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傅箏正蜷縮在角落裡,雙目無神,死寂灰白着臉,淚痕斑斑的跟行屍走肉般,對於他的咆哮,她先是沒反應,沉默了數秒後,黑眸突然迸發出灼亮的光芒,連抖顫的嗓音裡都透着激動,“你說什麼?肖夜還活着嗎?你沒有殺他嗎?”
“吃東西!”葉跡翎不答她,看她爲別的男人要死要活的樣子,心口的火球,便在不斷的擴大,用力甩上車門,他將紙包粗魯的塞進她手中,嫉恨的咬牙,“哪天本王死了,也不見得你會絕食殉情,爲了一個肖夜,竟在這兒尋死覓活,連孩子也不要了嗎?”
傅箏怔楞的看他,嘴脣抖了抖,發不出聲響來,他看她的眼神,恨意深濃,嫌惡萬分,似乎她髒的讓他反胃,她不禁黯然了眸,緩緩垂下,打開紙包,拿起一塊紅豆糕,輕咬在口中,糕點很甜,她卻如同嚼蠟,食不知味。
似乎,他們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了,就像一個九連環,解不開扯不斷,彼此苦苦掙扎在其中。
葉跡翎頹然的靠在車壁上,心情跌蕩起伏,煩燥不堪。今天已是初六,本是他要去南疆的日子,可是此時還在回京的路上,傅箏有孕,不能行的過快,照這樣的行程算下來,最快也得在掌燈時抵京,朝中怕是亂了,皇上也焦急的不行了,明天他還能多留一日陪她麼?
他對她,還有很多的事情要交待,關於肖夜也要妥善處置,還有該死的,她跟肖夜到底有沒有不軌?對她,他是信任的,她不是水性揚花的女人,但肖夜叫她娘子,還敢牽她抱她,男人本性風流,他對肖夜可信不過……更還有,她預謀已久的出走,是本就喜歡肖夜,纔要離開他,還真的只是因爲他娶南陽,讓她傷心絕望,所以她毅然離開?她到底,還愛不愛他?
這好多的事,他們之間需要開誠佈公的談談,但是一瞧她現在的死人樣,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時刻都有想殺人的衝動!
這樣僵硬的氣氛,傅箏實在憋悶的難受,且坐了這麼久的馬車,她很想出恭,於是,將三塊點心吃完,她悄然放下,起身往外走,他的長腿,卻橫在了門上,冷眼看她,“想幹什麼?”
“你管我!”傅箏偏過臉,桀驁的道,他嫌她髒,她還嫌他噁心呢,前兒個還不知怎麼親吻新娘子了,按照午時玉珍來送膳,再發現她不見,稟報給他,那個時辰,他早拜完堂,和南陽在新房裡卿卿我我呢!
葉跡翎怒不可揭,“全天下,最有資格管你的,只有本王,出嫁從夫,你不懂嗎?”
“……”傅箏語塞,一時駁不過他,氣的渾身發抖,“好,你管吧,我不去了!”
“隨便你!”
他與她,都是逆境中掙扎成長起來的,都有過受人冷眼,遭人欺凌的經歷,各自在步履維艱的深宮中求安隅,在別人的算計陰謀中處心機慮的保全性命,習慣了遇到事情,首先張開滿身的刺,去刺傷別人而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所以,他們的刺,總是在無意中刺傷對方,哪怕心裡並不想這樣。
傅箏坐回角落,泛紅的眼睛,極力的隱忍,依然止不住的掉淚,秀眉攏在一起,將下脣咬的死緊,這般委屈可憐的模樣,惹得葉跡翎心中更煩燥,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啃蝕着他的心,將他的驕傲一點一點磨的消失殆盡,終於,他打開車門,一跳下去,站在地上,朝她伸出手,語氣是刻意的生疏冷硬,“下來吧!”
傅箏難受的不行,也顧不得再和他爭執,摸了摸懷中的絹帕,乖乖的彎腰出來,將手放在他的大掌中,他抱她下地,便轉過了身,刻意不想理她。
村子裡並沒有什麼人出來溜達,許是看到這麼多佩官刀的人,都給嚇回屋去了,傅箏左右瞧去,根本找不到茅廁之類的,衆侍衛不知她要幹什麼,即使有看出來的,礙着葉跡翎,也不敢多嘴一句,紛紛背轉了身子。
半響,聽着身後沒動靜,葉跡翎疑惑的回頭,正對上傅箏可憐兮兮的表情,似急的又快哭出來了,睫毛上掛着晶瑩的淚珠,嚅動着脣,極小聲的道:“我想如廁。”
“你……你個悶葫蘆,你能氣死本王!”葉跡翎一楞,繼而氣的不輕,狠瞪着傅箏,然後吼向侍衛,“退後三丈,不準回頭!”
“是!”Pxxf。
侍衛跑步離去,葉跡翎將她攔腰一抱,快步向前走去,鄉野小村的茅廁太髒,他索性帶她到一排屋後繁茂的菊花叢,置身在裡面,外面很難看得到,他冷着臉幫她解衣,如今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增大,連蹲下都費力,他便從後面扶抱着她,低聲道:“就在這兒解決好了。”
“你,你別看……”傅箏備覺扭捏,臉紅紅的咬脣。
葉跡翎氣結,“你羞什麼?都老夫老妻了,有什麼害羞的?等你尿溼了褲子,那才叫羞!”
“可是難聞,你不嫌……”傅箏的廢話,被臀部上突然挨一巴掌,而憋回了肚子,她再不敢反抗,乖乖的解決了內急,整個過程,臉紅的能滴出血來,從沒聽過,感情再好的夫妻,竟能親密到連這種事都不嫌,而他們感情似乎很不好……
葉跡翎沉着臉,活像她欠了他百萬銀子似的,氣壓冷的能凍死人,她跟個小孩子似的,無措的低頭站着,他幫她穿好褲子衣裙,繫好腰帶,再牽起她的手,緩步往回走。
傅箏幾番想抽回手,不知覺得他髒,還是自己髒,就是彆扭的要命,但礙於他現在還沒從肖夜的暴怒中消氣,便不敢拒絕,只得由着他將她帶回,並抱上馬車,然後便聽到他喊侍衛回來,休息夠了就起程。
這一趟下來,她只看到這一輛馬車,侍衛們全是騎馬而行,那麼肖夜和李亮呢?傅箏坐在榻上,緊蹙着眉頭,斟酌了半響,終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道:“肖夜……他在哪裡?”
“不知道。”葉跡翎賭氣的偏過臉,冷聲道。
將就就肖。傅箏氣悶,“我說了八百遍了,不是他拐帶我,是我自己要走,他不過是聽我的話,幫我忙而已,你對他敵意太深了!”
“是麼?肖夜他對你什麼心思,你敢說他就單純是在聽令嗎?他不是一直就想帶你私奔嗎?當初你不就處心機慮的想離開我,想和他走嗎?”葉跡翎冷哼,咬牙切齒道。
“他……”昨夜肖夜決絕的嘶喊,突然涌入腦海,傅箏臉色變白,心臟不規則的跳動起來,眼瞼垂下,懦懦的道:“他的心思,我又阻止不了,我也沒想和他在一起,昨晚那麼說,只是……只是故意氣你的。”
葉跡翎眉角一掀,眼露兇光道:“哼,你要是敢真的喜歡他,本王扒了你們的皮!”
“你……你霸道!”傅箏一聽,便氣白了臉,真想罵他不公平,但又想想,對這些男人所言,哪有公平的事?哪怕辯上個三天三夜,也得不出公道來,而且肖夜……她使勁壓下怒氣,“告訴我,肖夜到底怎樣了?我關心他,是因爲他受我連累纔會生死不明,而非我對他有任何私情,就算有,也只是朋友之情,不關乎愛情!”
葉跡翎咬牙,說的極不痛快,“重傷,本王派人尋了小南鎮的大夫,大致給他們處理了下,連夜派侍衛送回京城去了!”
“真的麼?那我們怎麼遲一步?我們什麼時候出發的?”傅箏愕然,腦中立刻現出肖夜滿身是血的情景,心不禁揪的緊緊的。
“你有本事啊,用昏厥來威脅本王,還動了胎氣,侍候你一夜,黎明纔出發的。”葉跡翎說到這個,就慪的很,恨不得將肖夜真的剁成八塊,敢將他的妻兒全拐帶走,還妄想當他孩子的爹,還害得她驚動胎氣,幾乎沒將他嚇瘋!
傅箏抿脣,黯然許久,才輕聲問,“那孩子,現在沒事了吧?”
“廢話,有事本王敢帶你上路嗎?傅箏,就算你對我有萬般不滿,就算你認爲我是混蛋,一天也不想跟我過下去,但你想過孩子嗎?你大着肚子,怎敢亂跑,不怕出個意外,孩子流產,大人性命不保嗎?對,我知道,你是恨我娶了南陽,才計劃着逃離我的,但你爲何不能聽我解釋,我娶她,是有苦衷的!我告訴過你,如今我心裡只有你,只愛你一人,包括和南陽的洞房,我都沒打算去,我讓你給我留門,說了我晚上會過來陪你,你倒好,一走了之,我找你找的快瘋掉了,你卻和肖夜逍遙自在,牽手閒逛,還說要和他同牀共寢,你說我能不生氣嗎?能不想殺了肖夜嗎?”葉跡翎一口氣說完,口乾舌燥,拿起水壺,狠狠的灌了一口,胸膛起伏不定,怒氣依然不減。
“你的苦衷,我不想聽。”傅箏深吸了口氣,頓了頓,才問她所關心的,“那你幹嘛又放了肖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