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過,而非至今仍愛着,大娘措辭極準,蘇蓉蓉露出淺淡笑意,那是屬於她最原本的笑容,識得司空摘星後重新尋回的笑容。
“大娘是如何看出來的?”
“因爲除卻細緻,勾勒間盡是灑脫,這證明你已放下。”
聽着這有些相像卻又不盡相同的聲音這般道出她曾經對楚留香的感情和如今對他的釋然,蓉蓉覺得有些奇怪,可又忍不住微笑:“你這樣,就好像他親自站在我面前說着相忘江湖的話。”
曾經如何,她確已釋懷,在那小小院落中一日日靜靜等待,她已經習慣於爲了司空摘星去做每件事,而楚留香,留存在記憶中一個角落,從難以忘卻到如今想起時只有一份對待許久未見的老友般的懷念,再無其他。
大娘微眯了眼看向某個方向,然後輕笑:“那樣很好。”頓了頓,她卻又問,“那是個怎樣的人?”既是些微好奇,也是想知道自己假扮這人時究竟做對了幾分。
“他?很聰明,很細緻,總是灑脫不羈的,與你眼下這般相差無幾。”
“但顯然,我還是仿出神韻來,否則你方纔見到我時,不會那般平靜,要知道我看到你笑時,還有一瞬間以爲你就是她。”想到她繪製的那張臉的主人,大娘不由搖頭輕笑,帶着幾分寵溺。
“因爲他還很多情,對任何一個女子都是溫柔,這張臉,本就很討女子喜歡的不是嗎?可你不一樣,你終究是女子,學不來那種感覺。但其實,真的已經很像了……”蓉蓉不由輕嘆了一聲,終究已經錯落於不同的時間裡,過往如何,再沒機會說個明白了,道歉、祝福,她想給楚留香的只剩下這些,卻是給不了了。
“那現如今呢?”大娘繼續問着,脣邊笑意更深了幾分,“看蘇姑娘的模樣,如今有更想陪伴在側的人,我說得可對?”
“大娘一雙利眼,真是不得不服。”蘇蓉蓉從未想過會和這樣一個不曾見過樣貌的人說這些事,但或許正因爲是陌生人,正因爲她們面上有所掩飾,這些話她纔敢這樣坦然說出,“是,有那樣一個人,我想伴他一生。是他讓我們相遇的,只是一時之念,可誰都不會想到我們會走到今日。他很好,比誰都好。走過的地方越多、見過的人越多,只是讓我越來越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無論如何我都已經舍不下他,他比什麼都重要。”蓉蓉連眼中都是滿滿的溫柔笑意,司空摘星於她,是暗夜星光,她不會害怕不會孤單,因爲她一眼就能看見他。
“有蘇姑娘這般待他,那男人倒是幸運。”
蘇蓉蓉輕輕搖頭,堅定道:“不,是我的幸運,能和他遇到,是我的幸運。”
沉默些許,蓉蓉纔再開口:“大娘爲何說是我贏了?”她撫上臉上那層面具,“這張臉的主人,又是怎樣的性子呢?”
“蘇姑娘爲何會選擇這一身紅衣?”
“因爲這張面具眉目間都是靈動,我想這姑娘一定性子與眉眼一般,而且很合大娘脾胃,所以大娘繪製時心情愉悅,我只是看着這張臉就覺得高興,這樣歡快的性子,配一身紅衣不是再合適不過嗎?”而曾經,那個聰慧靈動的紅袖也是這樣一身紅衣,張揚肆意,蓉蓉只是下意識覺得,穿上這身紅衣似乎就能看見李紅袖一聲聲喚着蓉姐的笑臉,熟悉也溫暖。
“這話你要是當着她的面說,她定是又要笑個不停了。”大娘似無奈,脣邊笑意卻透出溫和,“那是我的小妹。”
“大娘一定很疼她。”
“是啊,那樣的姑娘,誰捨得不疼她。”眼眸微動,大娘笑得更有些玩味,“我們姐妹七人,很是熱鬧,蘇姑娘可願也做我的妹子?”
蘇蓉蓉微微有些愕然,隨即淺笑搖頭:“我有我的去處,除了他,其它地方,無論是哪裡,我都不想去。”
“也是,蘇姑娘這般的人,自是有人放在心尖上疼着的,也不是我們姐妹這樣放肆無忌的人,即使一時投契,日後如何也是未知之數,也罷,這話便當我沒說過。”大娘雖這般說着,眼卻不是看向蓉蓉。
順着大娘目光看去,蓉蓉詫異地瞧見了漸漸走近的司空摘星,□□覆在臉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雙眼睛,亮如星芒。那雙眼耀目如斯,安然如斯,蓉蓉有片刻失神,收回神思時,只聽得大娘在一旁促狹的笑意以及低若耳語的聲音:“他一路跟着我來,已經在那裡許久了呢,若非察覺他似乎認得你,只怕我早已出手了。”隨即是爽朗一笑,“二位,幸會了。在下告辭,但願後會有期。”
那張曾屬於楚留香的臉漸行漸遠,似乎記掛着的往昔遺憾也隨之而去。蓉蓉目送大娘遠去,回過頭時,卻正對上揭去了面具的司空摘星對着她露出笑臉,臉不由就紅了,別開臉去嗔道:“笑什麼?”
“我都聽見了哦。”司空摘星笑意更盛,指尖撫上蓉蓉的臉一寸一寸地摸索,直至將那張□□撕下,清晰看到了蓉蓉臉上的紅暈與羞澀,還有些許不自在。
“蓉蓉,我很高興。”司空摘星觸及蓉蓉溫熱臉龐,雙手將她的臉捧在掌心,一如珍寶,更是於他而言萬中無一的至寶,“蓉蓉,能聽到你說那些話,我很高興。”何止高興,根本就是欣喜若狂,以至於他現在除了高興,已經完全不知道能說什麼了。
蓉蓉看着這個平日裡慣常能言善道的人露出這種近似呆傻的語無倫次的模樣來,不由輕笑:“司空,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蓉蓉不會說假話,尤其,是關於我們之間的事。”司空摘星微低下頭,額間相觸,近在咫尺之間,氣息纏繞,他只覺得這世間再沒有更好的事了。
“蓉蓉,遇上你,我覺得幸運。”
“那麼,我們都很幸運。”蓉蓉笑着接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