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焲鳴追問起驚牛隙的情況來:“都沒成功?那裡有什麼啊?”
“沒人能講清楚那裡有什麼。我也曾帶過好幾撥人去往那裡,但根本都靠近不了。”
赤焲鳴緊接着問他怎麼回事,村長支支吾吾地描述半天也講不清楚。最後只得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們,那裡有非常恐怖的東西。”
村子東面,遠處是綿延的茫山山脈,茫山東西寬達數百里。靠近村子兩三百米的地方是茫山的幾座分支山,這些山接壤着茫山,都沒有特別高的。山裡有村民的林地,平時村民需進山勞作、撿柴或由此進入深山。
進山的路有好幾條,其他都沒什麼問題,除了一條,那就是“驚牛隙”。
在村子北面,往山裡去不到三百米,就會看到有座橫亙的長山,有一條南北斜向的豁口貫穿那山,豁口使得那山就像被從中劈開一般。因經此豁口可快速穿過那山,經年多有人走動,便形成了一條路。那豁口的路不長,也就四五十米,中間有段窄路,也就二十來米,那便是“驚牛隙”。
之所以這段路會被冠上名字,是有原因的。
其一就是驚牛隙比較窄,其寬度也就勉強能讓一頭成年耕牛通過。但路窄不是它得名的主要原因。
最大的原因在於那地方特有的怪異現象,沒人能解釋得清楚——一直以來,村裡的耕牛從來都不敢靠近那條路。曾經有幾人試着將一頭牛強趕過去,牛到了路口還是掙脫衆人,往回跑掉了。而且不光牛,馬和貓有時也會對那條路犯怵。狗到了那裡定會狂躁不安,對着旁邊的斷山亂吠。似乎那裡一直存在某種東西驚嚇着這些動物,但所有的人都又覺察不到什麼異常。而且村民經常從那裡通過,也從沒發生過什麼意外。
世上竟存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方!如果村子沒鬧鬼也要去一探究竟了。現在所有來村裡的人都認定驚牛隙存有最大的問題,卻又無法探悉。當然也要去闖一下了。赤焲鳴讓村長帶他過去。
楓平也想去見識一下驚牛隙是怎麼回事。赤焲鳴怕會有危險,讓他待在村子裡查看一下有沒有別人遺漏的地方。
有危險更要去了,發生險情了也好有人接應。再說如果那老人說的是真的,那更要兩人一同前往才能成事了。楓平不管會不會有危險,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赤焲鳴想想也對,又聽村長說去過驚牛隙的人都能平安回來。看來有沒有危險還未可知。於是同意楓平一同前往。
村長帶着赤焲鳴與楓平往村子北面出發。
村長走路本來就慢,出了村走得更慢了。楓平開始沒注意,後來發現他出了村就變得多疑起來。一會兒覺得路旁雜草叢中有東西,一會兒問楓平他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楓平仔細一聽,除了風吹草樹發出的聲音,其他什麼都沒有……
村長的疑神疑鬼,引得赤焲鳴也被傳染了。一有風吹草動,兩人就要停下來確認是不是有東西來了。
一段兩三百米的路,硬是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又走了二十來米,來到一個岔路口,村長不肯再往前了。他指着往東的一條小道,“沿着這條路進山,到了路盡頭,右轉走五六十米就看到驚牛隙了。”
楓平與赤焲鳴順着村長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條道路能看盡的地方也就兩三百米,道路後半段已通到了山林裡。
要爬山了,兩人正心想着。突然,村長怪叫一聲,扭頭就往回跑。
村長這一叫,把兩人着實嚇了一跳。楓平感覺心臟一陣悸動,赤焲鳴也瞬時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快得似乎要跳出嗓子眼。
兩人連忙四周查看。除了些許微弱的風聲,什麼也沒有。
楓平收拾了一下心情,但心跳卻難以平穩下來。他轉頭看向赤焲鳴,只見赤焲鳴彎腰屈膝,手支撐着膝蓋,正用力呼吸着,臉比進村時更紅了。
他知道此時赤焲鳴的身體一定很難受。現在更靠近驚牛隙了,赤焲鳴的反應越發明顯,這應該就是那驚牛隙造成的。楓平隱隱察覺到了驚牛隙那不同尋常的力量。但令他不解的是爲什麼自己的症狀會那麼不明顯。
兩人稍事休息,往村長指明的路上走去。
赤焲鳴越走越慢了,開始疑神疑鬼起來。一有風吹草動就要停下來與楓平確認一下週圍情況。
幾次下來,都沒發現什麼,赤焲鳴心裡也明白過來,是自己多慮了。但還是不由自主地亂想,覺得路邊藏有埋伏。
快到山林邊了,往前的道路坡度變大了。
楓平也感覺難受起來。剛纔被村長嚇過後,心跳非但沒平復,反而越跳越快了。
那邊赤焲鳴一直強忍着不去想埋伏的事。但他往前每走一步,那種想法就強烈一分,意識就消逝一分。眼裡的樹也逐漸扭曲起來,隱約變成了一個個殺手,面目猙獰,舞動着雙手朝自己撲過來。耳裡悉悉索索的雜音也逐漸放大,變成了刺殺者的聯絡聲。
臉漲得更紅了,連雙眼也變得血紅。終於控制不住了。他大喝一聲,雙手架起,手上盡是赤紅的火焰。周身空氣被他身體散發的熱量炙烤着,變得虛晃起來。
楓平見赤焲鳴無故發了狂,一時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連忙向他喊了幾聲。赤焲鳴已經手足亂舞了。楓平見他沒反應,着急起來,這麼下去會把兩人都傷到。
路邊乾草已被點燃,加上赤焲鳴身上散發出來的熱量,陣陣熱浪炙烤着楓平。但他顧不了那麼多了,衝過去,一把抓住赤焲鳴的手臂,用力搖晃。
赤焲鳴經剛纔一發泄,身體輕鬆了許多,又被楓平一喊,一搖,清醒過來。回想剛纔的舉動,他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收了身邊草木的火焰,想想自己突然變得恍惚,又後怕起來。
驚牛隙對赤焲鳴的影響太大了,再往下走更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了。楓平一看,不能讓赤焲鳴再往前走了。他提議赤焲鳴先休息着,自己先往前查看一下。
赤焲鳴還想繼續前進,但感覺身體沒什麼恢復。又想到剛纔的失態,實在是力不從心了,只得作罷,讓楓平自己小心了。
……
土國某處,一間破舊的石屋,掛着一張殘破的幌子,上書一個“酒”字。屋後一片樹林,門前一條馬路。馬路挺寬,本是交通要道,現在卻少有人經過。
此地離木國邊境不遠。焚靈谷之戰後,木國經常找藉口騷擾邊境,發生幾次衝突後,這間酒肆便荒廢了。
三張石桌被從酒肆裡搬了出來,修整後被用木靈術定在了酒肆前。兩張桌子共坐了十多個人,一水的長袍、繡蟬方巾。另一張桌子坐了三人,這三人都着面料考究的蟬翼紋長袍。一人是白虎,一人正是場公子,穿着藍色長袍,另一人着黑色長袍。
三人正爲什麼事心煩着。
白虎先開了口,他提議道:“太陰大人,九天,要不我們再試一次吧。”
太陰與場公子一點頭。
太陰命人拿來了一隻金盆,放於石桌正中間。隨後從腰間解下一個水晶瓶。打開瓶蓋,一手按住瓶身,一手扶住金盆。一催靈力,瓶裡一股深藍色的液體形成一股水柱,成拋物線狀注入金盆。入盆後那液體也不湛出來,而是在盆裡形成一個漩渦。
水晶瓶裡盛的是水靈精——普通的水經靈力萬中提一可得淨水,淨水經千而化一可得水之精,水之精百而化一得水凝精,水凝精再經十而化一才得水靈精。水靈精不是普通靈者就能提煉的。識靈境界的靈者只能精化出水之精,靈力達到入靈境界才能提取出水凝精,要精化出水靈精更要達到熟靈境界才行。
所以水靈精極其珍貴。
水晶瓶裡的水靈精全部倒入了金盆,覆蓋在盆底,形成了一截手指節那麼深的一層。往盆裡看去,那水靈精藍得發黑,使人看不到盆底。
太陰又拿出一個精緻的小木盒,打開盒子,取出一顆葡萄大小,表面坑坑窪窪的灰黑色金屬珠子,這就是“鎖魂”了。
鎖魂放入水靈精裡面,它卻不往下沉,完全浮在了表面。
太陰示意場公子雙手扶住金盆,“九天,你準備好了嗎?”
場公子雙手扶住盆,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想着自己的父親。
太陰又拿出一張符紙,口中唸唸有詞,緩緩往水靈精裡一放。瞬間水靈精像快要沸騰了一樣,泛起無數漣漪,波紋交錯,推得鎖魂緩緩移動起來。
不一會兒,再看那鎖魂,已經往西面飄了一段距離。
通過前段時間的探測,土慈王的魂靈一直在東面遊蕩的,不可能突然跑到西面去的。太陰雙手扶住金盆,閉上眼睛感應起鎖魂傳來的訊息。
少頃,太陰睜開眼,搖了搖頭:“這西面聚集起來的魂之氣太強烈了。對我們的干擾實在太大了。”說完,他朝西面看去。只能隱約看到一座座的大山。
“我們還是先回鳴蟬會,聽取值符大人的指示吧。”
……
已看到路在前面拐彎了。楓平停下腳步,心慌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他打算休息一下。
剛站定,他無意間往右側密林裡瞥了一眼,這一瞥不要緊,差點把他驚得叫出聲來。
他發現樹叢中一雙奇怪的眼睛正緊緊盯着自己。剎那間他只覺得頭皮發炸,腳下一軟,跌坐在地,已然動彈不得。
那雙怪眼睛似乎也被楓平的“大動作”嚇了一跳。輕身倒退兩步,復又站定,拱起背脊,一動不動地盯住楓平。
這時楓平纔看清,是一隻象山貓一樣的動物。
爲什麼說是“象”呢?因爲光從外貌看它很象一隻體型較大的山貓。但與普通山貓不同的是,它擁有一雙非常奇特的眼睛——每隻眼睛裡有兩個瞳孔。
楓平不知道雙瞳山貓的意圖,再者受了驚嚇,一時緩不過勁來,只得死盯着它。
雙方互看了一會兒。雙瞳山貓見楓平不動,開始慢慢往後退,漸漸隱身入了樹叢。
楓平見雙瞳山貓走了,大呼一口氣。一陣冷意襲來,這時才發現自己全身汗毛豎立,脊背發冷,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砰、砰、砰……”心跳的聲音又響又急促。楓平發現被那雙瞳山貓一刺激,自己的五官感覺似乎都變靈敏了——都能清楚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了,身上的斗篷對身體的壓迫感也似乎更強了。
他猛吸一口氣,不自覺地對抵禦斗篷作用的靈核催了一下勁。身體立馬舒服了一些,緊接着耳膜一鬆,心跳也平穩了一些。
他好像發現了什麼。
脫了斗篷又穿上,催發靈力加強牽引風元靈,又收攏靈力。幾次下來,他發現斗篷不能阻擋驚牛隙的神秘力量,但自己的風靈術造成的周身紊亂氣流似乎可以抵擋驚牛隙的神秘力量。
原來風靈術可以削減驚牛隙的影響!這就可以解釋爲什麼那麼多厲害的靈力高手靠近不了驚牛隙,而自己沒什麼靈力卻受影響甚少了。
他心裡一喜,信念瞬間變得堅定起來,催動靈力,繼續往前走去。
往右拐了彎,進入了一個山谷。
面前的山一裂爲二,成一U型狀的山谷,山谷寬度從楓平腳下開始逐漸收縮。從遠處看,形成一個漏斗狀,楓平正站在漏斗口。漏斗微斜着往南面插去。
那“漏斗”最緊處應該就是驚牛隙了。
楓平往驚牛隙望去。
驚牛隙上方天空中的烏雲最爲濃烈,翻滾着,隱約形成一個漩渦。兩邊的山像波浪一樣起伏着,延伸到驚牛隙兩側時,剛好有兩個小下凹,在它兩側形成了兩座小山峰。在濃密黑雲下,那山峰似乎成了兩個大煙囪,不停地排放着黑煙。又像兩個犄角,正對着想要進入驚牛隙的人。
楓平明顯感到了驚牛隙傳來的壓力。壓得他胸口發悶,心狂跳不已。
靈力釋放雖未竭盡全力,但也施展了九成以上。他感到害怕了,自己的靈力完全沒把握能對抗那股力量。
“啞~~”一聲淒涼的叫聲從驚牛隙裡傳出來。聲音雖然不大,這叫聲擱在別的地方也沒什麼,但此時從那寂靜的驚牛隙裡傳入楓平的耳朵裡,立刻使他覺得毛骨悚然,一股熱血快速衝上腦殼。
他睜大眼,努力往隙裡看去。那兩座山峰內側樹木的枝杈上,似乎有許多黑影。
腦子“嗡”的一下,恐怖感瞬間擴散開來。還要不要繼續往前,楓平頭腦裡一時沒了主意。
他想打退堂鼓了。剛想轉身,頭腦裡浮現出來星村悽寂的景象,又想起村長的話,“只有兩個少年才能解除村裡的苦難。”
會風靈術的人少之又少,自己不盡力,真的很難再找到能幫村民的人了。
他鼓足勇氣,繼續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