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平分析完,心裡一驚,連忙看向那原本吸附在手串上的亡魂。那魂靈連在手串上的部分,在黃色透明晶石的強大吸力下,已被拉脫開去。亡魂像斷了線的風箏,加速飄向那黃色透明晶石頭。
楓平急忙用手去抓那魂靈,但魂靈是煙狀的,根本抓不住。從進入這谷底,他就知道自己已無可能離開這裡了,現在父親的魂靈將被谷裡的晶石吸走,父親遺留的血脈也要葬送在此。想到這,他眼中泛起淚花,淚水卻馬上化成水氣被這谷裡的靈石無情地吸走。
他不甘心,不想就如此與父親的魂靈永久地分離。他心裡只想着能留住那魂靈,哪怕能多拖住一秒鐘也好。心念所至,不知覺地,在他身邊激起一股氣流,氣流逐漸增強,流轉,緩緩形成一層微風圍繞着他雜亂無章地旋轉。他突然覺得離魂之苦減輕了許多。
這微風受他意念感應,吹向並阻止亡魂飛向黃色透明晶石,魂靈稍一停頓,減緩了飄行速度。但那吸力實在太大了,他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魂靈被吸入黃色透明晶石,流轉幾圈,融入黃色煙霧,消失不見。
他悲憤異常,聚集起全身力氣擊向那黃色透明晶石。晶石受他一擊,從根部發生斷裂,隨即摔落到地面,摔成許多碎的小晶石。那濃黃色的魂靈從破碎的晶石中飄出,轉悠幾下,往谷頂上方飛去……
五靈山,一座華麗的房子裡,一男子伏在案几上,已夢迴十年前:
巨大巖洞,巖洞一半是個岩漿池,岩漿池頂部有個敞口,不停往外排着煙。岩漿照得整個巖洞通亮,男子與身後三十來人靠在巖洞的一角。他們面對的地方,朱雀與三隻赤鳳在岩漿池邊纏鬥着。
翅如鋼劍,喙如尖刀,爪如銀勾,頭頂三朵豔紅長肉冠,尾生六根柔軟七彩長羽,朱雀翼展能有十來米。赤鳳也有七八米,除比朱雀個頭小些外,還少了頭頂肉冠與尾部的七彩長羽。它們身上生着火焰,上下翻飛,輪番撲抓、啄咬着朱雀,讓它不得進入岩漿。
朱雀尾部長羽還能燃出火焰,翅膀卻只能扇出些火星,胸口一個圓洞,一動鮮血流出。看來它受傷不輕,已無力飛天。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朱雀鴻鳴幾聲,瞅準機會抓住了一隻赤鳳,一頓猛啄,那赤鳳就奄奄一息了。扇動鋼翅,雙爪一蹬,又將一隻赤鳳踹入岩漿。赤鳳耐不住炙熱,掙扎着爬上岸,在一邊殘喘着。
瞬間就將兩隻赤鳳打殘,男子看看手中的金鞭,不知這捆龍索能不能派上用。他還是害怕,但進退都沒有活路了。自兩年前朱雀啄死一隻誤入火神山的赤鳳後,它就發了狂,將領地擴大到百里,屠戮領地內的人畜鳥獸。男子的部落正在它領地內,兩年來部落人幾被誅殺殆盡。不殺它,早晚被它殺。
也是有神助,剛好有赤鳳來襲。男子一揮手,身後火箭紛飛,朱雀卻如鐵打般,不傷分毫。
他抖開捆龍索,十八米長的鋼金鞭,顆顆倒刺緩緩張開。他熟練地掃出鞭子,捆龍索打了個旋,抽在朱雀背上。沒想捆龍索如有磁性一般,吸上就扯不下來。朱雀一動無數微小倒刺越扎越緊,它一轉身,一隻翅膀也鑽進了索裡。
男子手握捆龍索,如羽毛般被拽了過去,貼到朱雀胸口,它傷口正在眼前。
喙啄不到,爪夠不着,擦動翅膀。翅膀如刀刮過,瞬間男子左半身鮮血冒了出來。他緊握左手鋼刀,往傷口死命紮下去……
幾聲淒厲慘叫過後,朱雀軟了下來,身體射出七彩光芒。伴着光芒,朱雀身體慢慢化作赤粉。
那三隻赤鳳見朱雀已死,呆立了一會兒,不知怎麼,相互撕殺起來。
身後衆人發出震耳的吼聲,男子雙手顫抖,興奮不已,不覺仰天長嘯……
夢中那一吼,使男子驚醒了過來。他三十來歲,左臉一道疤,眼神堅毅。夢中興奮之情延續着,無法平抑。“財迷權離萬般了,浮塵俗事皆盡空。”他誦唸了幾遍。“不該無故想這些。”他心有悔意,心情卻無法平復。
走出門來,轉了幾個彎,來到八角修煉場,他盤腿坐於正中,冥想起來。但覺心浮氣躁,平靜不下來,腦中又不禁出現那場景:
疤臉男恢復了一點體力,緩緩站起,看着地上的土慈王,呆立不動。水瀾王與木蘭王緊張起來,注視着疤臉男,不知如何處置。金武王興奮地跑到疤臉男身旁,“土慈王已死,天下只剩一個火烈王了。你們……”
“不……火烈王也死了……死的人太多了,這一切都該結束了,火烈王也必須死。”
金王驚道:“那你……”
“一切皆盡了,一切皆盡空……叫我了空吧。”……
男子睜開眼,“今天爲何如此心神不寧?”他往南眺望,若有所思,“再去看看吧,早些回來,應該出不了大亂。”
打定主意,他站起身……
楓平看着一地的透明晶石碎片,想找到他父親的魂靈,但沒有含有青色煙霧的透明晶石。他隨手撿起一個漂亮的大拇指大小的透明晶石,作爲念想吧。他把晶石放好。
這時他纔想起,剛纔驅動、喚出了微風,拖拽住了魂靈的飄動。現在難受的症狀也減弱了不少。
他看了一下週身,隱隱還有風在他身旁流轉,如同形成了一層流動的空氣膜。他又感受了一下體內,不同於木靈力、水靈力或火靈力那種純粹的靈力系,體內出現了一團混雜的靈力系。他仔細回想驅風的經過,當時一心想着牽制住魂靈,結果喚出了微風。這感覺與感應元靈,將自身靈力與元靈渾成一體,最終形成聯結不同。似乎是通過體內靈力,牽引外界的某種物質而造成的。
楓平瞬間有了頭緒。說是風障,其實從這流傳的稱呼,早就有了暗示。風障雖然不能驅使五種靈力,卻有可能驅使自然中的風,所以說是風之障。大概因爲得風障的人較少,而且靈術施放方式與五靈術截然不同,所以世上很少有見能驅使風的靈者。
萬物非我所有,我引萬物所用。
他已悟出了驅風之術,心中一熱,試着按這種想法,雙手張開,催動靈力,試着將地上的碎晶石吸起來,果然,一股微風從他雙手之間穿過,微風掃動地面,使得碎晶石微微一動。他大喜,感覺身體的苦楚也更輕了。
既然能驅使風,那當然可以控制並減弱風的影響了啊。他試着催動出御風術,進入縫隙,有御風術的化解,吹來風的強度感覺明顯小多了。但他身體還是很虛弱,靈力也很微弱,吹來的風還是把他吹得七倒八歪的。他趴下來,頂着強風,手腳並用,勉強能往前慢慢挪動了。
有生的希望了,他心中燃起了激情。雖然後有谷底晶石在吸食他的身體,前有強風阻止前行。他爬行非常辛苦,每爬出一步,似乎都需消耗掉所有的體力。雖然離谷底越遠,受晶石的影響會小一些,但他體力消耗速度剛好抵消了這種影響。
這八九十米的距離,似乎花費了他一整年的時間。等他爬出縫隙,天已快亮了。遠處的狼羣不見了蹤影,不知是走了,還是躲起來了。
楓平來到赤焲鳴旁邊,赤焲鳴已經昏迷了。楓平也已耗盡了體力,他感覺谷裡晶石的影響又變大了,他就勢躺在赤焲鳴旁邊。雖然知道在這谷裡待的時間越久,赤焲鳴與自己越危險,他強撐着想打起精神,但一夜沒睡,加上體力消耗殆盡,他實在支撐不住了,迷迷糊糊地進入了恍惚狀態,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朦朧中看到天上飛着一匹馬,那馬全身雪白,還長着一對翅膀。楓平以爲自己在做夢,因爲他從來沒見過長翅膀的馬,那馬在天空盤旋了幾圈,飛下來停在了楓平與赤焲鳴旁邊,看着他們,似乎從來沒看到過這裡會出現人。楓平近身看到了那馬的全狀,才發現它也不是全白,從臉部開始,就有藍色的條紋,鑲嵌在全身。脖子上的鬃毛與尾巴是藍色的,那翅膀是由雙層羽毛構成,只見外面一層是白色的,裡面一層卻是藍色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楓平又見過來一人,那人騎着一隻像狐狸一樣的動物,但大小比正常的狐狸要大很多,而且那狐狸有六根尾巴,一根藍色的大尾巴,五根分別爲黃、白、黑、紅、青的尾巴圍繞着中間那大尾巴。那人下了坐騎,直接進入了谷底,不一會兒又出來,過來探了一下赤焲鳴與楓平,發現他們還沒死,抱起他們,趴着放在了那狐狸身上。楓平頓時感覺騰雲駕霧一般,周邊景色快速往兩邊退去,他努力擡頭看向那坐在狸背上的人,模樣看不清,只看到臉上一道疤,還有一雙透出堅毅眼神的眼睛……
朦朧中楓平又見到了那匹會飛的馬,這次他想抓住它。他張開雙手跑過去想一把抓住他。就在快要抓住的瞬間……
“噗通”,楓平掉到了地上。
他擡頭環視了一下四周,他在一間岩石做成的房間裡,房間裡簡單放置着一張石頭桌子,幾把石頭椅子。旁邊一張石頭的牀,赤焲鳴躺在上面,睡着正香。原來自己是從牀上掉了下來。他以爲是在做夢,掐了一下自己,疼,是真的,他努力回想在焚靈谷發生的一切,難道都不是夢?是那人救了他們?他摸了一下身上,那晶石還在,剩餘的十六兩左右的銀子也沒少。
他起身推開木門往外走,門外是一條走廊,走廊兩邊排列着幾十個房間。是客棧,楓平聽到樓下的嘈雜聲,他已知道自己身處客棧了。他記下自己房間的標號,從走廊一端的樓梯走下樓來,緊接着的還是一條走廊,這條走廊相較樓上的短一些,兩邊是帶有門簾的客堂雅間,走廊盡頭是前庭,那裡設有賬房。這與木野村的客棧設置差不多,只不過這裡的規模更大些,村裡的客棧是以樹木建築而成,這裡主要是用岩石修造而成。
他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客棧的,就想去賬房前臺問問情況。沒走幾步,前面客堂雅間傳來了對話聲,吸引住了他。
“大人的魂靈已於兩天前現世,公子您應該知道吧。”
“我爲什麼會知道?”公子似乎有點生氣。
“互相有羈絆的魂靈,相互之間會有感應,您是他最親的人。此次我們來找公子您,就是希望您能助我們找到大人的魂靈。”
“你們已經知道他的魂靈現世了,自己去找好了,爲什麼還要來找我?”
“魂靈發出的信號是很微弱的,雖然越強大的魂靈,發出的信號也越強烈,但一般也只有羈絆較深的人才能感測到。世間有個法器叫鎖魂,我們靠它發現了大人的魂靈,但魂靈信號畢竟太弱了,我們只能斷他的大概方位,如需更精確的定位,還需羈絆較深的人才能感應到。所以我們來找您。”
“他已死,與我已無瓜葛,你們還是找其他人吧。”說完公子起身要往外走。
“公子請您考慮一下,畢竟我們輔佐大人東山再起了,對您也有很大的好處。”
“不用再說了。人死已無可能了,我勸你們也別枉費工夫了。”公子略一停頓,往外走出來。
“我們只能跟你說,一切皆有可能。如果您回心轉意了,這三天我們都在小周山迷樹林。”後面傳來了話。
公子已擡手扶着門簾出來了。看到了一旁的楓平,楞了一下。楓平見公子約17歲左右,穿着華麗的衣服,披了一件烏黑的斗篷。五官端正,眉頭緊鎖,可能眉頭經常擰在一起,在中間形成了兩道深深的印記,就像兩道疤。
公子盯着楓平,等了一會兒。楓平因爲不認識他,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就這麼呆呆地看着他。公子等不到迴應,想起可能不是本地人,扭頭往外走。這時裡面出來三個人,三人打扮差不多,一襲樸素長袍,戴個方巾,穿着像讀書人一樣,但三人方巾顏色不盡相同,兩人是黃色的,一人是青色的,方巾正前面都繡了一隻蟬。三人打量了一下楓平,發現是個少年,也沒在意,就往外走。
隔壁雅間,山羊鬍子中年人,高興地撫着鬍子,低聲嘆道:“妙哉,妙哉。沒想到無心插柳,柳卻能成行。天意啊!”
楓平跟着出來,來到客堂,他邊走邊想着剛纔幾人的對話,魂靈怎麼還可能東山再起?自己在焚靈谷施放的魂靈那麼與衆不同,到底會是誰的魂靈呢?飛出谷底後又會去向哪呢?那魂靈又會有什麼作爲呢?他看着三人去到賬房掌櫃處結了賬,出了客棧。楓平也模模糊糊跟着出了客棧,看到外面陌生的街道,這時纔想起自己下來的主要目的。
看了一下天色,差不多是下午三四點的樣子了。客堂裡坐着有六七人分兩桌在喝茶,其中一桌有三個人在聊着牌什麼的,另外一桌在聊着鬼村什麼的,都聊得很是興起。楓平來到掌櫃處,說明來意,把自己房間門牌號告訴掌櫃的,問他是否知道自己與赤焲鳴怎麼來到這間客棧的。掌櫃的回憶起是兩天前一個四十歲不到的男人把他們帶來住店的,來的時候兩人都睡着了。他還疑惑呢,爲什麼大下午的睡得那麼死,而且兩天了兩人一步也沒走出過房間。楓平又問了一下那男人的情況。掌櫃的回憶說那男人看上去很強壯,因爲輕鬆就把他們兩人拎了進來。然後給了一筆錢安排他們住店後就走了。掌櫃的只記得那人出手很闊綽,因爲給的錢夠他們兩人住一個月的了。
楓平聽了掌櫃的話,返身回到房間,感覺肚子實在很餓,試着去叫醒赤焲鳴,想一起去吃點東西。赤焲鳴睡得很死,好不容易叫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發現已不在焚靈谷了,問楓平怎麼出來的,楓平也答不出所以然,只告訴他有人救了他們兩人,具體自己也昏迷了,不記得了,又將那人已支付一個月的住宿費的事也跟赤焲鳴說了。赤焲鳴看了一下週身,受傷的地方已癒合了。又試了一下靈力,發現自己的靈力在谷裡被吸走了很多。原來靈力已經進入熟靈境界了,現在已經掉到差不多入靈境界神靜水平了。
兩人下來到客堂,要了十來個饅頭,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來開始吃起來。旁邊一桌剛好是剛纔聊牌聊得很起勁的那三個人,他們還在討論着。楓平與赤焲鳴一開始沒注意,也因爲實在太餓了,只顧悶頭吃飯了。沒過多久聽到旁邊桌子,聊着聊着從什麼牌聊到了火國的事上來了。赤焲鳴一聽來了精神,豎起耳朵認真聽他們講些什麼來。
只聽其中食客甲說:“依我之見,這次搶奪這封武魔牌的三方勢力應該都是火國的”
“哦,爲什麼呢?”食客乙追問道。
“你想,當今天下,誰最需要這東西?這東西又不能吃,只有行走江湖或參加戰鬥的人才最需要。”食客甲停頓了一下。“據說一開始報價買這牌的時候,兩家已經喊價到2000兩黃金了,而另一家直接喊價5000兩黃金。你們說天下有幾個人能一下拿出這麼多錢的?除了皇親國戚、部落首領什麼的誰這麼有錢?再說了皇親國戚自己又不用親自去打架,要打架也有皇家御用軍械,雖然比這差點,但也夠用,沒必要爲了這去拼命啊。你們說除了在戰亂中的火國各諸侯和部落首領還會有誰?”
“有道理。”食客丙讚許道。
聽了讚許,食客甲更得意了:“我不光能算準這三家勢力是火國的,還能算出具體是哪三家勢力。”他用手蘸了點茶水在桌上邊畫邊解釋起來。“你們看,不是這家喊了5000兩黃金後,這兩家喊2000兩的沒錢了才直接動**的嘛。而且三家打到最後,是這兩家喊2000兩的聯合起來一起對付這喊5000的,最後各自買下了裂開的半塊牌。”“所以這三家應該是目前火國勢力最強的三個諸侯,而且這兩家喊2000的諸侯應該是一個陣營,與這5000的不是一個陣營。”“所以這家喊5000的應該是火國實力最強,最富有的桓白派出來的,這兩家分別是文罃與旅莊派出來的。”說完擡起頭,面露微笑接受着食客乙與食客丙投來的讚許的目光。
這時他注意到赤焲鳴正一邊啃着饅頭一邊聚精會神地朝着這邊聽着。“小兄弟,怎麼這麼有興趣?”
“哦,我覺得大哥你分析得太好了,太有意思了,你太有學問了。”
食客甲聽了很是受用,哈哈一笑,示意赤焲鳴與楓平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