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凝香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這次尤甚。
算上今日,陸成一共送她回城三次了。
第一次是他幫自家種地,將阿南託給她照顧,晌午以阿南不肯離開她爲由,光明正大地送她回城。第二次他先讓三弟陸定來接她,假裝去城裡賣櫻桃,纔出村頭他就把陸定頂替了。一次有理由一次隱瞞了大伯父他們,唯有這次,他沒有準備任何藉口,就是要送她。
堂妹會怎麼想?
午後告別大伯父大伯母,牽着弟弟走出家門時,凝香只覺得自己的臉快被日頭烤熟了。
“姐姐是不是不舒服?”徐秋兒很快就發現了堂姐的異常,擔憂地問,伸手要摸她額頭。
凝香搖搖頭,心虛道:“今天太熱了。”
徐秋兒不由仰頭,夏天肯定得熱啊,可他們走在樹蔭底下,堂姐怎麼會熱成這樣?
待三人走出村頭,沿着小路往東走了一里地左右,遠遠看見岔路口停了一輛驢車,徐秋兒瞅瞅臉越來越紅的堂姐,震驚過後,意味深長地“哦”了聲,故意問道:“姐姐,你看前面那個人像不像陸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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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朝路北扭頭,耳根都紅了。
陸成這樣霸道,她找什麼理由都不可能瞞得過堂妹,至少堂妹肯定肯出陸成對她的心思了。
“是陸大哥!”
阿木特別認真地回答了堂姐,高興地掙開姐姐的手,興奮地朝驢車跑去。他喜歡陸大哥,幾乎每次見面都給他好吃的,前幾天陸大哥領着阿南出來放鷹,路過自家門口,還問他要不要一起去。阿木去了,跟阿南一起看將軍在天上飛,最後抓了一隻鵪鶉,只可惜將軍不肯給他摸。
徐秋兒也是此時纔想起那事,嘖嘖了兩聲,望着驢車前男人高大的身影道:“姐姐,陸大哥真夠有心的,不但接你回家討好你,先想方設法討好阿木,怪不得短短几個月,不,短短几天就哄得你喜歡他了reads;。”
正月底陸成第一次送堂姐回來,雖然已經過了四個月,但陸成與堂姐相處的時間可不就是每次月底堂姐回家那幾天功夫?
“我沒喜歡他,秋兒再瞎說我以後不教你繡花了。”凝香努力鎮定下來,小聲辯解道。
“不喜歡爲何會想到跟他借錢,還讓他送你回去?”徐秋兒立即質疑道。
堂姐臉皮薄,她聽母親說過,當初母親打算賣地幫嬸母治病的,堂姐不肯拖累他們,揹着家人去找了牙婆,母親得知後堂姐都按了手印了。那牙婆黑心肝,趁火打劫,只給了堂姐八兩,母親要用地換堂姐,她還死活不肯再放人,一心盤算着轉手將堂姐賣個好價錢。
如果不是與陸成有什麼,堂姐絕不會跟一個只打過幾次交道的人開口。
凝香急着動了動嘴,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在隱瞞苦衷的情況下解釋清楚,對上堂妹一臉“看你還想怎麼狡辯”的神情,凝香嘆口氣,無奈道:“隨你怎麼想,只是,這事,別讓大伯父大伯母他們知道吧,一會兒領阿木回家,你也叮囑他一聲。”
說到最後,聲音都快聽不見了。
其實自己也知道,這種情形太容易讓人誤會。
不過堂妹一個人誤會,總比一家人都誤會強吧。
徐秋兒看向前面,見陸成竟然舉起阿木扶着他坐到了毛驢背上,而阿木笑聲不斷,她也是佩服陸成的心計了,輕聲同堂姐道:“那個姐姐不用擔心,我會替你瞞下的,可是,你好好想想昨天我跟你說的話。你看咱們村孫立媳婦,整天都被她兒媳婦罵。”
孫立住在柳溪村村西,原來的媳婦死了,留下一個兒子,後來他又娶了一房媳婦。這兒子爲人老實,與繼母相處的還湊合,說親的時候矛盾就出來了,媳婦沒進門就開始挑繼母婆婆的不是,嚷嚷着先分家才嫁,折騰完了嫁過來了,一看到婆婆給小叔子買了什麼新東西,就又指責分家時婆婆偏心等等。
凝香知道這事,腦海裡不由冒出阿南依賴地靠在她懷裡的小模樣。
阿南長大會是什麼樣?阿南媳婦……
凝香忽然笑了,堂妹胡說八道,她怎麼也順着她的話想起來了,她與陸成又不是那種關係。
雖然這樣告訴自己,走到驢車前,察覺男人看過來的火熱目光,凝香還是心慌意亂。
“陸大哥怎麼在這兒啊?”徐秋兒明知故問,水汪汪的大眼睛挑釁地盯着陸成。
陸成看了凝香一眼,笑道:“我來回走了幾次,發現拉車挺賺錢的,正好今日有空,便想提前出發,搶幾個郭老三的客人……”
“這麼說,你是故意等在這兒要搶我姐姐的?”徐秋兒打斷他的鬼話連篇,擋在堂姐身前道。
凝香被她說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纔要勸堂妹回去,就聽陸成戲謔道:“我是想搶你姐姐……就怕她不肯照顧我的生意。”
男人臉皮厚如城牆,毫不掩飾地向徐秋兒承認了他的心思,別說凝香羞得臉紅,面對陸成坦蕩蕩的眼神曖昧的語氣,徐秋兒都覺得臉上發熱心跳加快reads;。這樣高大俊朗的男人,還油嘴滑舌地會哄人,怪不得堂姐會喜歡他。
本想捉弄人,無奈臉皮拼不過對方,徐秋兒甘拜下風,抱下坐在驢車後面晃盪小腿的堂弟,徐秋兒警告地瞪了陸成一眼,“拉車就好好拉車,敢……”
到底不好意思直白地挑破,徐秋兒哼了一聲,牽着戀戀不捨地阿木走了。
陸成目送姐弟倆一段,最後朝回頭望的阿木笑笑,終於看向了之前一直躲在徐秋兒身後的姑娘。
她今日穿了件白底繡蘭花的褙子,俏生生站在綠蔭下,清新得就像一株蘭花。此時那小臉緋紅如霞,羞答答地招人疼極了,看得他想不管不顧走過去,在她耳邊問她在害羞什麼。
但陸成怕再挨一巴掌,好不容易她對他的態度緩和了,可不能再因一時心.猿意馬氣到她。
“走吧,一會兒郭老三的車估計快到了,讓他看見不好。”
陸成走到轅座前,低聲道。
他沒再打趣,凝香心跳稍緩,熟練地上了驢車,見上面有頂嶄新的麥稈草帽,她疑惑地看向他。
“日頭毒,戴上吧。”陸成盯着她水嫩嫩的臉蛋,聲音發啞。
真想親一口。
凝香別的不懂,最熟悉男人覬.覦她的眼神,一看陸成直勾勾盯着她的臉,她頓時將婉拒的話咽回了肚子,迅速將草帽戴到頭上,壓低帽檐還不夠,又朝後面轉了過去,急着道:“我睡會兒,辛苦陸大哥了。”
不想跟他說話就用這招。
偏偏陸成無可奈何,趕了會兒車,忽的又道:“那你躺着睡吧,坐着多累。”
大白天的躺在他面前?
凝香想都沒想,也沒回答他,依然下巴搭在膝蓋上。
陸成回頭看看,無奈地笑。
路上試圖跟她說過幾次,她都裝睡不理他,陸成存心想逗逗,又拿捏不準她能承受的度,特別是這酷熱無人的土路上,他做點什麼她都得怕吧?陸成真心不想再被她看成意圖欺佔良家姑娘的混賬了。
雖然看着她兔子似的縮成一團乖乖坐在他車上,他確實很想混賬一把。
如果娶媳婦也跟老鷹抓兔子似的多好,他這就將她抓回家,哪還用費盡心思哄她?
凝香裝睡了一路,陸成就胡思亂想了一路。
進了城,凝香要下車,陸成不許,一直將她送到了侯府附近。
“贖身了記得告訴我一聲。”陸成下車,走到她身前道。
凝香低着腦袋嗯了聲,不告訴怎麼行,她還得還他銀子呢。
“那陸大哥快回去吧。”雖然裴景寒不在府城,凝香還是有點怕被人瞧見,輕聲催促道。
陸成捨不得走,在她準備離開前忽的斜跨過去reads;。
他動作突然,凝香一個收不住撞到了他硬邦邦的胸膛上,驚慌失措正要後退,腰上忽然多了一條結實的手臂,看似扶她其實暗暗將她往他懷裡壓了壓,嘴上很是歉疚地道:“對不住,一着急撞到了你。”
凝香知道他是故意的!
就算撞人不是故意,抱她這一下也是趁機佔便宜!
慌張地推開他,凝香轉身就要從他身邊繞過去,情急離開,沒發現自己心裡只有羞惱,而無面對裴景寒的那種從骨子裡生出來的恐懼害怕。
“徐姑娘,你還沒給我車錢!”
陸成再次攔住她,這次控制好了距離,沒有再撞她,低頭時見她臉是紅的,瞪圓了一雙水潤潤的杏眼錯愕地望着他,陸成笑得越發燦爛,朝她伸出手,“好像是四文?”
凝香盯着他麥黃色的大手,胸口起伏地越來越厲害。
幾錢銀子的瓜果隨手就送她了,還會在意四文車錢?
分明又是在戲弄她!
“沒有!”
氣鼓鼓的兩個字不知怎麼就說了出來,說完凝香自己都愣住了。察覺男人也傻了,凝香這個坐了霸王車的“賴皮”頓覺無地自容,抱着包袱奪路而逃,真的是逃,一路小跑跑到角門前,嬌小的身影忽的就沒了,如狡兔藏進窟洞。
陸成直直地盯着那“兔子洞”,好一會兒纔回神。
她竟然也會跟他耍小脾氣了?
一直客客氣氣的,說明關係遠,敢彼此打趣或是耍耍脾氣,說明關係親近。
陸成忍不住咧開了嘴。
等她回家了,他再加幾把勁兒,說不定今年就能抱媳婦了。
不對,她才十四,未必肯這麼早嫁他……
初嘗情滋味兒的男人,一邊趕着驢車往回走,一邊陷入了各種酸酸甜甜的小煩惱。
而那邊凝香心慌意亂地跑進角門,身上的火才終於開始熄了下去。
她竟然跟陸成賴賬了?
他應該不會在意吧,他又不可能真的貪那四文車前。
“凝香姑娘這是怎麼了?被人追了?”守門婆子見她慌慌張張跑進來,好奇地問了一句。
凝香回神,喘了幾下,故作懊惱地道:“剛剛有隻馬蜂追着我,讓嬤嬤見笑了。”
夏天蜜蜂馬蜂多,守門婆子沒有懷疑,笑着打聽她在家裡過得如何。
凝香陪她聊了幾句就走了,拐過幾個彎,遠遠看到掩映在一片梅樹後的冷梅閣,腳步漸緩。
成與不成,就看初五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