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尹這幾個月的日子過得是真鬧心,上回北陽集的黑火炸了,自己那把老骨頭在寒夜裡抖抖嗖嗖的跪了一晚上。這回更厲害,直接就在城門口炸了。唉……這官兒是越來越難做了,自己還是識點相,早些上摺子乞骸骨的好。
燕都尹的擔心其實不無道理。在燕都城裡,在皇帝的眼皮子下,在皇帝招待滿朝文武,諸國使節的當口下,黑火它炸了!就像是個冒着火光,散着黑氣的怪手。掄圓了狠狠的朝成德帝的臉上來了那麼一下子,又響又脆。
皇帝生氣了自然是要發火的,皇帝發火了自然是有人要倒黴的。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案子沒辦好,那些個衙門的主官都是朝廷的棟樑,那是不能輕動的。於是乎那些品階不是太高的無關緊要的官員成爲了發泄對象。
在燕都裡出的事,守衛京畿的禁軍首當其衝。巡城將軍直接就被拿下了,幾個城門的值守問瀆職罪處斬。其次就是燕都府,燕都尹被皇帝降旨訓斥,東西二府的府尹都被降了職,巡校府的巡城使,緝捕司的捕校也都被革了職。兵馬司的兵馬使倒是福大命大,僅僅罰了一年的俸。大理寺和刑部作爲主要的查案部門,兩家各自隨了幾個主事算是份子。
至於這一回的“始作俑者”——烏孫使臣瓦圖魯,他倒是命大。黑火爆炸的衝擊波把他給震暈了,隨後便被趕來的飛鷹衛給搬回了四方館裡嚴加看管。對於這個“元兇首惡”,飛鷹衛倒也沒有過分難爲他們,再怎麼說也是個國家的使節,胡亂炮製了那可是外交問題,雖然大燕也不怕事。所以在成德帝的命令下來之前,也就只能那麼着了。
飛鷹衛的抓捕還在繼續,好好的一個大年初一,被搞得人心惶惶的,哦不,是官心惶惶的。
飛鷹衛指揮使陳彬忙了一晚上,剛要回衙署打個盹,成德帝急召陳彬入宮。陳彬不敢耽擱,衣服都沒換便進了宮門。
成德帝斜靠在御座上,右手支在靠墊上撐着腦袋打盹。李至紅着一雙老眼在一邊站着,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偷偷的忍着逼到嗓子眼的那個哈欠。
書房外的小太監們一個個低着頭,不敢弄出半分的動靜,萬一要是吵到了正在休息的皇帝,罰你挨頓板子都算是上上大吉!像這樣的小太監就是皇帝的家奴,就是皇帝養的一條狗,弄死了也就弄死了,沒誰會去計較。
陳彬到了書房外面,很敏銳的覺察到寢宮周圍的戒備加強了,明面上還是那些個侍衛,但暗地裡不知道加了多少個暗樁。
候在門口的太監見陳彬到了,輕輕的將殿門給打開了。待到陳彬進去後,又輕輕的關上了。從頭到尾沒發出丁點多餘的聲音。
陳彬躡步走進了書房,看了看靠在龍椅上的休息的成德帝,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李至,眼睛裡帶着些詢問的意思。
李至沒有說話,不動聲色的朝陳彬搖了搖頭。陳彬會意,撩起袍子就要跪下。
“別跪了,站着說話。”閉着眼睛的成德帝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
陳彬連忙爬了起來,彎腰朝成德帝行禮道:“謝陛下恩典。”
成德帝從位子上坐正了,輕輕的轉動着脖子。李至見狀,乖巧的走到成德帝身後,輕輕按着成德帝的肩胛。成德帝閉着眼睛,似乎很享受。
“那個烏孫使者怎麼樣了?”
陳彬低着頭:“啓奏陛下,烏孫使者沒什麼大礙,現在已經被微臣關進了四方館裡。”
“嗯”成德帝不置可否的應了聲。
“手底下的人沒動手吧?”
陳彬的頭更低了:“沒有陛下的指令,微臣不敢擅專。微臣來前已然嚴令約束部下,一切全憑陛下聖裁!”
“哼哼!朕的聖裁?”成德帝突然睜開了眼睛,駭人的氣勢噴射而出。
成德帝一把掙開身後的李至,猛地從御座上站了起來,怒髮衝冠的走到了陳彬面前。
“朕的聖裁就是早日偵破黑火案,就是早日抓住那些個亂臣賊子!你們聽了麼?你們照做了了麼?好啊,這黑火都炸到城門口啦!下一回是不是要在朕的皇城口,在朕的寢宮,在朕的面前炸了!朕要你們何用!”
陳彬聞聽,連忙跪下:“微臣有負君命,罪該萬死!”
成德帝陰冷的看了眼陳彬,冷哼一聲:“跟誰學不好,非學那些個文臣!萬死?你不是三頭六臂,朕賞你一刀,你也就死了。”
陳彬將頭緊緊地貼在地上,臉上冷汗直流,絲毫不敢辯解。
成德帝原地踱了踱:“烏孫是怎麼炸的?”
陳彬一邊擦着汗,一邊回道:“據守城士兵交代,烏孫的馬在城門口驚了。車上的東西撒了一地,一個士兵舉着火把上前幫忙時無意引爆了黑火。”
成德帝撫着鬍鬚:“我道這烏孫使臣怎麼急吼吼的要走,原來是車駕裡藏了黑火啊。”
說着,有些厭惡的回頭看了眼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陳彬:“行了,站起來!”
陳彬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那叫一個利索。
成德帝死死的盯着陳彬:“朕要知道,烏孫人究竟和誰做的黑火買賣。朕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只是一條,絕不能傷了瓦圖魯,明白了嗎?”
陳彬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連忙應道:“陛下放心!此番臣若無功而返,必自裁謝罪。”
成德帝點了點頭:“有道是響鼓不需重錘,你明白就好。好了,滾吧。”
“臣領旨謝恩!”說完快步退出了書房,後背一身的汗。
“李至,隨朕到御花園散散心。”
“遵旨,擺駕御花園!”
……
燕都,城門。城牆被黑火的硝煙薰得不成樣子,可是苦了巡校府的巡校,一人拿塊破布死命的擦拭着。收效甚微。
城門外十里出現一支隊伍,那是五部前往揚州查案的官員們返程的儀仗。黃承從馬車裡探出了頭,看着眼前這個熟悉的龐然大物,心中滿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