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兩個字柔軟的在寒珏的耳邊飄過，像很是珍貴的什麼東西落在心頭，想要小心翼翼的捧着，卻又明白的知道，能有擁有它的期限已經所剩無幾，哪怕只是想象着能多出幾秒鐘也只是自己的奢望。越是知道只是奢望，能夠擁有就越是貪婪的欣喜，越是不得不承認的愧疚。“傻瓜。”寒珏自語了一句，悽笑着搖搖頭，看着許願的眼一點一點的專注，“許願，別把我說得好像是你的恩人一樣......並不是我陪着你，而是我生了凡心，有了貪嗔癡，自私的不想讓你離開我。自私的想着，只要你不離開我，過一天，便是一天。全都是爲了我自己......你明白嗎？”
寒珏怎麼也捨不得把自己的目光從許願的眼中移開，可越是專注的看着，就越是不忍這樣一直看着她。如同，兩年多以前，他看着她，看着她閉上眼睛，眼淚滑落，而自己的手卻要瞬間落下去的那一刻......
寒珏的手掌在許願的頭頂之上下落，許願的臉上有淚，卻欣然的不做任何的躲閃，“還是......想讓你記住我，還是，記住吧。”
驀地，寒珏的手在差一點點就要碰到許願頭髮的時候聽了下來。寒珏的目光僵住，他似乎不願意相信自己會停下來。片刻之後，他看着錯愕的許願慢慢的將手垂了下來，似乎選擇默認自己的自私。
許願的錯愕中帶着不解，“爲什麼這樣？爲什麼不動手？”“會動手的。”寒珏雖一邊說着一邊垂下頭，言語間卻沒有絲毫的猶豫。寒珏垂着頭，一語不發。所有的一切彷彿瞬間變得安靜起來，許願似乎可以在這極其寧和的氛圍裡清晰的聽到寒珏的呼吸。她不知道寒珏在想些什麼，但她知道，在他的所思所想中，有自己的存在。
“許願。”寒珏擡起頭喚許願的名字，“回答我一個問題，好嗎？”“好。”許願應聲，點了點頭。“剛纔我的手要是落下去，你會不會恨我......如果我只是暫時的捨不得，以後還是會做跟剛纔一樣的事，你會不會更恨我？如果，我只是自私想留住自己之前不敢留住的那些東西直到厭煩，厭煩了之後還是會做跟剛纔一樣的事，你會不會更恨我？如果......還有兩年多的期限，你活下去的期限，我想要留住那些東西的期限......兩年之後，我還是會做跟剛纔一樣的事，你......會不會，更恨我？”寒珏的目光隨着許願的應聲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瞳孔之上，開口間如同他看着許願的目光，仿若從來涼薄，卻又情深，而不自知。
“兩年多的時間......”許願若有所思的自語，似乎完全忽略了寒珏的問題，緩緩的一笑，反問道，“你喜歡拍照嗎？我教你拍照好不好？兩年多的時間你一定可以學會。其實我還可以教你很多東西，拍照，上網，叫外賣......我們這裡的東西都很有意思，你要學嗎？”寒珏看着許願在說話時眼中那份天真純淨的怡然自得，不禁將自己的目光逼近，再次追問，“你會不會更恨我。”許願與寒珏四目相對着，竟笑的更加明媚，“放心吧，我不是誰都教的，我只教自己的男朋友.....”
寒珏不語，微微的上前一步，目光更加的逼近。許願依舊是笑，笑容裡和眉眼間的明媚在寒珏的目光逼近的那一刻漸漸的染上期許，“你一定很喜歡拍照吧，要學嗎？要學嗎......”寒珏靜默的看着許願不答，良久之後，他擡手撥了撥許願額前的碎髮，小心翼翼的前傾自己的身體，慢慢的將她擁住。
許願開心的笑了，笑容裡除了開心已經再看不見其他的東西，她學着寒珏的樣子，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的頭，玩笑一樣的口吻，“放心吧，雖然你年紀大了，但是兩年......足夠了。你一定，可以學會很多，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別以爲很小聲我就聽不見了，你說我是傻瓜對不對？”許願嬉笑着擡手輕拍了一下寒珏的頭，卻又不光帶着躲閃的不敢再去看他，“你纔是傻瓜......明明就在眼前的機會偏偏一次又一次的放棄了，爲了我這種人......”“你是哪種人？”寒珏驀地沉下聲反問打斷了許願的話，他靠近許願，雙手輕輕的捧起她的臉，讓她躲閃的目光從新回到自己的眼中，“許願，你知不知道，我的女朋友超級厲害。她拍照很好看，拉琴很好聽，教會我很多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原來我這麼厲害啊。”許願突然笑出來，抑制不住的喜悅，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寒珏，“不過真是有點可惜，教了你那麼多有的沒的偏偏就忘了教你拉小提琴了。怎麼說，像我這種音樂家的男朋友多少也要會點兒樂器啊。”
許願的話音剛落，只見眼前的桌上不知何時已經擺放好了笛子和壎，冷不防的側過身，身後竟然還擺着只有在圖書館資料上見過的瑟和箜篌。寒珏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身站到許願的身後，按着許願驚奇的目光，平靜的問，“這些可以嗎？不滿意的話我還通曉一點兒阮和笙。”“可以可以非常可以。”許願連連的點頭，驚奇的目光裹滿了震撼，“我可以選一樣聽聽嗎。”寒珏的眼底浮上一層驕傲，攤開手對着身邊的樂器劃了一圈兒，忍不住翹着嘴角兒，“我的榮幸。”
許願迫不及待的起身，看着每一樣樂器都好奇又欣喜，她的目光環顧了一圈驀地落向了身側的瑟，琢磨的一番問道，“很久之前的那一次，我聽到琴房裡瑟的聲音，就是你對吧。”“嗯......”寒珏若有所思的看着許願，笑着突然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你不僅拍照好看，拉琴好聽，還很聰明。”說着，寒珏揮了一下手臂，樂器們消失，身邊只留下了許願想要聽的瑟。
寒珏的指尖彈撥着琴絃，絃音似月光流淌於水雲間的靜謐清靈。許願不說話，靠在寒珏的肩上，安靜，美好。寒珏微微的測過臉，看着許願的眉眼，慢慢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一道白色的光閃過許願的眼，一聲飛鳥的鳴叫劃破安靜。待許願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邊的正在彈撥琴絃的人已經換了模樣。眼前的人，眉眼間淡淡的光，翩翩英逸。着一身月白色斜襟長袍，頭髮半束着垂直於腰間。蒼色的緞面腰帶上墜着一塊隨形的唐玉，玉面上的圖紋恰似一隻伸展振翅的白鵺鳥。
琴聲，戛然而止。
寒珏的指尖不再停留於弦上，他慢慢的放下手，眼前的瑟也隨即消失不見。他第一次，怯怯的看着許願，“我，嚇到你了吧。”許願不語，只是微笑着，含着淚搖頭。“我不想再做宋翎了......”寒珏悽笑着低下頭，“我不該再是宋翎，早已離去的人，我需還他一份了無牽掛。更爲重要的，我希望你所依靠之人，是寒珏，而非宋翎。”說着，寒珏擡起頭，看着許願仍是有淚的雙眼，“以前，我不敢這樣出現在你面前，因爲害怕會嚇到你。更怕，我沒有了可以繼續欺騙自己的藉口......我用宋翎的名字接近你，藉着宋翎的身份任憑對你的感情在體內肆意的生長，每生長一寸我都會欺騙自己，因爲宋翎是凡人之身才會滋生思戀，所思所戀皆與我無關......直到我再也放不下你的時候我才明白，宋翎，只是一個我自以爲只要糾纏着緊緊的依附就怎麼也會離去的影子，當我的心上開始有你的時候，他就已經消散不還了。現在，我想以我的樣子，真切的出現在你面前，告訴你......許願，我鍾情於你，很久之前便是了。”
“剛纔我搖頭，是騙你的......我真的被你嚇到了。”許願說着，眼見着寒珏眼中的目光又重新再添幾分羞怯的時候將他緊緊的擁住，“剛纔......我以爲你會變成一道光就那麼消失不見了，真的很害怕......我知道你在心裡一定覺得自己比我聰明，可是你那麼聰明怎麼這麼簡單的問題偏偏要這麼久才明白......其實，我多希望，你乾脆不要想明白了......這樣一來，當我也消散不還的時候，你就不會覺得自己很難過了。”
話罷，許願緩緩的鬆開擁着寒珏雙肩的手臂，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最後一點兒時間了......過了十二點，就是新的一年了。跨年......是大家都很喜歡的事，焰火，燈光秀，音樂會......還有在一起的人......之前都沒有一起跨年，因爲害怕是倒計時的提醒總是刻意迴避着。現在想象真有些後悔，應該，跟你一起跨一次年的......”許願看向寒珏，卻再也說不出話。她的眼角沒有再被新的淚痕溼潤，她不想讓看上去是哀哀欲絕的。害怕一開口就會哭出來，索性就這樣什麼也不說的看着他。許願很努力的維持着嘴角間的弧度，角度可能並不完美，但至少笑容是明顯的......
笑容映在寒珏的眼裡，像是一抹如約而至的烙印深深的拓在他的瞳孔上，一顰一笑，三分心痛，七分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