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弄完斗篷,楓平擡頭看看四周,月光照耀下,地上一片靜白,四周空無一人。他靜下心來,尋思着要回客棧,但回去的路早已記不清了。
他來到亭子裡,這亭子不大,八根石柱子形成一個八角亭,頂也是用石頭製成,地面是一整塊的石板,石板正中有一幅太極八卦圖。這圖案楓平在鎮子裡見過,好多房子都以此作爲裝飾圖案。他雖然沒有赤焲鳴見多識廣,但太極八卦圖也是聽到過的,只不過沒見過真圖。八卦圖下方有幾行小字。這亭子建造得似乎有些年頭了,特別是地上的石板看上去很古老。被人長年踩踏,有些圖案已模糊不清,圖案與字刻畫處的墨汁好久沒有續填了,使人不能一眼看清。
楓平看了一會兒那八卦圖,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再看那幾行小字,楓平識字不多,有些字還沒墨跡,難以辨認。也不知辨認了多長時間,他終於弄明白了地上刻的字是:
易又不易,是爲變易。玄又不玄,是爲天地人人也。其大無外,其小無內,謂之太極。太極生陰陽,爲生死循環也。陰陽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謂之自然也。
楓平將這幾行字默讀了幾遍,字不多,很快背了下來。他覺得這些字寫得很是深奧,就像這迷樹林一樣。又轉念一想,這圖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這,這迷樹林與這圖和文字肯定有某種聯繫。他試着對照着這些文字去解讀那太極八卦圖,看能不能從中發現一點迷樹林的線索。
從字面意思來看,這幾行字應該是解釋那太極八卦圖的,楓平心裡這麼想着。他一邊默讀着那幾句話,一邊分析思考着。易又不易,是爲變易。這應該說是這圖即簡單又不簡單,是因爲這圖有千變萬化。看完第一句,他看了一下太極八卦圖。但琢磨了十來分鐘,他也發現不了這圖能有什麼變化。
他繼續往下看,玄又不玄,是爲天地人人也。爲什麼是天地人呢?這玄字下面倒有點像兩個人字。難道這圖是描述的天地人?他看完第二句,更摸不着頭腦了,真是太玄了。他不自覺地試着在手上一筆一劃地寫下“玄”字,一點、一橫、兩撇折、再一點。難道一點就是天,一橫就是地,下面是兩個人,那就是衆生?他心裡琢磨着,已經忘了要找迷樹林的線索了。但下面更像是半個“絲”字一樣糾纏不清。他聯想到鎮上食客甲講的算命理論,算命是給人指點迷津,難道這被用來算命的太極八卦圖,蘊含了天地人世間的做人道理?
他又想到食客甲說到的自然,這幾行字裡也提到了自然。楓平將後面幾句話都讀了幾遍。他有點理解這太極八卦了。太極就如同包含一切的宇宙,它所包含的可以分爲相對又循環的陰與陽,陰陽可化成四象,四象又可化成八卦,八卦已能代表萬物各種形態了……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那幾行字已讓楓平絞盡了腦汁,對那太極八卦圖更是沒有一點頭緒。他只覺得頭昏腦漲的,站起來,看到眼前的景象,這時纔想起,自己要找線索出這迷樹林。
從這八卦圖與那幾行字找不到線索了。楓平往亭子外看去,他發現原來這亭子與樹林建造在這座山的最頂處。遠處望去,很容易就看到前面一條條高聳的山脈,山脈中間還隱約能看到有一個湖泊。他轉過身來,山下似乎有幾點亮光,他睜大眼睛仔細辨認,隱約中看到亮光所在之處爲一個圓形的村鎮,那不就是客棧所在的鎮子嘛。楓平心裡一熱,不該浪費這麼多時間查看那太極八卦圖的,往這個方向一直走總能走出這迷樹林的。想罷,他擡腿快步往鎮子的方向衝進迷樹林。
記得進迷樹林跟着場公子慢慢走也就花了大概不到半個小時,自己正常快走十來分鐘就應該能出樹林了。但他快步走了近半個小時,還是看不到前方的出路,他心慢慢涼下來。他一直以爲自己是筆直往前走的,其實在繞過幾個樹矩陣後,他已經一點點地偏離了原來前進方向。
又走了十來分鐘,他煩躁起來,走路速度也慢了下來,心裡疑惑道:難道走偏了?此時也無法回頭了,他只能繼續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越走越沮喪,心裡知道自己迷路了。不一會兒,他又來到一個交叉口,又累又困,倚着一顆樹坐下來。一靜下來,更困了,他靠着樹打起盹來。很快,迷迷糊糊就進入了夢鄉。在睡夢中他又回到了木野村,瞎子鬆、小竹子與村民們見他回來都笑着跟他打招呼,噓寒問暖……一轉身,他來到了村外小道,小竹子與村民露出猙獰的笑容,聚攏過來動手要殺他……他一掙扎,從夢中驚醒過來。他回想起夢裡的木野村,看看四周的樹林,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出去以後也不知怎麼才能活下去,他唏噓不已。
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看看天色,天空已有點泛白,天快亮了。他從進迷樹林以來,一直關注的是迷宮一樣的道路,從來沒仔細查看過這樹林裡的情況,更沒注意到樹矩陣裡的情況。這時,他才發現,原來樹林裡的道路兩邊生長着各種雜草,樹矩陣裡也夾雜着各種植物。
楓平身爲木國人,對各種植物很是熟悉。木國人可以用木靈術催長各種植物,催長植物需對應植物的種子。雖然催長出來的植物也能結出種子,但對木國人而言二代培育的種子與野生的種子長成的植物功效差別很大,在他們心目中只有野生植物的種子纔是正宗的,才稀罕。所以木國人經常採摘野生植物,以至於野生的越來越少。要是在以前,楓平見到這麼多種類的野生植物,他會很興奮。但此時,他高興不起來,一是因爲自己被困在這迷樹林裡,暫時出不去。另外自己木靈力已盡失,有了種子用處也不大了。
楓平大略地掃了一下那些野草木,沒想到不大的地方,植物種類還挺多的。他心裡還惦記着要快點走出這樹林,粗略地分辨了一下這些野草野木後,正準備起身繼續往外走。這時一個有意思的小昆蟲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見一隻小蝴蝶左三圈右三圈地繞着在一片葉子在飛,飛了一會停下來,過一會兒又左三圈右三圈地繞着飛,就像在跳舞一樣。楓平看着這小蝴蝶無憂無慮地飛舞,似乎把自己的煩惱也帶走了。他覺得很有意思。
在小蝴蝶再一次停下來的間隙,他無意間越過這小蝴蝶往前面地上掃了一眼,一個形狀古怪的果實映入他的眼簾。他心一緊,連忙在果子周圍仔細辨認,一株像藤蔓一樣的植物攀爬夾雜在雜木裡。長着捲曲的須條,小枝纖細帶有棱槽,葉子像鴨子爪一樣分開成趾狀,每一趾狀葉子有七個小葉,頂端的小葉最大,往後依次變小。葉面成濃綠色,表面還有柔毛,葉背灰綠色。再看那串在一起的幾個果實,果實筒狀成倒圓錐形,就像長長的喇叭花一樣,又像一個個的拴在馬脖子上的馬銅鈴。楓平心裡一陣激動,他確認無誤:是“馬銅鈴”,這種植物就因爲果實長得像人給馬脖子上掛的銅鈴一樣而得名。
楓平爲什麼這麼激動呢?他其實也沒見過馬銅鈴,但這種植物在木國,人們口口相傳。因爲它本身很稀有,這種植物對生長環境要求很苛刻,必須生長在海拔200米至500米的雜木林裡,一片樹林也只能產出一到兩棵。最主要的是它的果實能解百毒。木國木靈術裡有一重要派系——暗殺術,從各種植物裡提煉毒素,將其塗抹於武器上或撒向敵人,使被擊中者麻痹喪失戰鬥力或直接中毒斃命。但馬銅鈴果實克毒有奇效,這就顯得它尤爲珍貴。所以這馬銅鈴向來都由官方壟斷培植,普通百姓不得隨意栽種、買賣。要是誰能在野外獲得馬銅鈴果實,必能在黑市上賣個好價錢。
楓平數了一下,這株馬銅鈴結了五個果實,他挑了比較大的三個摘了下來,放在手裡,仔細把玩,愛不釋手。他將其中一個靠近鼻子聞了一聞,一股淡淡的甘香味。其實跟普通瓜果香味差不多,但他特別喜歡,覺得這種香味異常好聞,沁人心脾。他又將果子靠近耳朵搖了搖,想聽聽裡面會不會有種子晃盪的聲音。沒有種子晃盪的聲音,卻傳來了微弱的馬鳴聲。他以爲自己幻聽了,搖馬銅鈴果實怎麼會有馬鳴聲呢?又搖了一下,哪有什麼聲音。他想到剛纔自己愚蠢的舉動,傻笑了起來。
他把馬銅鈴果實小心地放入懷中,起身剛要走,又有幾聲微弱的馬的嘶叫聲傳來。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摒氣凝神,豎起耳朵仔細聽。不一會,幾聲馬叫聲從樹林一邊傳入耳來。沒錯,這次他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他認準馬叫聲的方向,擡步往那邊走去。
他邊走邊仔細搜聽馬叫聲。越往前走,馬叫聲越來越清晰了。也就四五十米的距離,楓平循着馬叫聲來到了迷樹林的邊緣。一晚上饒了那麼長時間,原來他已經快走出迷樹林了。看到迷樹林外面漏進來的光亮,他感到一身輕鬆,想想剛撿到的漂亮斗篷與入手的馬銅鈴果實,心裡美滋滋的。
楓平穿過最後一排的樹矩陣,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開闊的草地映入眼簾。迷樹林在草地的一端,另一端是一處斷崖,斷崖深不見底,斷崖過去,對面山脈間掛着一條瀑布。楓平剛走出迷樹林,剛好面對着斷崖的方向。他往右手邊看去,天邊微微泛紅,太陽快出來了,天空下面就是連綿的山脈還有那湖泊。他往左手邊看去,太極八卦鎮在山腳下靜躺着,鎮外那條繞鎮的河流,一面通向遠處,一面連通到那瀑布下面。
斷崖邊長着一顆粗壯彎曲的巨鬆,這松樹的樹幹兩個人聯手也抱不攏,樹幹稍稍往迷樹林方向彎曲,並生出許多叉枝。
在這些繁茂叉枝下的草地上,長着很多各色的蘑菇,有一匹帶翅膀的白色駿馬,左後腿被一根繩子套住,繩子一端綁在巨鬆的一根粗樹枝上。應該是那奇特的馬誤中了人設置的陷阱。它試圖掙脫繩子往前跑,無奈繩子綁得太牢,無法脫離那樹。那繩子可能勒得太緊,那馬也急於掙脫,它每掙扎幾下,受痛,不禁嘶叫出聲。
夢裡會飛的馬是真的!楓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在遠處看着那馬,不敢靠近。那馬見有人來也掙扎得更厲害了。
那馬很通人性,它見楓平沒什麼敵意,也就慢慢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它似乎認出了楓平,將頭低下,右前蹄作刨地狀,示意楓平過去。
楓平見那馬的動作,似乎是哀求他過去幫它。他慢慢地靠近那飛馬,來到它的左側。與夢裡的一模一樣,現在他看得更真切了,只見那馬:眼睛大而有神,耳朵小而堅挺,脖子高挺,背平直,肩與背靠近處生出一對遒勁有力的大翅膀,四肢堅實挺立,全身雪白,鬃毛、翅膀裡層的羽毛與尾巴又藍得那麼純淨,真是太漂亮了。爲了安撫馬的情緒,他伸出左手輕撫馬身,滿手的肌肉結實而富有彈性。見那馬沒有牴觸,楓平小心地彎腰將馬腿上的繩套解下。
飛馬重獲自由,嘶叫了幾聲,像是感謝楓平的援助,跨步猛竄幾步,打開翅膀,昂頭往空中一躍,扇動幾下翅膀,如一條白練破空而起。此時天空更紅了,它沒有立刻離去,繞着巨鬆與楓平轉了幾圈,往斷崖方向飛往山脈深處。
如紅藍幕布上劃過一道白色流光,楓平看癡了。
等完全看不到那飛馬的影子,楓平收拾心情準備尋路下山。鎮子已在目光可及之處,只要順着鎮子方向尋路而下,應該沒什麼難處了。他分辨方向,鎮子在西面山腳下。他沿着草地往鎮子方向走去。這片開闊的草地原本是在一個挑出的山頭上的,楓平沒走多久,草地邊緣逐漸收窄,再往前走就都是雜樹林與峭壁,沒有路了。只能從左邊的迷樹林穿過去了,沿着迷樹林最外圈的林中小道,不進樹林深處,應該不至於會迷路。
楓平進入迷樹林小道,沒走多遠,迎面過來一頭豬,上面坐着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