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如夢似幻。雪花紛紛揚揚的順着風吹在寒珏的頭髮上,肩膀上。許願踮起腳尖,這次,換他爲寒珏輕輕的拍去頭上和肩上的雪花,“我們好像不應該過來天台的,你穿的這麼薄,一定很冷。我們回屋裡去吧。”“就在這裡吧,以前不曾留意,現在我也想看看跨年的焰火和燈光秀。我想,陪你一起看。”寒珏溫柔的拒絕,目光望向漫天的飄雪,“還真的不覺得冷,大概是因爲,心裡高興,也就不覺得冷了。許願......”寒珏欲言又止,側過身看着許願,“如果......你是平靜的天空,就把我當成突然飄起的一場雪吧。雪花飄過天空,可以給天空帶來陪伴和快樂,當雪停下的時候,它不希望天空還有留戀,甚至,忘記曾經有一場雪在它眼前出現過......因爲,天空只有忘了這場雪,纔不會眼睜睜的看着雪花在自己面前融化消失而難過了......”
“怎麼,說這樣的話啊......”許願察覺寒珏的眼中似是泄露出悲傷,擡起雙手覆住他微涼的臉,“別說這麼傷感的話,我不是天空,你也不是雪。我是許願,你是寒珏,許願是會一直陪着寒珏的許願,寒珏是會一直陪着許願的寒珏。”
“說的沒錯。”寒珏笑着點點頭,看着許願的眼神卻更加抑制不住的傷感,“許願,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嗎?”許願放開覆在寒珏臉上的雙手,滿滿的將下巴抵在寒珏的肩上,寒珏也慢慢的伸出一直背在身後的雙手,小心翼翼的擁住許願,眼中蔓延出和煦的笑,“許願,新年開啓之後,你會擁有全新的,最幸福的人生......你會是最耀眼的,麥樂蒂小姐。我該同那時的你說些什麼呢......Melody,新年快樂。Melody,生日快樂。Melody,畢業快樂。Melody,祝賀你演出成功。Melody,祝賀你拿到大獎。Melody,祝賀你......要結婚了......我想要給你我能想到的所有祝福......一輩子那麼多祝福,應該慢慢的送給你......只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已經不需要它們了。”
“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結婚之類的祝福,不該是你來送我......”許願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凝固,心中一股突然涌入的刺痛,讓她莫名的生出一絲恐懼。寒珏緩緩的放下擁着許願的雙手,微微後退,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許願看到的是一張笑的溫柔,卻面色憔悴淚流滿面的臉......
“你怎麼哭了!”許願震驚,心痛,想要伸手去幫寒珏擦乾眼淚,擡手間卻被寒珏緊緊的握住。許願一怔,看着那雙握着自己手腕已經半透明的手,眼淚,奪眶而出,“怎麼,怎麼會這樣......別怕,我會幫你的!告訴我,怎麼才能幫你,我該怎麼幫你!”“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沒能變成人。一開始就該告訴你的,想着能再拖的久一點......我有點可笑吧。”寒珏的面色越發的憔悴,一點一點的灰白,筆挺的身體也慢慢的沒了力氣彎下去,即便是這樣,他仍是緊緊的握着許願,“聖盃恢復靈力之後,杯內蘊養的靈氣會涌出一些粘在我身上,若是靈氣全部沾染污濁徹底消散之前我還沒有迴天,我便會魂飛魄散......我不想回去,我只想在這兒......”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這些傻話!”許願聲嘶力竭的一句,帶着無助,心疼,和哀求,“現在就回去,我要你現在就回去!要活着,你要活着纔是最重要的!求求你......走吧......走吧......”“來不及了,我的修爲已經快散盡了。”寒珏笑着搖搖頭,慢慢的鬆開握着許願的手,再次小心翼翼的擁住她。“來不及”三個字從來帶着遺憾的氛圍,然而這幾個字從寒珏的嘴裡說出來卻是無盡的歡喜,安然,似是從未有過的踏實,“我從來只知‘奉命行事’,如今,只想隨心而爲......你在這兒,我就在這兒......”“你要我眼睜睜的看着你在我眼前消失嗎......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我幫不了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許願不禁失聲痛哭,泣不成聲。
“我沒有消失......只是,換一個方式陪伴你。”寒珏的語氣溫柔,越是溫柔就越是無力,越是無力就越是溫柔,“如果回去,我生出的情根就會繃斷,那樣,我就會忘記你。我如今存在的意義就是記住你,我會實現你的願望,不會忘記你......我不想,忘記你......”“我不要你記住我了!”許願痛哭着搖頭,“我只想你好好的,就像從來沒有遇見過我一樣......好好的。”“無論我變成什麼,一陣風,一滴雨,還是一片雪......我會把好運帶到你身邊的......”說着,寒珏鬆開擁着許願的雙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半透明的雙腳,微笑着擡起頭,“我也有一個願望,可以幫我實現嗎?”
“不管什麼願望,我都會很努力的幫你實現的。”許願的淚水已經沾滿絕望,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也許還有最後的希望,也許結局還可以改變,卻又一遍又一遍的得不到任何的迴音,一遍又一遍的被迫承受不斷疊加的心痛。她只想寒珏好好的繼續存在,她可以不要好運,不要那些他一股腦送給自己的祝福,不要他陪着自己,更不要他再記得自己......她寧願一切回到最初的樣子,寒珏不曾以宋翎的身份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也從未見過他。或者說,他始終平靜,從不曾來過這一方世界......
天台之下的整座城市頃刻間被通明的燈光點亮,高樓大廈,無一不被燈光印上新年即將到來的倒計時,無處不奪目,無處不喜慶......
“新年要來了。”寒珏歡喜的笑不再繼續去說自己的願望是什麼,小心翼翼的擡起手,手掌間泛起微弱的白光暗的可憐,那是他所剩下的,最後的修爲。手掌和緩的落在許願的頭上,輕撫她的頭髮,一邊將微弱的白光推進她的頭髮裡,一邊溫存的笑,“小願......新年快樂。”這是寒珏第一次這樣喚許願,也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秒鐘的倒計時不緊不慢的結束,漫天的焰火頃刻間照亮整片飄雪的夜空,一片綿延的絢麗,一座肆意狂歡的城。許願哭着想緊緊的抱住寒珏,無奈寒珏的整個身體都已經開始變得透明,他一直笑着,溫柔如初,和煦如初......慢慢的,就像一片飄落之後便無影無蹤的雪花一樣,消失在紛楊大雪的夜空......
“寒珏!寒珏!”許願大哭着,聲嘶力竭的喚寒珏的名字,拼了命的伸手去抓。奈何,她唯一能抓到的,只是落在掌心卻又片刻間融化的雪花。許願發了瘋一樣的順着飄雪的方向追下樓,依舊一遍又一遍喚寒珏的名字,即便已經無力的跪在地上依舊嘶啞的喚着不肯放棄......燈火通明的夜空,新年的氣氛照耀了每一個角落,漫天的大雪伴着騰空的焰火簌簌的紛落,覆蓋在許願頭髮上,肩膀上......只是,那個會爲她輕輕拍去身上雪花的人,早已無影無蹤......
許願跌跌撞撞的回到屋子,她似一灘死水,失了心智,漫無目的的環顧着眼前的一切。她的臉上除了還未乾涸的淚痕早已經沒有任何的表情,直到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下面一個纏着紅色絲帶的禮盒上,木訥的眼中又閃爍起了淚光。
踉踉蹌蹌的上前拿起盒子,顫抖着打開。盒子裡,一張粉紅色寫着新年快樂的卡片,卡片下蓋着的,一幅鑲着母貝相框。相框裡的照片是曾被寒珏視爲珍寶,許願第一次爲他拍的照片。照片上寒珏笑的輕柔,純淨,無憂無慮......許願小心備至的撫着照片上的那張笑臉,眼淚再次止不住的流下來。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照片上寒珏的臉上......那張笑臉粘了淚水,也似笑中有淚的模樣......只是那模樣,漸漸的越來越模糊,慢慢變得透明,消失不見。照片上的噴泉池依舊清晰可見,唯獨不見笑容和煦的那個人......
“不會的,不會的!”許願拼力的擦拭相框的鏡面,然而照片上依舊只有一座噴泉池。許願癡癡的望着那張照片,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衝向那棵掛滿了照片的許願樹。只見,上面所有的照片都只剩下她一個人......
“爲什麼......爲什麼連一點點回憶都不肯留給我......我真是沒用,怎麼會連你的痕跡都守不住......”許願嗤笑着死死的將手中的照片捂在胸口嚎啕大哭,慟哭間驀地一陣難忍的頭痛襲來,許願無力抵抗,只能無助的癱倒在地上,眼淚不斷順着眼角涌出來,每一滴都是寒珏的影子,每一滴,都是毀心致死的絕望,而她終究,在無望和疼痛中昏厥......
一陣風順着落地窗未關嚴的縫隙吹進來,溫柔的吹起許願平靜鋪在地上的髮梢,決絕的吹起盒子裡的卡片,裹挾着卡片上的那句“新年快樂”飛向窗外,飛向落雪之中,隨着一片一片落下的雪花飛到再也看不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