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件事單獨看來都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比如皇后關了椒房殿蒼蠅都飛不進去,甚至拒絕了皇帝傅子御的探望,也不過就是一個母親病急亂投醫的表現。至於身份低微的的皇子的夭折,似乎事情很大,但是其實小孩子因爲各種原因夭折不管是宮裡還是民間都是非常常見的事。
但是一旦放到一起就不同尋常了,皇后之子病癒當天那孩子就夭折了,任何過分巧合的事,只怕都不是真的巧合。再加上星月那邊的事,皇后傅無天母子之間驟然而起的爭端,傅無眠早就推斷出來傅無天這個嫡子的身份只怕並不真實。
所以他纔會讓宮裡的小太監去冒險查探,不過得到的消息也算是十分有用,如果說當初他只是有八成懷疑,眼下卻幾乎可以篤定了傅無天這個三皇子是假的。
初一畢竟不是皇家人,知道柳皇后竟然如此大膽,也是震驚,喃喃道:“皇后娘娘難道不知道混淆皇家血統是誅九族的大罪?這樣的話三殿下豈不是沒有資格做太子?”
“那倒是不至於。”傅無眠思索道,“三哥即便不是皇后的兒子,但是皇后親生的兒子沒有活下來的情況下,如果她收養某個皇子當做嫡子,在大義名分上卻是說得通的。三哥即便不是皇后親生,卻仍然有皇子身份,星月姑姑當初是跟父皇結緣,後來纔將三哥送到宮中。”
傅無眠是不相信傅無天只是個普通宮人生的孩子的,星月姑姑既然說過胎記的事,而傅無天也的確有胎記,那麼傅無天肯定就是星月的兒子,所謂身份低微,母親只是浣衣局宮女的事肯定是他那父皇做的安排。
“那麼這件事對三殿下其實並無影響?”初一的問題倒是很尖銳,傅無眠思考一會兒說道:“從道理上說就是這樣,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揭穿,哪怕三哥能夠脫罪,但是皇后娘娘卻有欺君之罪,如果皇后娘娘位置動搖,三哥也不會有什麼好處。”
“那殿下的意思是,這件事到底要不要揭穿?”初一雖然性格老成啊,但是驟然知道這樣大的事,卻也還是有些忍不住。畢竟諸皇子之中也就是傅無天這個三皇子有嫡子身份格外突出,如果是沒有了這個身份,傅無天也不過是跟自家主子傅無眠同等的皇子罷了。
傅無眠瞥了初一一眼,知道他是以主爲天的思維,也沒有斥責於他,只是道:“若是三哥被拉下馬,得到好處最多的卻是我那好大哥,只怕之後再沒有人有能耐跟他一爭。”
“啊?大皇子那樣的性子,要是他做了皇帝,麒麟只怕要民不聊生!算了算了,還是三皇子比較牢靠。”初一連忙改了口,傅無眠見他那樣覺得好笑,於是笑了一會兒,忽然想到字紙上的那些話又收斂了笑意。
初一見傅無眠情緒變化,試探地問道:“主子,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對?”
“倒也沒有什麼,只是這上面說的倒是解開了我一個一直以來的疑團。初一,你還記得當初香兒剛嫁給我,入宮時撞破某些人的陰謀,被硬留在宮中的事情麼?”
“啊!怎麼會不記得,那時候王妃只是皇子妃,當時主子你對她可有些不咋地啊!”初一怎麼可能忘記這件事?自家主子還爲了這個半夜潛入昊天宮去夜會古小香呢!
“沒錯,當時香兒就是正好聽到有人謀劃給父皇下毒之事,後來香兒問我到底站在哪個皇兄一面時跟我提起,那時候那些人只怕是故意讓人設計在那說給她聽的,她後來跟三哥詢問過,那應該就是三哥做的,目的是讓人戳穿有人給父皇下毒的詭計,保護父皇的安全。而那時候要害父皇的人,正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爲何對陛下下這樣的黑手?雖然諸位皇子之間暗潮洶涌,不過三殿下可是木秀於林啊!”初一抓抓頭,對此情況十分不解。
“沒錯,我和你一樣,當時根本想不通。雖然父皇並沒有立太子的意思,但是但凡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來,父皇對於幾個最有可能的皇子之間的偏袒。我那大哥固然有軍功,但是父皇並沒交給他政務,反而是一直對三哥委以重任。可見父皇對三哥更是偏愛,再看三哥那邊的老師,無不是朝中重臣,將來的太子不是三哥還會是誰?都已經是這般情況,皇后的做法就十分古怪了。”
“沒錯,她這豈不是做了多餘的事?”初一點頭道,“而且如果當時真的是三殿下故意讓王妃聽到泄露這件事,那就是說三殿下和皇后娘娘之間爲了這件事已經有了嫌隙。”
“付出這樣的代價,她到底想要幹什麼。我當時始終想不通,然而三哥如果不是她親生的兒子,一切就都有了緣由。既然三哥根本不是什麼嫡子,父皇遲遲不立太子,就會讓皇后覺得一切都還沒有穩定下來,她將來想要做太后,就不能不盡量地減弱這種不確定。謀害了父皇,即便父皇沒有指定太子,三哥的嫡子身份也足夠讓大臣們推舉三哥繼位。到了那時候,誰也不會提起當年的事,她這個太后位置才坐得穩。”
傅無眠一番說話讓初一終於明白了皇后謀害自己丈夫的居心何在,初一着急道:“主子這麼說,如今三殿下又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皇后娘娘豈不是會更加不安於室?”
“沒錯,我懷疑她會重新將謀害父皇的事提上日程。所以初一進儘快將禁軍中我們這邊安排下的好手名錄報給我,我對父皇的安危不能放心。”
傅無眠一聲令下,初一連忙領命而去,他獨自一人留在書房中,思維卻不斷地隨着躍動的燭光拓展開來。光是派人到父皇那還不行,只怕他自己必須親身上陣。不在父皇身邊他無法安心下來,畢竟當初傅無天可不知道自己身份存疑,而現在傅無天既然知道自己並非嫡子,只怕不會像當初那樣堅決地反對皇后的所作所爲。
傅無眠在這邊籌備,卻忽略了古小香的事。也或許是因爲他認爲古小香對他生了氣,再加上並不知道星月的病情已然痊癒,他還以爲古小香仍然在邙山之上的天機門內侍奉星月姑姑的起居。
然而此時此刻的古小香卻早已在京中埋伏了下來,用了幾天功夫整理好了現在的居所之後,古小香便有些百無聊賴起來。她固然是爲了復仇回來的,卻也不至於像當初那樣大喇喇去刺探大皇子府。
上次差點把自己栽進去,但那時候好歹自己還是傅無眠的蜀王妃,眼下她身邊固然有烏蠻和楚曦這樣的高手,卻也不會貿然出擊。畢竟眼下她已經是個在麒麟的案卷上板上釘釘的死人,而那位雖然被皇帝申飭了一番,卻還是個好端端的大皇子殿下呢!
雞蛋撞石頭什麼下場?她還沒有那麼笨。於是蘇默飛跑進小院,發現古小香老老實實等自己來聯絡而不是橫衝直撞跑去找大皇子傅無銘麻煩,嘴裡表示驚訝的時候,古小香毫不留情地送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冷笑道:“蘇公子是覺得我跟你一樣蠢?”
蘇默飛跟古小香認識這麼久,兩個人就是鬥嘴鬥得都麻木了,如今聽到這句端的是不痛不癢,大大咧咧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來,還自己喊婉婉上茶。
婉婉送上茶水,蘇默飛又一口氣吃了三塊桂花糕,這才舔着手指對古小香道:“怎麼你這麼快就回來了?難道說邙山那面已經沒有了你需要操心的事……我明明記得你說要一直侍奉星月姑姑到她……咳咳,所以說莫非姑姑已經……”
古小香自然知道蘇默飛是在猜想星月姑姑已經不在人世,沒好氣地道:“你就不能想點好的?哪兒有你這樣詛咒人的。是姑姑的病好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我伺候了嘛!”
“咦,好了?這麼快?”蘇默飛回憶着星月那副行屍走肉的樣子,不由得懷疑道,“你是不是騙我啊!姑姑明明病情嚴重。”蘇默飛畢竟是江湖名門後代,星月那樣一看就是病入膏肓,如今纔過去多少日子,轉眼就說她已經痊癒,自然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古小香拍掉蘇默飛暗搓搓伸過來摸最後一塊桂花糕的手,捏起桂花糕塞進嘴裡,搖頭道:“姑姑的病情原本的確十分嚴重,想着也是沒救了,誰知道偏偏峰迴路轉?具體的事也沒什麼好說的,你只要知道是有一種來自南疆的奇妙法子治好了她便是。”
“南疆,原來是南疆,那樣一說倒也是有可能的。”蘇默飛對南疆可不算陌生,那地方流行神巫之技,不少南疆巫醫也在麒麟境內行醫,說不定就有什麼獨特的方法起了作用也不一定。
“所以說啊!總之姑姑現在好得不能再好了。”古小香眼睛骨碌一轉,湊上前盯着蘇默飛的臉。
蘇默飛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伸手摸着嘴道:“我臉上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