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緊緊抓着司空摘星的衣襟,鼻息間全是屬於司空摘星的味道,酸澀的雙眼慢慢被溼意浸潤,然後淚水滑落,頃刻間便是再也止不住的悲傷。
一劍之後兩不相欠,談何容易?她愛他愛了那麼久,愛到付出一切,愛到無論生死都爲他而牽掛,愛到自初始到終結,全部的生命都因他羈絆,愛到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血液流淌,似乎都只是因爲他。
這樣一個人,愛得太久,想忘不能忘,想恨不能恨,她要如何自處,又如何甘心這般結果?
他將她捧在掌心,視若珍寶。卻也僅僅是珍寶而已,她蘇蓉蓉也好,紅袖、甜兒也好,三人於他皆是珍寶,只是珍寶而非至寶。她們陪伴他,照料他,把這當做理所當然,而她只是在他心中重了些許,只是些許而已。
可惜的是,曾經的她,把這份些許當做了獨一無二當做了特殊。可是他的特殊那樣不經意,而她的感情卻已漫延身心,所以她癡、她怨、她瘋,於是世間有了那樣冷酷絕情、殘忍毒辣的蘭花先生。
回頭再想時,一切恍如夢境。朝朝暮暮間,其實更多的,也不過是一份不甘心。不甘心他不願爲她駐足停留,不甘心他的愛在別人身上流連,不甘心他就此生死不明,卻沒有隻言片語是留給她的。她愛他,然後恨他,終究,更恨自己,因爲她那樣無能,留不住也得不到。
低啞的啜泣聲就在懷裡持續着,司空摘星能感覺到前襟的溼意,沁涼的溫度蔓延開來,他心中泛疼,忍不住將蓉蓉抱得更緊些。他沒法讓她停下眼淚,抹去那些已經存在的過去,他只能給她支持,希望成爲她的力量,希望,能成爲她願意依靠並且依賴的存在。
他阻止不了她的悲慟,已經存在了的一切他都無力阻止,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陪伴和守護。可他不明白,這樣的女子,怎麼會有人忍心辜負,怎麼會有人捨得如此傷她?那樣的一劍,就算是因爲蓉蓉死志堅定拖宕救治,可出劍的人真就如此絕情,將蓉蓉置之不顧嗎?而那樣的決絕,是因爲恨,還是因爲別的什麼?
感受到司空摘星的手臂加大了力道,蓉蓉在他懷中,啜泣聲漸漸低了下去。往事如何,她已經無能爲力,即使是現下止不住落淚,只因爲她身邊有個全心呵護着她的存在。他允許她悲傷,縱容她的所有,連理由都是光明正大到無從辯駁,因爲她是蘇蓉蓉,僅此而已。
蓉蓉抓着他衣襟的手漸漸鬆開,抵在他胸前,輕輕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司空摘星低頭看着蓉蓉,正對上她的眼睛,微有些腫的眼似乎還淌着水,柔柔地幾乎要溺斃他。
伸出手指將仍掛在她面頰上的淚滴抹去,司空摘星對她笑道:“都哭醜了。”
“這就嫌我醜了,之前可說得好聽。”目光流轉間,蓉蓉與其說是在動怒,那低柔語調卻更像實在撒嬌。
“嫌你?我哪裡捨得?”如今的他,就算讓他舍了全天下,只要還有蓉蓉在,他都是願意的。
蓉蓉注視着他,心緒漸漸平靜,她輕輕揚起笑意,然後重新投入司空摘星懷中,雙手環在他腰際。她依賴他,毫無理由地信賴,就像他說的,只因爲他是司空摘星而已。
這是隻有他能給的溫度和只有她能擁有的溫暖,再多癡狂也比不過那般溫情脈脈的每一日。年年歲歲,不抵今朝。
*
兩人折回樹林時,陸小鳳幾人當然已不見蹤影,只是地上那十幾具屍體卻讓他們皺眉。這場景入眼,他們只明白一件事,殺人滅口。
看來,司空摘星的這樁生意的確令他們無意中攪進了本該僅屬於陸小鳳的麻煩,不過這麻煩幕後的推手卻是完全不在意他們引發的這小小變故,十幾條人命,在那人眼中顯見是沒有意義的,所以這般輕易便了結了他們。
“人都不知道去哪了,這回是半點消息都沒了,該怎麼把人偷走?”蓉蓉沒有上前去查看那些屍體,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陸小雞的麻煩我們沒必要插手。”司空摘星也只是粗略打量了那十多具屍體,然後回到蓉蓉身邊,牽起她的手,“有一個地方可以去試試,儘管這錢也不是什麼乾淨的,可這些和我們都不相干。我既然接了生意,便不能背信,到時候銀貨兩訖別再牽扯進這麻煩也就是了。”
“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珠光寶氣閣。”
還在趙大麻子的店裡時,陸小鳳幾次提起霍天青,連他身邊一男一女甚至那些豪氣飲酒的江湖人都表現得對這名字全不陌生。既然已經知道司空摘星要把人偷走,陸小鳳或許會帶着那女子折回珠光寶氣閣也未必,畢竟憑着霍天青的身手和輩分,要保一個人周全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無論如何,閻府都是一個去處,值得一探。
饒是司空摘星輕功卓絕,帶着蓉蓉潛進閻府時卻也是小心翼翼的。閻府的範圍內安靜地可怕,按理這關中珠寶閻家的防守實在不該這般薄弱。直到他們七彎八拐地靠近一個院落,才發現這竟然是個靈堂。
司空摘星目力極好,棺木上刻的名字他看得清晰,他向蓉蓉輕道:“閻鐵珊竟死了。”
“是因爲陸小鳳他們嗎?”
“說不準。”陸小鳳昨日從閻府離開,這事必然多少與他有些相關,不過,這不是司空摘星與蘇蓉蓉需要關心的事,“她不在這裡,我們接着找。”
閻府很大,不遠處的另一個院落,竟還有人聲,是兩個男人,一老一少。這樣的距離,二人卻都是聲音穩穩傳來,顯見功力都是不低。
“這樣的人我們惹不起,往別處找。”司空摘星小心地攬着蓉蓉腰際,以極其輕巧的動作離開。
“爲什麼非要她從閻府出來你才能動手?難道出價的人料定閻鐵珊會死,想求個定論?”蓉蓉目光沒離開那靈堂的方向,不解地問着。曾經和她一道的人實在沾惹過太多麻煩,有些事即使明知與己無關不該多理,蓉蓉卻還是忍不住想探知一二。
“蓉蓉可知道,陸小鳳爲什麼總和麻煩分不開嗎?”司空摘星嘆了口氣,無奈道,“因爲他總忍不住尋根究底。”現下看來,他快步上陸小鳳的後塵了,因爲蓉蓉好奇,他怎麼都會讓她看到這其中緣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