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章 反覆
豐邑之戰後,劉邦雖然全身回到了沛縣,但清點兵卒之後,卻發現足足損失了千餘人,對於家底本不富餘的他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故而,一回沛縣,便忙着與蕭何一起招募兵員,整訓軍隊,忙得不可開交。
審食其向我詳細的稟明瞭豐邑之事的經過。這一戰,我的四百騎兵損失了五十餘騎,實在是令人心痛之極。需知,若三個月可勉強訓出一名步卒的話,十三個月也未必能訓出一名騎兵,其投入的金錢與心血何止十倍。騎兵還是太少了,我不禁想。騎兵的衝鋒如高崖瀉水,若想一擊起效便需有足量之勢。如果當時不是四百,而是一千四百騎兵進行衝擊,薛平的戰陣極有可能一觸即潰,何需再用步卒衝殺。
按大秦的兵制,軍中五人爲一伍,五十人設有“屯長”,一百人設有“百將”,五百人設有“五百主”。但在我看來,總有些混亂,哪有後世的班、排、連好記好用。可我對軍事實在只是一知半解,若只照葫蘆畫瓢,只怕畫虎不成反類犬,想了半天也只得罷了,決定還是將步卒丟給蕭何去操心,我只管好我的騎兵就是。
暗自盤算了半日後,我令紅玉將審食其叫來。又仔細問了問劉邦與蕭何近日整軍的情況,“你與大哥前日在沛縣招的一千兵卒如今歸誰統領?”
審食其道:“這一千兵卒在豐邑之戰中損了二百有餘,此次整軍,蕭先生特意抽選了精壯兵卒進行了補充,如今仍由呂澤公子率領。”
我微微一笑,心想,蕭何果然是個聰明人,知道那一千人的指揮權已經落在了呂澤的手裡,索性便做得大方一點,又補了兩百多人給我。我點了點頭,道:“你去和大哥說一聲,在一千兵卒裡挑出四百五十多名健壯精幹的,用剩下的人和蕭何換四百五十匹馬。我知道他手裡還有五百多匹,與其放在他那兒做個擺設,還不如給我用。”
在這個時代,騎兵在軍隊中的人數最少,但卻是軍中最銳利的一把尖刀,我自問沒有野心也未必有這個能力去掌握整支軍隊,但還是覺得將這把尖刀握在自己的手裡更安心一些。
審食其應諾去了。他與大哥呂澤精選了四百多兵卒後即將其餘的人還給了蕭何,選出兵卒都至少有一點騎馬的經歷,配上從蕭何那裡弄來的馬匹,我的騎兵遂從四百增至了八百。項梁率八千鐵騎渡河西向,如今我的騎兵也算有了八百,當然,質量上還遠遠不如。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項梁乃六國貴族後裔,項氏一族在江東聲勢、財勢都極盛,楚項雄兵甲天下,義旗一挑即從者雲集。而劉邦不過是沛縣一名無賴亭長,投奔而來的也都是些失地的佃戶或是逃役的農夫。難怪歷史上劉邦每與項羽對陣總是一觸即潰,除卻項羽本身的不世之勇外,這兵員素質上實在也差得太遠。
雖是心裡不停的感慨,卻也只能面對現實,與審食其和大哥呂澤挖空心思訓練這耗了我無數心血和財力才湊起來的八百騎兵。原有的四百騎兵都已經配了馬鐙、馬刀和半身甲,豐邑之戰雖損失了五十餘騎,可在打掃戰場的時候,這些裝備還是被仔細的收了回來。但新組的四百騎兵就沒有這麼好的條件,馬鐙、馬刀還勉強能湊出來,半身甲就別想了,一個個只能可憐兮兮的弄件皮甲套在身上。就這,還是逼着蕭何挖空心思配出來的,他自己手下的那些步卒可是連件皮甲都沒有呢。
這些皮甲騎兵我可捨不得拿去衝鋒。想了半天,只能告訴審食其將這四百名皮甲騎兵按輕騎兵的方法訓練,着重練習其控馬及射箭能力,只希望將來能在自保的基礎上,以其一擊即走的速度、迅捷變幻的隊形以及弓箭的精準射擊製造足夠的殺傷力。誰讓咱們是農民軍起義,從一窮二白中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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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在沛縣駐軍一月多,剛緩過一口氣,就得到了一個糟得不能再糟的消息——雍齒叛變了。
豐邑之富遠近皆知,除了秦軍對其志在必得,便是別的起義軍也對其垂涎三尺。劉邦引兵回沛縣不久,原張楚國大將、奉魏咎爲魏王的周福便派人與雍齒進行了密會。周福使者言道,豐邑乃魏國故地,如今魏國勢大,已連下了數十城,攻克豐邑也是易如反掌,你若降魏諸事好說,你若不降,魏軍殺來只怕要血流成河,你也難逃一死。雍齒遂舉城降魏,魏王封其爲豐邑侯,並派兵進駐了豐邑。
但雍齒所帶之兵多來自沛縣,他降魏之後,便有幾十名兵卒趁着城禁之前逃離了豐邑,徑往沛縣報信。最早得到消息的是蕭何,他知道滋事體大,爲免影響軍心,這些兵卒剛說得兩句,便被他喝令禁聲,並親自將他們帶到了呂府的內廳。劉邦自回沛後,懶得再行搬動,便隨我一直住在呂府。
蕭何令人將周勃等沛縣城內所有重要將領盡數傳來,又請審食其將我也請到內廳,這才讓他們將消息向廳上衆人說出。這些兵卒約有五六十人,因一路勞頓,大多都一臉疲憊之色,見蕭何讓他們說話,目光都望向了其中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而這青年也不推辭,神色鎮定,口齒清晰的將前後經過敘說了一遍。
話還沒說完,廳內已經亂了。劉邦的黑得像鍋底一樣,雖沒說話,目光卻極其兇惡,一時間變得像一隻欲擇人而噬的狼,蕭何皺眉,曹參沉默不語,周勃一臉震驚之色,而夏侯嬰和樊噲早已跺着足破口大罵起來。
不僅僅是因爲失去了豐邑,還因爲雍齒曾經是他們的好兄弟。豐邑沒有了,地盤固然少了一大塊,全軍糧草的供應也頓時受到了威脅,但是,對於從一無所有中拼殺出來的他們來說,兄弟的背叛卻比失去一座城池更令人無法忍受。
蕭何緩緩道:“你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那士卒從容道:“小人原是雍齒將軍的短兵,雍齒將軍與魏使密談時,小人便在屋外守衛,故而得知。”劉邦的隊伍如今仍是仿秦軍而建,短兵即爲指揮官的衛隊,秦軍每個五百主便可有短兵五十人,統率二個五百主的主將和享受一千石俸祿的縣令便可以有短兵一百人。劉邦自然沒有這麼奢侈,卻也給雍齒配了十名短兵。
蕭何又問:“魏王派了多少兵卒進駐豐邑。”
那士卒想了想,道:“小人只知道在離開豐邑之前,魏王已經派來兩名將領,均爲五百主。至於後來是否有所增兵,小人並不清楚。”
蕭何點點頭,揮手便欲令他們下去,我心中忽然一動,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士卒看了我一眼,即垂下了眼簾,恭聲道:“小子灌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