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圈

空蕩的琴房裡,只用宋翎一個人,他輕撥指尖的瑟弦,似是帶着萬千的心事。這一刻,他帶些疲憊,想要暫時從宋翎的身份中跳脫,做回寒珏,做回自己......

寒珏從不曾有過半刻的懈怠,從視鎮守天界祥和爲使命的那一刻開始,他的腦海便時時刻刻都繃着一根弦,時刻提防着妖魔來犯,時刻準備着進入一場自己最終可能會被敵所滅化爲烏有的血戰。寒珏幾乎就快要忘記自己自由自在的飛翔在極樂靈山時的樣子,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想過那個時候自己的樣子,如今突然想起,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許願提到所謂開心和不開心之類的話。也許那個時候的自己是開心的,無需肩負什麼責任,無需隨時做好魂飛魄散的準備,只是做一隻飛翔于山澗巖海白鵺鳥。不過,曾經自由穿過山尖和林梢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他早已忘記,因爲早就已經忘記也就再也不會去回想了。

寒珏只希望指尖下的瑟弦能夠讓自己平靜下來,奈何絃音越是平緩自己的心中就越是慌亂。他慌張於自己竟然因爲一個凡人的幾句話就被打破了一向平淡的心境,驚慌自己像是被戳破了痛處般轉身落荒而逃又一次的主動放棄繼續尋找機會......

驀地,寒珏感應到一陣正在向着他慢慢靠近的腳步聲。迅速的揮了一下手,指尖下的瑟頃刻間消失不見,隨即變成了掌中握着的小提琴和琴弓,隨即,他也不再是寒珏,而是宋翎。

“請問......”許願小心翼翼的向着半掩的門內探了探頭,發現琴房裡只有宋翎一個人拿着小提琴也正在望向她的時候突然一愣,“怎麼是你?你有自己專門練琴的地方,怎麼還用學生的琴房。”“這裡比較自在。你有事?”宋翎放下手裡的小提琴,上前將半掩的門推開。許願向前探了幾步走進琴房,向着四種望了望,“剛纔聽到有人在彈瑟,實在太好聽了,民樂系主修瑟的同學很少,想看看是誰就忍不住找過來了。別的琴房都空着,就找到這間了。”“可能是你聽錯了。如果別的琴房都空着,這裡就只有我一個人在拉琴。”宋翎的語氣篤定,眼神更加篤定。

宋翎的篤定讓許願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可如果是幻覺,那之前聽到的絃音明明就是那麼真實,隱隱裹在其中的鬱結和悵惘明明也是那麼真實......不過,許願也不打算過多的糾結於自己到底是不是有了幻覺這個問題,因爲看着宋翎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她就想起之前那段不歡而散的對話。於是,許願也學着宋翎的樣子收起自己的表情,甚至還要做出更加深沉的樣子,“知道了。”話罷,許願背過手,非常驕傲的轉身準備離開。無奈,就在許願以爲自己終於也可以以高冷的姿態拿下一局的時候,肚子裡卻突然飢腸轆轆的聲音。

“你等等。”宋翎叫住許願,慢慢的向她靠近幾步,“你餓了,我請你去吃東西。”“怎麼這麼熱心,我們很熟嗎?又不是好朋友,不可以隨便請吃飯。”許願仍是驕傲,雖然剛纔的肚子餓讓她很尷尬,但就算硬撐着也必須要保持驕傲。

“即便不是朋友也算是熟識,在你餓的時候請你吃些東西,也沒什麼不對......”宋翎的言語間帶些閃爍其詞,在許願聽來這是他對於之前那段並不開心的對話的愧疚,許是變相的同自己握手言和。然而,宋翎言辭間的閃爍,着實是因爲他無法掩飾自己的心虛。他的確是熱心的想要把許願留下,不過,並不是真的擔心她會餓肚子,而是,想要藉機趁着她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可以找一個機會收取她的元神......且不說仙家之本不打誑語,不害蒼生更是矢志不變的道業。如今,自己不單欺騙於許願,還要謀害她的性命,既違背仙家之本,又有違仙家道業,他實在沒有辦法行雲流水的說出那些話。

一路上,許願輕快的哼着什麼旋律,而宋翎則是心事重重。宋翎微低着頭,心中計劃着,找一家沒什麼人的飯館,趁許願吃飯又沒什麼人注意的時候乾淨利落的解決,即不耗費時間也不會嚇到許願......

宋翎正想的入神,驀地被許願一把拉住,“喂,想什麼呢,過馬路都不看車嗎?”宋翎一愣,馬上應聲道,“抱歉,是我大意了。”說着,宋翎擡起頭,然而,他的目光卻在擡起頭的那一刻被對面方向的什麼東西吸引,帶着些好奇停留在某個地方,久久不曾移動。

許願看着宋翎好奇的眼神,自己不禁也有些好奇了。許願的好奇與宋翎不同,她並不好奇宋翎所看到的東西,而是好奇宋翎眼中的好奇,那是一種完全不帶任何僞裝,像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純粹的初見。許願忍不住,湊上前,小心翼翼的問,“你,該不會是沒見過摩天輪吧?”宋翎沒有回答,只是依舊帶着好奇看了一眼許願,算是默認了她的問題。

因爲許願的臨時提議並且一直堅持,吃飯的計劃暫時擱置,宋翎被許願拉着去了對面的遊樂園。以宋翎一貫的作風,他不會答應許願的提議,更何況以他從許願那裡聽來的遊樂園是玩樂之地的意思,以自己的年歲,他便更不會去。然而此刻之所以願意答應並且沒什麼反駁的跟着許願,也是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要順勢延緩一下收取許願元神的時間。宋翎在心裡不斷的暗示自己,並不是他想要延後計劃,而是,而是有了許願的突然提議,他纔會臨時改變計劃......

“看你那什麼都沒見過的樣子,還真是沒來過啊。”許願見宋翎什麼都要多看上兩眼的樣子忍不住嘲笑。可是,她慢慢的發現,宋翎四處都看上幾眼的眼神,好奇已經是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則是一種防備。宋翎四處都留意着,雖也帶着好奇,但卻不只是完全想要知道眼前的東西是什麼的樣子。他的目光摻着一些深邃和隱約,繃着一根弦,臉上寫着心事重重。

宋翎着實感嘆凡間此時的模樣,有太多的東西是他沒見過甚至是從未想過的。不過感嘆之餘,宋翎仍是不忘自己最該去做的事,自己已經跟着許願在遊樂園裡走了一大圈,一頓飯的時間也幾乎過去,是時候再找一個機會完成仁星公主交代自己的事了。

“都走了一圈了,你沒有什麼想玩兒的嗎?雖然捨不得把所有的都請你玩兒一遍,但是一兩樣東西我還是很樂意的。不用客氣,儘管說出來。希望你今天玩的開心,以後我的琴要是有什麼拉的不好的地方,只要你能稍稍的指導我一下就好。雖然我們的音樂理念不同,但你的技術我一直都是佩服的,也想着是不是可以有個可以跟你學習的機會。”許願發出邀請,並興致滿滿的等着宋翎的答覆。宋翎見許願笑的開心,也很想給他一個答案,然而心中又實在沒有什麼貪玩的慾望,便擡起手就近指了一個方向,“就,那個吧。”

“我本來以爲你會想玩個跳樓機什麼的,沒想到會是這麼可愛的風格。”許願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把手裡的幾隻塑料圈遞給宋翎,“套吧,祝你有不錯的成績。你先玩兒吧,我去買些喝的。”許願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看看臉上有些茫然的宋翎帶着些壞笑的提前安慰,“套不到也沒關係,我可以送你禮物當獎品。咱們年紀大了,手腳不如小朋友靈活,要是什麼都套不到也不要太有壓力,不丟人。”

許願離開之後,宋翎的心裡莫名有些發空,突然覺得不踏實。凡世於他而言是陌生的,有許願在身邊他會覺得從容許多,然而此刻置身來往的人羣,熱鬧,繁華,無處不在的歡樂氣氛,他卻難以適應。手中握着塑料圈,宋翎無所適從,左顧右盼的望了望,身邊漸漸的聚集了一些帶着笑的孩子,估計是他自己此刻的模樣惹得他們想笑吧。

“套那個大熊。”一個軟糯的聲音傳入宋翎的耳邊,宋翎側過頭俯下身,原來是身邊的一個小女孩兒正看着她,宋翎尋着小女孩兒口中的大熊指了指前面,問,“你喜歡那個?”小女孩兒沒說話,笑着點點頭。宋翎直起身,看着被放在最遠處角落裡的一隻毛絨不熊,瞳孔裡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光,利落的甩出手中的塑料圈......

宋翎手中的塑料圈就好像長了一雙“眼睛”似是畫着曲線跳過所有無關的東西,只奔着那隻不熊而去,分寸不差的將那隻不熊套在了最中央。

“送給你。”宋翎將手中剛剛拿到的布熊遞給小女孩兒。小女孩兒接過不熊,笑容裡抑制不住的開心。“快謝謝叔叔。”小女孩兒聽了身邊媽媽的話,更是開心的握住宋翎的手,“謝謝叔叔!”

不出預料,宋翎很快就被身邊聚集的越來越多的小朋友圍住,儼然,他也是樂在其中,積極的完成小朋友們的那些願望。只不過,宋翎只是把它當成是不知所從中終於可做的一件事,至於樂在其中的那個“樂”字,他自己從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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