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翎走出音樂廳的大門,一眼就看見人羣中的許願。“同學,等等!”宋翎迅速的跑過去叫住許願。許願帶些驚訝的停下腳步,“有什麼事嗎?”宋翎不禁望着許願身上的揹包眼中的目光猶豫了一下,變成了篤定,“你是不是掉了什麼東西?”“哦,謝謝。”許願向四周看了看,卻沒看到有什麼東西,“沒掉什麼東西,應該是你看錯了。”“再看看吧。”宋翎的語氣依舊篤定,目光又移到了許願的揹包,“要不,你看看包裡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
許願摘下包,很認真的把裡面的東西都翻了個遍。隨着許願翻找的動作,宋翎一眼的就看見了她手裡的杯子。宋翎驀地上前,許願卻突然停下手裡的動作,“包裡的東西也沒少。”“哦。”宋翎一愣,便又點了點頭,“那,可能真的是我看錯了。”“你不光性格奇怪,視力也不太好。”許願抱怨的自語了一句又帶些尷尬的看向宋翎,“總覺得掉東西什麼的是你因爲餐廳的事在報復我,你認出我了。正式認識一下吧,我知道你叫宋翎,這裡也沒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許願,很高興認識你。我,跟你道歉。不過,不是因爲昨天那樣在餐廳對你感到抱歉,因爲你那天的行爲舉止真的很奇怪。我跟你道歉是因爲,剛纔我跟朋友說你腦子不正常。”
“你跟朋友說的話不告訴我我也什麼都不知道,看你這麼誠實就原諒你。下次不要再背後說人了,妄加評判總是不好的。”宋翎的語氣和緩,好像融化了許願所有的尷尬,不經意也跟着染上笑意,因爲聽着這樣長者般口吻的話,與自己眼前看到的這副年輕的模樣,實在又有些不搭配了。
“你手裡的那個杯子......很特別。可以,可以給我看看嗎?”宋翎望着許願手中的杯子,目光被牢牢的鎖住。“當然可以啊,給你。”許願答應的乾脆,將杯子遞向宋翎,“你真有眼光,我覺得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杯子。”宋翎接過杯子,握在手裡細細的打量,“你在哪裡買的?”“買不到的,這是從天而降的禮物,你慢慢欣賞吧。”許願得意的笑笑,垂下頭整理自己包裡的東西。
宋翎將手中的杯子越握越緊,再看看低着頭只顧着專心整理東西的許願。宋翎覺得是時候了,這一刻,就是收取許願元神的最佳時機。宋翎慢慢的擡起另一隻空着的手,緩緩的落下到許願的頭部上方。一瞬間的工夫,宋翎的手掌馬上就要落到許願的頭上,許願卻在這個時候整理好包裡的東西突然擡起頭看着他,“我該走了。”宋翎迅速的將手放下,將杯子還給許願,“再見。”“再見。”許願笑着跟宋翎揮揮手離開了。
宋翎望着許願哼着歌漸行漸遠的方向,心中彷彿突然鬆了一口氣。若不是剛纔許願的突然擡頭,想必,此時這個世上將再不會有她這個人。不得不承認,自己算是放棄了一次機會,只要自己在許願離開不遠的時候追過去在她身後動手就還是可以順利收取她的元神。自己雖不爲人,可也是這天地間的生靈,從不曾做過惡事。這樣斷了許願的性命,甚至斷了她還能再世輪迴的路,宋翎總是覺得這樣有違慈悲之道。可是,若是不犧牲許願,聖盃不能迴天,這天下的蒼生邊都會沒了生機......
宋翎後退了幾步,轉身而行,心中暗暗的決定了些什麼。許願的元神一定要收,可他不想自己下手的樣子被許願看到,想要安靜的解決,不想嚇到她。雖然放棄了第一次的機會,但至少在第二次機會到來之前,讓她快樂的過日子吧。
入夜,宋翎一個人在院子裡散步。與其說是散步,倒不如說是於百無聊賴之中用漫無目的的走走逛逛來打發一下時間。宋翎不習慣白天如此的短暫,他還不太適應夜晚這麼早的到來。宋翎不經意的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是一個令他感到陌生的世界。要成爲“宋翎”的這些的日子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害怕,他從不會輕易感到恐懼,準確的說,除了此刻,他從未恐懼過什麼。鎮守天界萬年間,那些作亂的妖鬼邪魔無不敗在他的手上,即便幾次被險些傷及元神他也從不退縮。天界已無敵手,區區凡間,更是無人能傷他,宋翎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麼。難道,是因爲仍是不想取了許願的性命嗎......
由遠及近,有旋律傳進宋翎的耳朵。宋翎尋着那旋律過去,在琴房的門口停下腳步。宋翎見琴房的門沒鎖,小心翼翼的將門半推開向着裡面望過去。
琴房裡只有許願一個人在拉着小提琴,她閉着眼睛似乎已經沉浸於旋律之中,又好像怎麼也無法融進旋律之中,一段旋律迴環往復越發的急促,索性戛然而止急躁的起身合上樂譜扔在地上。
宋翎見狀沒有敲門,直接走進琴房。撿起地上的樂譜,抖了抖上面落地是粘到的灰塵,“你精通音律,性情卻這樣急躁,這樣會可惜了你的天賦。”宋翎的語氣帶些嚴肅,將手裡的樂譜遞給許願,“拿好,不可以再亂扔了。”“我應該可以拉的更好,我知道我還能更好,只是......你說得對......”許願點了點頭不再試圖去解釋些什麼,接過樂譜,“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了。”
“知錯就好。”宋翎欣慰的垂下眼,不經意間,卻發現許願的眼微微泛紅,帶些溼潤的薄光。宋翎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我剛纔的話,太嚴苛了。”“不是,當然不是。”許願笑笑放下手裡的小提琴,抹掉已經就快從眼角跌下來的眼淚,“我只是跟自己生氣而已。爲什麼,就是不能把那一段拉的更好一點,可以拉的像我爸爸一樣出色。可即便是想要模仿他的姿勢和手法,仍是拉不出他那樣的旋律,有些恨自己沒用吧。”
“你還小,會慢慢長大,往後的時間還長,只要你慢慢的練習就可以了。”宋翎說着,眼中的目光突然頓住,他驀地想起,大概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着許願去慢慢長大了,自己的出現就是爲了結她的性命,自己怎麼竟然忘了這個......
“明明你也沒有比我大很多,說話怎麼像個上了年紀的老伯伯,還是那麼奇怪,真想收回上午跟你的道歉。”許願忍不住笑出聲,不過那笑聲只停留了片刻便又被重新染上的悵然若失所覆蓋,“既然這麼巧遇到,你就自認倒黴,聽我發發牢騷吧。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想跟你說這些,就當爲我剛纔的行爲做些辯解。我確實是太心急了......”“許是,想念家中親人了?”宋翎似乎從許願的眼中看到了某種思緒,他打斷她的話,他看着她的眼,等她的答案。
許願一瞬間的木然,終於不再用努力堆砌的笑容來掩飾自己的悵然若失,“真丟臉啊,像我這麼大的人還會想家。我......確事有些想念我的父母了。我總是覺得,能拉出跟我爸爸一樣的旋律就當作是可以見到他了。”“這應該不難,思念他們,回去看看就好。”宋翎想讓自己的話帶給許願些寬慰,自己註定要做出有違慈悲的事,實在偏離君子之道和仙家之本,所以能力所及之處他總是希望許願能夠得一些自在。然而,宋翎的一番話卻彷彿使得許願更加的難過了。
“回去......”許願悽切的一笑,“還是不回去了,回去,也見不到。”許願微微的仰起頭,目光劃過宋翎平靜的雙眼,“我爸爸和媽媽,都是音樂老師,教小提琴的。我媽媽身體不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病逝了。我家裡有一把小提琴,我爸爸可寶貝了,那是我媽媽還沒嫁給他的時候送他的。有一天我跟鄰居家的小朋友出去玩兒,爸爸在屋子裡練琴,忘記了廚房裡還燒着東西......等我回來的時候,家裡已經是一片廢墟了......後來,聽鄰居阿姨告訴我,我爸爸本來已經逃出來了,但爲了拿回媽媽送的小提琴他又跑了回去,再也沒有回來......”
許願側身看了看一旁的小提琴,“我爸爸拉琴可好聽了,我也想像他一樣......我後來一直在姑姑家生活,我很想也考上爸爸念過的這所學校,很想成爲一名出色的小提琴家。用我能演奏出的音樂,來紀念他們吧......”
“現在,你已經遂了心願,你已經在這所學校了。”宋翎很認真的聽許願的話,也很認真的迴應。許願點點頭,“算是,完成了一半的心願,只差,再努力些,更努力些,一定要成爲很優秀的小提琴家。”“完成一半也已經很了不起,以後,不要再心急了。沒有人的心願是可以一步登天達成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以後......會做的更好。”宋翎的目光依舊認真,在許願聽來也依舊是向勸導小朋友要好好學習一樣的老人家一樣的口吻。
許願雖覺得宋翎的樣子有些好笑,但心中還是感謝他,卻又在感謝他的同時生出些尷尬,“雖然不能跟你比,但怎麼說,我也算是個成績還不錯的,要是讓同學們知道我還有拉不出旋律就摔樂譜那麼沒用的一面也確實會有些難堪。所以......”“我會替你保密的。”乾淨利落,宋翎直接說出了許願還未開口的請求。
“真是謝謝了。”許願驚訝於宋翎怎麼會如此看穿自己心思的同時,也不忘表達自己的誠意,“以後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也可以跟我說,我也會替你保密的。“這個倒是不必。”宋翎拒絕的也同樣乾淨利落,“我的日子安靜,沒什麼開心也沒什麼不開心,你......應該不會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