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正是個陽光和煦的好日子,黃燾領着雲揚早早地就在府門口候着了。他們等待的不是旁人,所等的正是雲揚的便宜師傅李越。今天是雙方約定好了的日子,從今天開始雲揚便是李越手下的弟子了。
剛開始雲揚對於黃燾的這個決定非常不理解,給自己找個師傅他沒什麼意見,可問題是爲什麼要找那個動不動就點自己睡穴的人來做自己的師傅?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麼。
黃燾只得慢慢爲他解釋。第一,這李越乃是有真材實料個奇人,要文能文,要武則武,他若肯教你本事,那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第二,天雲學宮的門檻不低,但李越卻是天雲學宮的副宮主,在江湖上,在朝野中都頗有地位。做了他的徒弟,自然也就進了天雲學宮,將來也好博個好出身。第三,京城是個是非場,尋日裡無風也要捲起三尺浪,近來朝局氣氛不對,漸有山雨欲來的勢頭。自己和黃承都身居要職,處在是非的中央,怕就怕有時侯事發突然,來不及照應到雲揚。現在能有個能量不弱的師傅主動要求帶着他,倒也是蠻不錯的。
雲揚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黃燾在方方面面都在爲他考慮,自己又如何能有怨言呢?
望着空蕩蕩的巷口,黃承擡起了手,輕輕在雲揚的肩頭拍了拍:“揚兒,記住我說的話,你那師傅乃是個真真有本事的人才。雖有時行事乖張些,但卻是瑕不掩瑜。我希望你能夠跟着他好好學些本事,將來憑着自己的本領廣大你雲家的門楣!”
黃燾的話語裡滿是勸勉期望之情。雲揚也知道黃燾的一片苦心,一臉鄭重道:“伯父囑託,雲揚不敢相忘。待到雲揚學成出師之日,雲揚必當靠着自己的本事報答伯父和大哥的大恩大德。此言此語,上蒼鑑之;如有違背,天地共殛!”
黃燾看着雲揚指天起誓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他抓住雲揚舉起的手,有些唏噓道。
“傻孩子,我和你大哥那裡要你報答作什麼?在我心裡,你與承兒都是我親生的骨肉。聽伯父一句話,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你好好的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
雲揚被黃燾情真意切的話語打動,眼眶有些溼熱。他連忙一扭頭,偷偷抹去了眼中的溼潤,嗓子也有些哽咽。
“好,好的伯父,我一定好好的。”
黃燾聞言,欣慰的點了點頭。
蘇槐慢慢從門後走出來,深情款款的看着即將遠遊的雲揚——她的愛人。
自從上回的元宵花燈會上,雲揚和蘇槐相互吐露了心跡,橫亙在二人之間的那層無形的牆一下子就消散了。生死過後,兩顆相互愛慕的心慢慢的靠在一起,再不分離。十幾天以來,雲揚終日和蘇槐待在一塊兒你儂我儂,感情也是益發的好了。他倆都是守禮之人,平日間雖有耳鬢廝磨,但卻一直未曾越過那條底線。
蘇槐走到雲揚身旁,輕輕倚在他的懷裡:“大哥,男子漢總要到外面歷練,槐兒不求大哥日後能夠如何出人頭地,只求大哥平安便好。槐兒會一直守着大哥的,莫要忘了我。”
雲揚聽到蘇槐的囑託,顧不得黃燾就在一旁,緊緊的捏着蘇槐的小手:“小槐你放心,你永遠刻在雲揚的心裡。”
蘇槐苦澀一笑,一行清淚順着臉頰慢慢滑落。
“大哥,這是槐兒親手繡的香囊,裡面有我的一縷頭髮。日後不論千里萬里,你我同在。”
雲揚輕輕接過香囊,那是一個七彩的鸞鳳香囊,繡工還有些粗糙、但云揚毫不在意,連忙把他掛在了腰上。
蘇槐輕輕的笑着,但笑容裡卻藏着幾抹憂愁。
黃燾靜靜地看着他倆道別,沒有說話。蘇槐和雲揚的關係他早在元宵便知道了,對於他倆的感情,老頭子是支持的。他本就視蘇槐爲親女,如今她能和雲揚結下情緣,倒也算是親上加親了。
“嗒嗒嗒嗒……”街角處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唔,來了!”黃燾點了點頭,繼而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安靜的站在了臺階下。
四匹雪白的駿馬漸漸從街角露出了頭,緊接着一個豪華氣派的馬車也露出了真身。馬車慢慢駛到黃府前十幾米處便停了下來,車上的馬伕忙不迭的跳下馬車,安起了馬凳。
黃府門前的牌匾乃是先帝所賜,此匾面前文臣下車,武將落馬,縱是皇室貴胄也斷不能免。
車門猛地打開,緊接着一個黑團團的身影急急忙忙的便從車上跳了下來。
“你這人!怎的這般猴急?還爲人師表呢你!”一聲輕嗔從馬車裡輕飄飄的傳來出來,緊接着一個面冠如玉的年輕男子便從車廂中露出了頭。
此人不是逸王鄭霄又是誰?而起先跳下去的黑影便是雲揚的便宜師傅——李越。
“我這不是急着接徒弟走嘛!萬一那老倌反悔了怎麼辦?”
鄭霄一邊扶着馬伕的肩膀下車,一邊搖頭道:“真不知道你哪來的這麼多鬼心思,人家黃老侯爺在朝幾十年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兒。人家的信用是打得了包票的,你當個個都和你似的潑皮無賴?”
李越眼睛一翻,撅着嘴。看樣子心裡還是記着當初黃燾和鄭霄合起來坑他的那件事。
鄭霄拉着李越慢慢走到黃府門前,先是朝匾額行了大禮,再來纔是見過黃燾。
“老侯爺,久違了。”鄭霄笑眯眯的說着。
黃燾也是輕輕一笑:“王爺和李先生可是來了,再不到的話,老夫可就望眼欲穿咯。”
李越撇了撇嘴,看向了雲揚:“傻徒兒,還看什麼吶。你師父來接你了,還不走?”
雲揚看了看李越,又看了看黃燾,最後將目光落在了蘇槐的身上。
黃燾拍了拍雲揚衣服上的褶皺:“好了,去吧,萬事小心。”
“唉,我知道了。”雲揚點了點頭,剛要走又想想起了什麼,猛地一轉身雙膝跪地:“伯父,雲揚這就走了,您老多保重!”說完,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響頭。
黃燾的眼眶也有些溼了,他走上前將雲揚攙了起來。
“好,好啊,好孩子……”
雲揚站起來身子,最後又看了眼蘇槐,然後揹着包袱就朝馬車走去,再沒回頭。
李越看着雲揚果決的樣子,不禁點了點頭。男子漢就要乾脆果斷,拖拖沓沓的徒做女兒之態,像什麼樣子?
就當李越也打算轉身離開時,黃燾一把叫住了他。
“李先生暫且留步,老夫有話說。”
李越有些不耐煩:“咱倆有啥好說的?”
黃燾也不生氣,反倒是真誠的說道:“我知道先生乃是當世大才,您纔是教導揚兒的最佳人選。日後揚兒就有勞先生費心了,老夫在此先謝過先生了。”說完,不顧李越的阻止深深的行了一個大禮。
李越臉皮有些發紅,但卻偏要死鴨子嘴硬:“雲揚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會照應的……你,你還是趕緊起來吧。”
“如此,便多謝先生了。”
告別黃燾,李越慢慢往回走,一邊的鄭霄湊了過來:“我說老瘋子,這不像你啊,你平日裡可是潑辣的緊呢。”
李越出乎意料的沒有反駁鄭霄,反倒是嘆了口氣:“我早前看走眼了,這位老大人是真心爲我那傻徒弟好的。”
鄭霄將李越和雲揚送到了城門外的十里亭,鄭霄從身旁的僕役手上端過一杯酒。
“老瘋子,我就送到這裡。這杯酒我敬你,一路順風!”
李越也拿過一個酒碗,一飲而盡道:“謝了小子。嗨……這真到了要走的關口,我怎麼還有點捨不得你小子了呢?”
鄭霄哈哈一笑,輕輕在李越的胸口上捶了一拳:“你個老瘋子莫要說這些煽情的話來哄騙本王,你當本王不知道?你想的是本王府裡的美酒還有醬豬肘子了吧?”
眼見自己被揭穿,李越老臉一紅,訕訕笑道:“我徒弟面前說這些幹啥,都想,都想。”
鄭霄轉而看向了雲揚:“你我也差不了幾歲,本王就姑且喊你一聲雲兄弟吧。”
雲揚連忙抱拳:“王爺錯愛了,您乃是皇室貴胄,雲揚哪裡敢和千歲兄弟相稱,您還是叫雲揚吧。”
鄭霄有些不以爲意的擺了擺手:“本王素來煩厭這些虛禮,想他黃承也是名滿燕都的世家公子,他能擯棄俗禮認你做兄弟,我就不能了?不打緊的。”
雲揚見鄭霄說到這個地步,再說不敢就是打人臉了。一番爲難之後,還是答應了。
鄭霄滿意的點了點頭:“雲兄弟,此去天雲山,務必要學出些東西來。可莫要讓老侯爺失望啊,”說着鄭霄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越。
“你的師傅乃是本王見過的最有才情本事的人,我也希望你不要墮了他的名聲。”
雲揚鄭重的點了點頭,一旁的李越卻是儍樂了起來。
“你小子,真不嫌肉麻!對了,你和我徒弟認兄弟,那老子不就是你師叔伯了?”
“去你的吧,莫要佔本王便宜。咱倆各認各的。”
風起,李越收起了不正經的一面。
“好了鄭小子,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再磨蹭就來不及趕路了,就這麼散了吧。”
“保重!”
馬鞭輕揮,煙塵大起。鄭霄看着遠去的馬車,又飲下了一碗酒。
神燕門外,大宛的使節也踏上了歸程。大燕皇帝賞賜的東西足足裝了好幾百輛大車子,其中大多是些西域急需的瓷器,絲綢和茶葉。兵部唯恐大宛使節路上遭遇賊匪,還特意調撥了五百兵丁護送大宛使者歸國。
木兒託涅帶着本部的人馬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心裡滿是得意。王子交代的事情做得不錯,回去必是大功一件。
正想着呢,木兒託呢突然看見前面的路口擋着一小羣人,木兒託涅自然不會傻到認爲這一小撥人是來打劫的,但還是很小心的吩咐大隊停下。
那一撥人見隊伍停了,便派了幾個人過來。木兒託涅的親兵一下子警戒了起來,等來人近了才發現是幾個穿着大宛服飾的匈奴人,爲首的真是匈奴的特使翰爾都。
木兒託涅彎腰朝翰爾都行了一禮:“尊貴的翰爾都大人,原來是您啊。”
翰爾都有些不屑的看着木兒託涅,他揚起了馬鞭指着長長的隊伍道。
“看來漢人皇帝還是蠻大方的嘛。”
木兒託涅臉上的笑容不減:“多虧了匈奴單于的天星寶石,您放心,咱們約定好了的東西不會不做數的。”
翰爾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量你們也不敢。你帶句話給你的主子,到底主意拿下來沒有。”
說完,一磕馬腹,飛馳而去。
木兒託涅和善的面容上閃出一絲狡詐的神情:“不敢?哪有我們不敢的事情,大燕也好,匈奴也罷。哪邊我們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