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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敬茶,再用早飯。

陸家老院東屋,擠滿了人。

凝香一進去就紅了臉。

長輩們肯定都知道昨晚她與陸成做了什麼,凝香當然不好意思馬上就面對他們。同輩裡面,陸言一雙桃花眼含笑望着她,單純的親暱彷彿也別有深意,凝香目光纔跟這個小叔子對上,就再也沒有勇氣看陸成其他幾個兄弟了。

敬了茶,得了禮物也送出去了幾份禮物,許氏突然示意凝香坐在東邊的板凳上,潘氏緊跟着牽着阿南走過來,指着麥稈編的蒲團柔聲教他:“阿南跪下來,給你爹你娘磕頭。”

阿南還不懂下跪的真正深意,小傢伙剛剛看到爹爹孃親給爺爺奶奶們跪了,覺得好玩,這會兒就先一屁.股蹲坐了下去,扭啊扭的改成跪着。凝香沒當過後娘,一點準備都沒有,看着阿南明亮的鳳眼,莫名地心虛。

阿南小,單純的喜歡她才願意跪她,等他長大了,會願意認她這個娘嗎?

凝香想要站起來,陸成忽然按了下她肩膀,在她旁邊的板凳上坐了。

阿南不是他們夫妻的親兒子,但他將阿南當親生兒子撫養,凝香更是比親孃還溫柔體貼,那麼他們便是阿南的爹孃,承受得起小傢伙的跪拜。

終於跪好了,阿南瞅瞅孃親,有模有樣彎腰磕頭,“娘。”

凝香眼睛有點酸,正怕自己忍不住會落淚,阿南突然擡起頭,撐着地就要起來,被潘氏及時按住,笑着道:“還有你爹呢,臭小子有娘就不要爹爹了是不是?”

一句話把全屋人都逗笑了。

凝香眼淚也成功笑了回去,只有陸成假裝冷臉瞪兒子。

阿南可聰明瞭,知道長輩們笑就是喜歡他,爲了讓大家繼續喜歡他,就是不肯給爹爹磕頭,在潘氏懷裡扭來扭去地要往孃親懷裡撲。兒子心裡沒他,陸成也不計較這個頭,起身勸道:“行了,咱們先去吃飯吧。”

潘氏笑着鬆手,阿南成功撲到了孃親懷裡。

客人多,男女分桌吃,新嫁娘,免不得羞澀拘謹。

飯後女眷們坐屋裡,讓新媳婦與男方家裡的女眷熟悉,徐家就兩房,所以管平嫁給徐槐很輕鬆,陸家親戚多,凝香就偷不了懶了,一會兒回答嬸母姑母的詢問,一會兒還要聽妹妹們說話,特別是陸櫻周玉這兩個見面次數少的,真是分下神便有可能聽漏了一句話。

聊了半個時辰,陸季安許氏一家四口要走了。

“大嫂,你們有空了常去我們家看看。”陸櫻戀戀不捨地道。城裡就他們一家,這邊人人多熱鬧,她更喜歡在堂哥家裡住着,雖然沒有丫鬟伺候,有些事情挺不方便的。

“三妹也多來這邊住住。”凝香站在馬車前,笑着同堂妹告別。

寒暄過後,陸家二房四口坐着馬車走了。沒了許氏這個中間人,潘氏與陸氏不大對付,送完人就與丈夫幫忙將院子裡借來的桌子碗筷什麼的往回送,陸成哥四個、陸芙陸蓉姐妹都去幫忙,阿南阿木在後院看將軍,周玉姐弟倆陪他們。

屋裡就剩陸氏凝香娘倆,人少就好說貼己話了,陸氏小聲問凝香,“身子還不舒服嗎?”

小兩口體型相差太大,陸氏當然擔心。

凝香腦袋快低到胸口去了,搖搖頭,細聲道:“沒什麼事,姑母不用擔心。”

其實腰痠腿痠那兒也疼,硬撐着呢。

陸氏是過來人,體貼地道:“你先回去躺會兒吧,姑母去院子裡轉轉,不用你陪。”

他們離得近,準備吃完午飯再走。

她先出了屋,凝香確實有點撐不住了,就先回了新房,白着小臉躺到了炕頭。

不是她嬌氣,實在是陸成太嚇人,剛開始凝香真的以爲自己快要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撐過來的。後來陸成又纏上來,溫柔如和風細雨,哄得她一時忘了那份苦頭,暈暈乎乎地答應了他,待暴風雨突然降臨,再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閉着眼睛回憶,他倒是挺享受的。

懶洋洋的不想起來,卻也睡不着,凝香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聽院子裡的動靜。該還的東西都還回去了,聽到陸成要送潘氏夫妻回去,凝香趕緊坐了起來,穿好鞋子出去送人。未料休息了會兒,現在走路底下反而更摩得慌,她能忍住不適,卻沒法控制自己的臉色。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有多紅,那臉蛋就有多白。

陸仲安守禮地沒有多看,陸言年紀大懂得多,朝陸定陸闊使個眼色,兩個進了老院東屋,一個直接穿過竈房從北門回家了。

潘氏狠狠瞪了侄子一眼,礙於丈夫在旁邊,沒有多提此事,皺眉數落凝香道:“你三嬸離得遠,難得來一次,你出去送送是應該的,二嬸就在後面住着,你說你瞎客氣什麼。老大扶你媳婦進屋待着去吧,我們自己走。”

陸成應了聲,攔住凝香道:“二嬸說的是,咱們兩家不用客氣。”

陸仲安附和了兩聲,然後與妻子並肩離去。

長輩們走了,陸成立即把凝香抱了起來,邊往新房走邊對着她楚楚可憐的臉蛋道:“還疼?”

早上見她氣色紅潤,他以爲沒事了,現在看來,那會兒氣色好是因爲剛睡飽。

“你放我下來,別讓姑母看見。”凝香急得,雪白小臉馬上紅成了桃花。

“姑母心裡有數,不會過來打擾咱們。”陸成大步進了屋,一手抱着她,一手將屋門插上了,緊接着就將凝香輕輕放到了炕頭,他也往上跨。

凝香在他插門時就慌了,一沾炕就往裡爬。

“別躲,我看看傷成什麼樣了。”陸成輕而易舉拽住她,特別溫柔地道。

“我沒事,不用你管。”凝香羞得快哭了,死死捂着衣裳。

陸成低頭,看着她抵着他肚子的腦袋,啞聲提醒道:“你痛快點,我看完了就沒事了,你磨磨蹭蹭的,耽擱的越長姑母就有可能過來。香兒聽話,咱們都做了夫妻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要是傷的厲害,今晚我不碰你,咱們老老實實睡覺,我說話算數。”

算數凝香也不想聽他的,更何況陸成在這種事上的保證她早就當耳旁風了。

可她沒力氣啊,沒力氣就沒有拒絕的資格。

後院裡,阿南正追着將軍跑呢,跑到新房後門口,想到孃親,猶豫片刻,想要進去。

“阿南快看,將軍飛了!”

阿木繼續追朝牆頭飛去的將軍,阿南見舅舅追的起勁兒,立即忘了孃親,顛顛地跟在舅舅後頭。遠處陸氏輕輕鬆了口氣,否則她還得想辦法攔住阿南,免得她打擾侄子侄媳婦。

新房裡頭,卻有另一番景象。

如湖面上開了一朵睡蓮,清風一吹,睡蓮便不受控制地隨波飄動。飄着飄着,不知哪裡游過來一尾靈巧的魚,繞着蓮葉轉圈。睡蓮往前飄,魚兒就往後遊動,因爲睡蓮始終沒有別的動作,魚兒試探着用尾巴碰了碰睡蓮,確定這東西沒有危險,便開心地玩了起來,用尾巴一下一下地戳蓮葉,想要將蓮葉往回推。正自得其樂不亦樂乎,睡蓮另一邊突然飛起一片水花,濺了魚兒滿頭滿臉,驚得魚兒忘了動作,而睡蓮彷彿怕了它,突然往遠處飄走了。

飄到東炕頭,變成了一個嬌滴滴的小媳婦,背對丈夫縮在東邊牆壁與窗臺的犄角旮旯,腦袋埋在膝蓋上,不知是不是哭了。

陸成抹了把臉,體貼地緩解她的尷尬,“這下好了,早上的香膏白塗了。”

“你還說!”凝香惱羞成怒罵道,正好旁邊躺着阿南的一個布縫的裡面裝了舊棉花的球,凝香想也不想就抓了起來,朝他砸去。她沒有回頭看,所以沒看到那球飛到一半就掉下去了。

陸成低低地笑,只是想到她的傷,收起笑容認真保證道:“今晚真不碰你。”

媳婦太嬌,他得好好養着,不能光顧着一時快活。

“擦擦吧,我去外面看看。”扔了一條巾子給她,陸成開門再從外面帶上門,去了前院。

凝香恨恨地砸了下炕。

他到底哪學來的那麼多花招?還是天生屬狗,看到什麼都喜歡嚐嚐味兒?

氣歸氣,凝香還是轉過去撿起了巾子。

剛要收拾,炕上忽有黑影閃過,凝香嚇了一跳,眼看那黑影又出現再消失,凝香驚恐地回頭。

“我怕你忘了收拾,所以看看。”陸成再次跳起來,也不知這回腳底下踩了什麼,大腦袋超過了窗棱,桃花眼隔着紗窗戲謔地盯着她。

凝香氣得忘了尷尬羞澀,飛快站了起來,將懸在屋頂橫木上的大窗放了下去。還想放旁邊兩扇,窗外傳來陸成低低的笑,還有離去的腳步聲。

凝香咬牙切齒,默默罵了他一千遍。

但陸成胡鬧歸胡鬧,接下來沒有再欺負她,臨近晌午,還特意讓周玉領着周元阿木阿南來“霸佔”她,不許她去幫忙做飯。陸氏並不介意侄媳婦偷回懶,雖然她喜歡富貴日子也過慣了富貴日子,每次回孃家都會手癢癢,侄子們哪裡邋遢了,她一邊嫌棄一邊幫着收拾,現在也是笑呵呵地與二侄子一起準備午飯。

笑着笑着皺眉,訓斥陸言,“你肉絲切細點。”

陸言忍着。

“你一次塞那麼多柴禾做什麼?火太大了。”

陸言繼續忍。

“真不知道你們平時都吃的什麼飯。”

“你做的好吃你天天給我們做!”

陸言終於忍不下去了,將燒火棍扔到北門口洗蘑菇的陸定面前,氣沖沖去了驢棚。

陸氏站在南門口,對着侄子背影罵:“說兩句就發火,臭脾氣也不知隨了誰!”

陸定默默地燒柴禾,心裡還是挺感激二哥的,要不是二哥膽子大敢跟姑母頂嘴,這些年姑母也不會漸漸改了那些臭脾氣,還有表妹表弟,沒有二哥,兩個孩子恐怕早跟鎮上的富家子弟一樣,徹底地看不起村裡人。

飯做好了,凝香領着孩子們來吃,少了兩房人,這次大家就圍在了一張桌子前。

凝香一眼都沒看陸成,敏銳地注意到陸言神色不太對,繃着臉不愛笑了。

她初來乍到,還不清楚陸言姑侄倆的恩怨,謹慎地沒有打聽。

“娘,你帶弟弟回去吧,我要多陪嫂子住兩晚。”吃到一半,周玉撒嬌地跟母親商量道。快兩年沒來表哥家了,她想表哥表妹,更喜歡可愛的阿南,至於相看兩厭的二表哥,不理他就是了。

女兒喜歡自己的孃家,陸氏求之不得呢,立即準了,掃了眼二侄子,故意提醒道:“那你懂事點,別惹你二表哥生氣,小心他再把你丟出去。”

刻意不提的舊案毫無預兆地被人翻了出來,陸言剛塞進嘴裡的米飯突然都嗆了出去,因爲他及時往右邊轉了,米粒就噴到了陸定碗裡身上。

陸定垮了臉。

陸言沒看他,撂下碗筷就走,邊走邊咳嗽。

“活該!”周玉不高不低地哼道。

阿桃見大哥若無其事地繼續夾菜吃飯,不像生氣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小丫頭以前天天聽二哥唸叨表姐的不是,先入爲主地厭惡表姐,但經過這兩天,阿桃發現表姐其實挺好的,給她香香的脂粉還教她扎辮子,所以二哥表姐再吵架,她誰都不偏心,就看熱鬧。

桌上幾人反應各異,凝香跟陸成最親,遇到疑惑本能地看向他。

陸成卻遞給她一個“有種你永遠都別看我啊”的眼神。

凝香頓時後悔,迅速垂眸。

“娘,塞牙了!”坐她旁邊的阿南突然仰起腦袋,指着自己的小牙給孃親看。

凝香趕緊放下筷子,幫他弄。

也不知怎麼就那麼巧,阿南剛說完塞牙,陸成牙齒那就有點怪怪的。

悄悄舔了幾次沒有用,陸成不得不承認,二弟切的肉絲,確實有點粗。

當哥哥的嫌棄弟弟,凝香這個嫂子收拾鍋臺時體貼地將剩下的菜放到了鍋裡,跟還夠吃一頓的糙米飯一起溫着,留着陸言回來吃。陸氏注意到了,暗暗點了點頭,這個侄媳婦真是娶對了,多會照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