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章 拜師
這真是一場艱難的談話,面對着劉邦,我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什麼。劉邦也沉默着,兩個人在燈下相對無語。
“今天蕭將軍來找過我。”
邦卻只是嗯了一聲。
我原以爲自己可以平靜的道出這件事,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好一會兒,才勉強道:“蕭將軍說到要給你納滕妃的事,來問問我的意思。”定了定神,慢慢地又道:“蕭將軍說的不錯,如今咱們初到這裡,也確實需要巴蜀士族大戶的支持。夫君身邊……多幾個人伺侯,也是好事……”說到這裡,心裡忽的涌起一陣濃濃的酸澀,咬住牙,再也說不下去了。
劉邦還是沉默着,我擡起眼簾,只見他神色複雜地看着我,半晌才微微搖了搖頭:“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夫人,和你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夫妻,難道我還不知道你嗎?”劉邦道:“當初你爲了一個趙姬都和我鬧成那樣,如今又怎麼肯讓我另納妾妃?”他又重重嘆了口氣:“其實你若今天也像以前一樣和我鬧一場,我心裡倒高興些,勝過你現在坐在面前說這些口不對心的話。”
“這幾天我也在琢磨這事,你說咱們倆這是怎麼了,原本都是好好的,也沒什麼大矛盾,怎麼現在就連句掏心窩子的話都講不了呢?”
“妾身將棧道燒了,夫君不還在着惱嗎?妾身也不想自討沒趣。”我垂眉細聲道。
“這……”劉邦頓了一下,道:“別提那檔子破事了,下次見到張良,我非罵他一頓不可,燒就燒唄,搞得神經兮兮的,讓我在那麼多人面前連個臺階都找不到。”
我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低聲道:“夫君搬到中軍獨住,又不肯見妾身,難道還不是生氣?”
劉邦靜了一下,然後道:“不說這事了。納妾妃的事,這回我聽你的,你若心裡真的不願意,我就不納,沒有這幾個女人,我這幾萬部隊也不至於餓死在蜀中。”
“也不光是錢糧問題,”我靜靜地道,“夫君目前只剩六萬多人馬,急需招募訓練新兵,若無士族支持,只怕此事不會順利。沒有一個安定的後方,又不能迅速壯大實力,夫君又怎能重返關中。”
劉邦目光閃動了一下,道:“棧道已毀,重返關中怕是句夢話了。”
“自關中入蜀,未必只有棧道一途。”我垂眉道:“自棧道燒燬後,妾身深感不安,實在無顏面見夫君,故而令人多方打探,近日終於查到陳倉有一小道可通關中,雖道路險峻,但如暗中加以修整,也能通行無阻。”
劉邦一怔,大喜道:“此事可真?”
“應該不會有差錯,妾身知道此事後,已令人前去繪製陳倉小徑的帛圖,想必數日內就能迴音。”
“陳倉……”劉邦站起身,負手在帳裡來回走了幾步,“有了這條路,我劉季就有活路了。”他忽又頓住腳步,回身看向我:“關於納滕妾之事,夫人當真願意?”
“夫君,若你我今日還只是沛縣鄉下一介小民,妾身寧死也不會讓第二個女人進家門,”我沉靜地道:“可如今您是漢王,所謀者乃是天下大事,妾身自然知道其中輕重。”
劉邦靜了一下,然後在我身邊坐下,沉聲道:“夫人,你放心,我劉季今生只有呂雉一個老婆,必不會辜負於你。”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妾身明白。”心中微微舒了口氣,這個令人痛恨的話題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又道:“對了,還有如意的事,他如今已經跟着請來的先生讀書,可妾身想男孩子不能光知道些個知乎者也,也得精通騎射纔是,所以妾身想在騎軍之中爲如意請個老師。”
“噢,這個,你看着辦吧,”劉邦點頭道:“不光如意,還有肥兒,他也不小了,我前幾天看到他,好像讀書也不太上進,讓他到軍中煉煉身子骨也好。”
劉邦居然會提到劉肥,這真是難得。劉肥如今有十多歲了,正是青春叛逆期,脾氣古怪得很,雖是跟着呂須她們一起來到了軍中,但偏偏躲着不肯見我。我忙起來有時連秀兒和如意都顧不上,哪裡又能管得到他,也便隨他瞎混去。如今劉邦這麼一提,我才猛醒過來,原來我還有一個叫劉肥的兒子。
……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的便去把劉肥和如意兩個孩子叫起來,又領着他們到先生那裡告了個假,這才帶着他們往騎兵營而去。
劉肥這孩子一臉古怪神色,雖是叫了我一聲娘,脖子卻梗梗的,老是向着與我相反的方向轉去。而如意聽說今天是去教他騎馬,興奮得一路又叫又跳,看他這副模樣,估計對騎兵營中的那些馬垂誕已久了。
我看了一眼默默跟在身後的蕭尚,忽然起了一個念頭,道:“蕭將軍,你看如意這孩子資質如何?”
蕭尚不防備我問出這話,愣了一下,才道:“公子的資質自然是好的。”
我微笑道:“我想讓如意拜蕭將軍爲師,不知蕭將軍可肯收下這個徒弟?”
蕭尚這回才真的大吃一驚,吶吶道:“小人這身功夫要下狠心才能練成,公子身嬌肉貴,恐怕……吃不了這個苦。”
“想學真本事自然要吃苦,”我含笑道:“如意從小在富貴中長大,哪裡知道人世艱辛,吃些苦頭對他倒是好的。蕭將軍到時只管任意管教,呂雉絕不護短。”
“這……”蕭尚仍在遲疑。
我將如意喚到身邊,指着蕭尚道:“娘爲你請到了一位師傅,這蕭將軍日後負責教你功夫。來,先給師傅見個禮。”說罷摁着還一片懵懂的如意,壓着他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蕭尚忙將如意扶了起來,連聲道:“公子請起。”
我蹲下身,對小如意正色道:“你磕了這個頭,以後就要聽師傅的,若是不聽話捱了打,娘可不會管你。”
如意扭頭看了看蕭尚,小聲問道:“他就是那個爬牆爬得很快的將軍嗎?”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蕭尚高來高去的本事出了名,在如意的理解中,那應該就是爬牆爬得很快的意思。笑道:“是啊。如意好好學,以後也能爬牆爬得很快。”說罷站起身,笑看着有些尷尬的蕭尚道:“蕭將軍,你知道我就如意這一個兒子,今後是變成虎還是變成狗,就全看先生的了。”
蕭尚神色一肅,俯身道:“小人必不辱命。”
我微笑着點點頭,忽然瞟見劉肥立在一旁,雖是扭過臉去,眼神裡卻有着一點委屈之色,心中不覺一軟,招手道:“肥兒,你也過來。”
劉肥低頭走了過來,一聲不吭地站在我的面前。
“肥兒,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跟着弟弟一起學,蕭將軍也會指導你的。”我儘量柔聲道,但看着劉肥還是一副死硬不吭聲的樣子,心中嘆了口氣,知道畢竟不是親母子,總是隔了一層。
到了騎兵營,灌嬰早已得到消息,帶着手下幾員將領在營門前等侯,見我們到來,忙上前見禮:“末將等見過夫人。”他原是從我手底下出去的,跟過我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現在雖早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大將,但見了我還是一如往日那般恭敬。
“我也只是小事,倒是打擾幾位將軍了。”我看向他身後的幾人,“這幾位將軍是……”一一看去,眼神卻忍不住跳了一下,認出立於灌嬰身後左手邊的第一人,正是昔日秦王子嬰手下的那名呂馬童將軍,而他,顯然也有些震驚地看着我。
“這位是呂馬童將軍,這位是楊武將軍……”灌嬰指着幾人向我介紹,而那幾人也紛紛再次見禮。我微笑着一一還禮,心裡卻暗道,蟯關的呂將軍原來就是這個呂馬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