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時節,上林苑中一派荒涼,枝頭的殘葉零落,隨風飛舞,落入泥土中,一股秋風猛烈吹過,吹的樹梢沙沙作響。
“夫人,風太大!還是回宮吧!”
舞傾城魔怔一般,面無表情,腳踩在地上的殘葉,發出窸窣的聲響,她的心中忖度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沒有聽見墜錦所說的話。
見舞傾城沒有搭理她,墜錦小心謹慎地打量了一眼舞傾城,繼續朝前走去,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兩人沿着湖堤慢慢走將來,一股冷風迎面撲來,凜冽地吹起舞傾城鬢角零散的幾縷髮絲。她彷彿感覺不到裹挾着冷意的秋風,邁步繼續朝湖心亭走去,走至亭下,方覺得有些乏累,欠身倚在欄杆上,依舊神不守舍,若有所思。
高處猛然傳來一曲哀傷的琴音,舞傾城神色頓時一變,“這琴聲是從哪裡傳來的?”墜錦睜圓了雙眼,伏耳細細聽了片刻,猜測道:“倒像是從孔雀臺傳來的。”
“孔雀臺?走!”舞傾城慌忙動身,她的步伐匆匆,墜錦快步追趕,勸道:“夫人,高處不勝寒,還是回宮吧!”舞傾城心中所繫的唯有這首曲子,哪裡聽得進去這些話,依舊固執地朝孔雀臺走去。
臺階一步步爬高,舞傾城登上孔雀臺,果然看到顧楚妍坐於一處樓閣中撫琴,她朝顧楚妍走去,越走越近。
顧楚妍淺淺的笑容一直浮在略施粉黛的俏臉之上,她的雙肩放平,雙手撫琴身,大指略微展開,手指微微彎曲,呈半握拳狀,左手按弦,右手彈弦,一段音律緩緩流出,在冷風嗖嗖的日子裡,讓人覺得越發淒冷。她的額頭猛然擡起,臉上依舊是一副歡心的笑容。最後,右手緊按慢放,一個柔和的顫音悄然流出,樓閣之中,餘音繞樑。
舞傾城的心中似有所動,口中輕吟道:“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顧楚妍聽到這首詩,微微擡起頭,目光呆呆地盯向舞傾城,舞傾城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瞬間消失不見,“記得小時候,爹爹請來樂師給我們教這首《西洲曲》,你怎麼都學不會,還捱了爹爹一頓痛打,後來還是我給你教會的!”
顧楚妍輕蔑一笑,散發出嘲諷的意味,忍不住冷哼一聲,“你還是懷疑我是你妹妹?”舞傾城站在顧楚妍的面前,她並沒有馬上回復顧楚妍,而是用手輕輕撥動了幾下琴絃,緩緩說道:“不是懷疑,是肯定。”
顧楚妍收起冷冷的笑容,緩緩站起身,走至舞傾城的身旁,伏在她的耳旁,低聲淺語道:“怎麼樣才能讓你死心呢?”
“我會讓所有的真相都水落石出的!”舞傾城堅定地說道。
顧楚妍撇了撇嘴角,苦笑道:“那又能如何?就算我是你的妹妹,可以前的一切我都記不起來了
,在這宮廷之中,你我只能是仇人!”語罷,未等舞傾城接話,顧楚妍便轉身朝孔雀臺的臺階處走去,舞傾城也跟將上去,“我會讓你想起曾經的一切!”
顧楚妍眼神鋒芒,狠狠道:“我想這輩子,不可能了!”情急之下,舞傾城伸手抓住顧楚妍的衣袖,焦急道:“你聽我對你說!”顧楚妍掙脫道:“放開我,我不想聽!”
兩人拉拉扯扯,亂作一團,舞傾城忽然腳下踩空,從高高的臺階上摔了下去,顧楚妍嚇得失魂喪魄,渾身顫抖,身子瑟縮不已,口中不停地自語道:“不是我,不是我!”
墜錦看到舞傾城摔下臺階,嚇得似丟了魂魄一般,臉色蒼白,三步作兩步跑了下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夫人,夫人,快來人啊!”
舞傾城墜樓一事很快傳遍整個宮闈,有人歡喜,有人擔憂。殿門一腳被狠狠踢開,傳來宇文凌徹的咆哮聲,“怎麼樣了?”他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正欲走進內殿,卻被簡墨問攔住,“陛下在此等候便可!”
內殿中走來一位太醫,“陛下,孩子沒了!”
宇文凌徹怒不可遏,氣得渾身發抖,簡墨問一副憂愁之態,“舞妹妹好好的,怎麼會從臺階上摔下來呢?”她轉向墜錦,斥責道:“你是怎麼服侍的!”
墜錦唯唯諾諾地上前跪倒在地,哀婉道:“夫人饒命呀!此事不幹奴婢的事,奴婢陪舞婕妤去孔雀臺,舞婕妤命我候在一旁,她獨自和顧美人在說話,後來不知怎的,兩人發生了口角,推來推去的,舞婕妤便摔了下來!”
“顧美人竟如此大膽!”宇文凌徹的威嚇之聲迴盪在殿中。
“陛下,妾身冤枉!”顧楚妍和蕭婉月走入殿中。
“墜錦親眼所見,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陛下,妾身自入宮以來,就有人說妾身與舞婕妤的妹妹相像,妾身也待舞婕妤如親姐姐一般,又怎會做出如此歹毒之事?”顧楚妍哭道。
“不必狡辯,來人!將她拖入冷宮!”宇文凌徹背對顧楚妍狠狠道,蕭婉月勸解道:“陛下三思!”
“朕意已決,無需再勸!”宇文凌徹冰冷地吐出八個字,顧楚妍絕望地坐倒在地,欲哭無淚。
“陛下,舞婕妤醒過來了,嚷着要見陛下!”墜錦慌忙跑出來回稟道。
宇文凌徹聞聲匆忙走入內殿,簡墨問和蕭婉月亦跟隨而去。
“陛下,顧美人是冤枉的!”舞傾城故作病態,聲音十分虛弱,口中絮絮道:“是妾身……不小心腳下一滑……就摔了下來,陛下……不要冤枉他人,都是墜錦亂說,等妾身好了,看我不打她!”
宇文凌徹憐惜道:“好!朕不會冤枉她,你身子弱,好生養着,不要在想其它的事情!”舞傾城不覺滴下淚來,“陛下,你還會對妾身好嗎?妾身好害怕……”
“怕什麼?”宇文凌
徹詢問道。
“孩子沒了,陛下的寵愛也沒了……”舞傾城語氣柔弱,淚珠滑過臉龐。宇文凌徹伸手擦乾殘存在舞傾城臉上的淚珠,“怎麼會呢?朕都說了,你只管好生養着身體!”
舞傾城含笑點頭,簡墨問道:“陛下,讓妹妹先休息,我們出去吧!”宇文凌徹點頭示意,衆人皆退出去。
宇文凌徹看到孤零零坐倒在地的顧楚妍,一絲心酸涌上心頭,他上前扶起顧楚妍,溫和道:“是朕冤枉你了,快起來吧!”
“無妨!”顧楚妍只輕輕吐出兩個字。
簡墨問送宇文凌徹和蕭婉月離去後,方回至內殿。
“你這是做什麼?你我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簡墨問指着舞傾城怒道。
舞傾城略微咳嗽兩聲,固執道:“她是我妹妹,我不這樣做,會葬送了她的性命。”
“你裝的倒是挺像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爲你流產了,不過我可告訴你,此次計劃已經失敗了,這是你一手造成的,不要以爲皇后什麼話都沒說,是個看戲的,那你可就錯打了算盤!”
舞傾城從牀上爬將起來,走至簡墨問面前,狠狠道:“我遲早會除掉皇后,不過我會用自己的方法,絕不會搭上我妹妹!”
簡墨問冷笑一聲,“說她像你妹妹,你還真當她是你妹妹了!”
“她就是我妹妹,我會證明給你看,你只需等候一段時日,真相自然會大白!”舞傾城拿起銅鏡,照着鏡中自己略顯蒼白的臉。
“我看你是瘋了!你簡直就是一個瘋婦!”簡墨問撂下這句話忿忿離去,舞傾城盯着她離去的背影,仰頭大笑起來,絲毫沒有淑女溫婉之態。
蕭婉月回至椒房殿,對身後的顧楚妍溫和道:“怎麼樣?受驚了吧?”
顧楚妍的臉色依舊蒼白,滿臉恐慌,“妾身的心,當時都跳到嗓子眼了!”
蕭婉月冷哼一笑,“怕什麼,不是還有孤在呢嗎?像這種事情,時時刻刻都在這深宮之中上演,孤已經看慣了,不足爲奇。”
“我害的舞婕妤小產,她竟肯爲我辯白,真真令我驚歎!”顧楚妍疑惑道。
“那是她見你像她妹妹罷了!有什麼可驚歎的,今日你倒是受驚了!”蕭婉月轉身對流蘇吩咐道:“快扶顧美人回宮歇息吧!”
“諾!”流蘇上前扶住顧楚妍,顧楚妍若有所思,滿懷心事的離去,紫楉見顧楚妍離開後,小聲試探道:“皇后殿下,舞婕妤的孩子……”
蕭婉月冷笑一聲,“她能有什麼孩子,這狐媚子膽子倒不小,竟然以假懷孕來騙皇上!看來孤還是看錯了她!”
“她能有什麼膽子,左不過是簡昭儀搗的鬼罷了!”紫楉不屑道。
“此事日後不必再提起,孤倒要瞧瞧,她們兩個還能如何興風作浪!”蕭婉月露出一絲多餘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