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宋翎小時候的樣子......”許願不禁又望着那張照片,她覺得不可思議,她無法想象自己面前那個似是有着太多的心事,時刻都防備着連笑一笑都要小心翼翼似乎從未真正開心過的人,小時候竟然笑的這樣燦爛奪目。
“我們小翎啊,從小到大都一直是漂亮的孩子。”宋院長看着那照片驕傲的自語,然而,那油然而生的喜悅卻沒能在她的眼中停留太久,轉瞬便又凝固散去了,“像我們小翎這麼漂亮的孩子,本該帶着光芒出現在臺上,出現在大家面前......”宋院長欲言又止,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音樂給許願聽,“小許,這是幾個月之前我生日的時候小翎爲我演奏的曲子。你聽聽,是不是特別好聽。”
那是一段彷彿裹着光的旋律,雖乍一聽悽美哀傷,緊隨而來的卻是源源不斷的能量和暖陽般的溫厚。似是一滴淚滑落眼眶,落地,再生成希望。許願緩緩的閉上眼睛,耳邊的旋律越是清揚悠遠,她的心就越是不由自主的,一點一點的被懸在半空......
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竟是完全的判若兩人的旋律,完全的變成兩個人的音樂。許願的心裡不禁有了一個大膽又難以置信的想法,或許,自己遇見的宋翎,根本就不是宋翎......不過,她很快又打消了自己的這個想法,畢竟它實在是太過於不切實際,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滿心的疑問,許願忍不住開口,“院長,您剛剛所說的‘本該’是什麼意思......”
“我記得小翎剛來的時候,總是愛在角落裡一個人玩兒,因爲,他害怕小朋友們笑話他是一個口吃......”宋院長說着,指了指站在照片上宋翎身邊的小女孩兒,“小翎旁邊的那個女孩兒,叫涓涓。那個時候,涓涓最護着小翎。涓涓比小翎大幾歲,小翎叫涓涓姐姐,當她是最親近的人。跟涓涓在一起的日子,小翎愛笑也愛鬧,活潑又快樂。後來,小翎喜歡上了小提琴,也取得了成就,不過他不敢接受採訪,害怕喜歡他的人知道宋翎原來是個口吃,所以他的一切都交給涓涓打理。小翎喜歡涓涓,雖然一直叫着姐姐,卻從不把她當成真的姐姐,小翎問涓涓要不要永遠在一起,涓涓也很開心的答應了。可是......”宋院長似乎已經沒有勇氣再繼續說下去,她的眼裡已經含着淚,像極了一個傷心至極的母親。
“可是......怎麼樣了呢......”許願的語氣顫抖着,她想要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一切,然而卻同樣的沒有勇氣,沒有勇氣聽下去。
“我們這裡大多數的孩子都是不容易的,或是非婚生被父母丟下,就是身體殘缺被父母拋棄......”宋院長的眼淚順着眼眶流下來,帶着心疼,帶着無奈,“涓涓是先天性的心臟病,我們做了很多努力,都沒有什麼辦法......幾個月前,涓涓在這裡病逝了......她騙小翎要出國幫他打理一些事,也囑咐我們不要告訴小翎。可是,我們還是有一位老師不忍心,在小翎回來探望我們的時候把這件事告訴了小翎......小翎傷心極了,說什麼也要去墓園看涓涓,哭着開車離開了......自那以後,小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我們聯繫不上他,他也再沒來過......”
許願的眼裡也不經意的掉下淚水,看着宋院越發泛白的臉,也已經想到宋院長的病許是就跟這件事有關,她大病一場,一定也是因爲受了打擊,傷心所致。除此之外,她更加的震驚,震驚於自己心中那份並不想讓其成真的不可思議,“院長,您是說,宋翎是一個,是一個......”“沒錯......小翎並不完美,可是我們大家都愛他,他是最好的孩子。”
一陣風吹過,寒珏出現在宋院長的身邊。他看着宋院長臉上那自豪,又悲傷的笑,再看看牆上宋翎的照片......寒珏知道,真相即將大白。自己以爲通曉宋翎的身世,即便露出破綻原因也只會是因爲言談細節之類的瑣事,千算萬算,卻不想宋翎竟有這樣的難言之隱。終究還是註定以這樣的方式,這許也是宋翎在天有靈的意願......
“宋翎,我把你變成一個滿口謊言的人,這段時日,對不起了......”話罷,寒珏後退幾步,對着宋翎的照片深鞠了一躬,再次幻化成風,消失了。
夜色已經很深,許願仍是一個人呆在琴房。雖說許願已經不是第一次一個人在琴房練習到天黑,可練習到這麼晚還是第一次。蘇娜娜已經擔心的打來電話,許願以準備考試的曲子在練習一會兒就回去爲由打消了蘇娜娜的擔心。放下手機之後,許願重新拿起琴,她眼前的譜子與考試的曲目無關,甚至與她正在演奏的旋律無關。琴弓一上一下之間,復刻着從宋院長那裡聽來的音調,一樣的音律,卻又完全的不一樣。
許願的旋律是慌亂的,心也是慌亂的。她不過是想一個人在琴房靜一靜,不想自己卻深陷進這段旋律編織的如深淵一般的漩渦無助的掙扎。爲什麼自己見到的宋翎與宋院長所說的完全的不一樣,他的音樂,他的言談,完全的不一樣......那個人的音樂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那個人的表情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許願想要一場還算完美的自圓其說,也許,是因爲涓涓的死讓宋翎改變了。因爲涓涓的死,宋翎的性格改變了,變得不愛笑了。性格改變了,音樂的風格應該也就跟着改變了......沒錯,就是這樣,一定,就是這樣......
許願手中的旋律越發的慌亂,甚至變成一種無法擺脫的痛苦。她知道,她的自圓其說根本就是一場失敗的圓謊。他的音樂裡沒有感情,與性格的改變無關,他的音樂蒼白的幾乎聽不到任何的故事,哪怕是從活潑變得冷酷,一點軌跡也沒有。許願不禁又想起那日宋翎望着手中海報時的眼神,她忘不了宋翎眼中的陌生,現在仔細的回想,那樣的眼神裡並沒有“玩笑”的痕跡,一星半點也沒有。他根本不知道樂理常識,最重要的是......宋翎,天生口吃,而他......如果他是宋翎,那麼這一切的一切根本解釋不通,如果他不是宋翎,那麼,他又是誰......
“你想要的答案是什麼......”寒珏慢慢的俯下身,望着許願無措的眼神,自己竟也不忍再繼續說下去。寒珏一直在許願的身邊,只是,他不忍現身,只能一直隱身看着她。寒珏知道真相已經呼之欲出,可當她看着許願一步一步陷入痛苦的表情,竟也開始困惑,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
寒珏微微的垂下眼,看着許願握着琴弓的手禁不住的顫抖,他的手竟也一同跟着顫抖起來,顫抖着想要擡手去握住許願的手,終究還是顫抖着放下。寒珏緊緊攥着那隻顫抖的手,恨不得攥進掌心的血肉,他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提醒自己,自己不該去握許願的手,不該,再生出不該的情分。
寒珏的眼中染上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悲傷,他靜靜看着許願,語氣裡也盡是悲傷,“許願,我該給你一個什麼樣的答案?說我根本不是宋翎,我不過是你在人世間遇到的一個夾雜着謊言的幻影......還是,說我根本不是宋翎,我出現在你面前,只爲取你的性命......我該給你哪一個答案?我該給你哪一個答案才能讓你不會那麼的失望,不會那麼的痛苦......”
“寒珏,你何時變得這樣癡傻執迷?什麼答案,根本毫無意義。”寒珏的耳邊驀地閃過司夜的聲音......
一道紅光在許願的面前閃過,瞳孔間的刺痛許願下意識的擡手去遮擋,琴弓掉在地上,放下遮擋眼睛的手想要去撿的時候,許願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愣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許願只見自己的眼前有紅色和白色的兩道光正糾纏在一起像是交織在一起的兩顆流星,紅光漸漸的變弱,頃刻間便變成一個身着紅袍腰繫佩劍束髮的男人正一步步的朝自己逼近。許願驚恐之中身體已經完全僵硬,恐慌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那人的步速極快,迅速的擡起手朝着許願的頭部落下來。此時,那白光突然衝過來,司夜的手打在了白光上反折了回來,似是沒什麼招架之力,連連後退。停下的時候,司夜依舊不放棄,仍是滿眼殺氣的看着許願。
那道白光緩緩的向下,照亮了許願臉上未乾的淚痕,在她肩膀上落下來。一張熟悉的臉逐漸的清晰可見,許願看着那張臉,說不出話,只是眼中的淚水再次涌出來。寒珏看着許願,也並沒有說些什麼,拉起她的手,緊緊的握住,“司夜,放了她吧。在未到最後的期限之前,讓她在我身邊,讓我護她無憂無慮,行嗎?”
“你還是凡人的衣着模樣,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竟還擔心自己會嚇到她。”司夜咬着牙上前,“寒珏,我把她交給你,期限,便遙遙無期了。你生出的情分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的多。我說過的,再見之時,我就算拼了一身的修爲也會去做那件事。”話罷,司夜毫不猶豫,毫不留情的再次變成一道紅光奔向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