一樣沒人性!
雙池被嗆回,池冰無奈的道:“主子,別慪氣了,王妃還懷着身孕呢,不吃東西怎能行?您哄哄就是了……”
處於感情暴怒中的男人,同樣理智欠缺,葉跡翎一語便繃了過去,“要哄你去哄,本王憑什麼哄她?”
“咳咳,這奴才萬萬不敢,奴才可不想被主子挫骨揚灰!”池冰尷尬,忙搖頭道。
“滾!”葉跡翎清俊的臉,鐵青無比,狠狠的瞪池冰一眼,一把推開車門,閃身進去,“傅箏,你想餓死去陰間找肖夜嗎?可惜他在陽間,你少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