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無天坐下又倒了一杯,一面喝一面吃些涼菜,口中問道:“你怎麼穿成這樣出城去了?難道沒有聽說這些日子京城的進出都管得極嚴嗎?”
“怎麼沒有聽說?”古小香晃着腳尖,抖着腿兒,“我正是聽說了纔想出去的。京中流傳外面出現了饑民,說是因爲京畿附近今年遭災,沒吃沒喝的上京來了,所以纔要管得嚴格一些。”
“每年年關都有這樣的,今年因爲饑民老家就在京畿附近,大約怕鬧起來,弄得格外嚴格了一些。”
傅無天也不奇怪,這年月遭災的就朝京城跑,還不是仗着京城貴人多,不讓入京,也會放糧出來賑濟?偏這些年大宣天災有點多,更是哪年冬季不來幾撥都是怪事了。
“哼哼,我看可不是那麼簡單。”古小香一看傅無天無所謂的樣子,知道他多半還沒發現有問題,自是得意洋洋起來。傅無天知道她藏不住太多心思,一看她這副模樣還不知道她察覺了什麼嗎?
傅無天當即正色起來,道:“你聽到了什麼?”
古小香見他認真了,也不是掩飾,直接道:“我本想着回去蜀王府跟傅無眠商量,不過我大概也知道他在朝廷裡面的差事也就是編個書。原本也覺得是不是找一下你,眼下你既然送上門,我也不瞞着你。”
說完古小香將自己喜歡八卦,發現京城賣的貨品變少,進而對三教九流打探來流民入京,瘟疫橫生的消息跟傅無天簡略說了說,喝了口涼茶道:“我聽說京都外面有了瘟疫,正好有兩個師兄是精通醫術的,我雖然在師門裡不成器,但我師父也是頂天立地的人物。我就想着去看看情形回來讓我那兩個師兄去解救百姓。”
“就爲了這,你一個堂堂皇妃還用鬼混出京去?”傅無天也多少聽到一些流言,哭笑不得道,“你也是熱心過了度,不知道里面的好歹。這些流民都是飢渴才上京乞糧的,年年都有,總有那些身體不好的病餓而死的。這次是因爲發生在附近,京城中多少有些親戚,這才以訛傳訛得厲害。你難道沒有看到門邊那些粥水棚子嗎?你看那些人哪兒像有事的樣子,大哥雖然厲害,但只怕還不至於在這種小事上作怪吧!”
“呵呵!所以說這種事就得我這神偷……唔,小門小戶出來的才知道得清楚了!”古小香見傅無天是真個不明真相,更加顯擺起來。
她擡着下巴,鼻孔朝天道:“你是皇子出身,從小錦衣玉食習慣了,手邊所謂的下人和奴才,說起來放到外面大街上那都是做主子的,身份高貴。你哪兒就會有吃不起飯餓死了啃泥巴的時候?說得你很懂似的!”
傅無天見古小香這樣嘲笑,他到底也是年少氣盛,有些生氣道:“莫非你吃過泥巴?到好像很有經驗。”
古小香嘿嘿一笑道:“還真吃過!小時候做錯了事,繼母罰不能吃飯,沒事幹就吃了。不好吃,吃了還脹肚子。”
她在現代的時候也這麼餓過,不過是在父母不在之後,被家裡那些所謂親戚餓着的。”
傅無天沒料到古小香當真吃過泥,被她嚇了一跳,但看她眼中回顧的滄桑,就知道她沒有說假話,心中卻記了一筆,想起她在楚家幼年喪母吃了很多苦,添了些憐意。
見傅無天安靜了,古小香才繼續道:“我師父教我,萬事萬物,耳聽爲虛,眼見也不一定是實,一定要自己親眼去看,親耳去聽,最好多看看多聽聽,再伸手摸一把……唔!我說的不是胎記那事兒啊!”
古小香想起自己當初求看人家屁屁,駭笑了一把,這才說下去。
“本着師門這種精神,我……咳咳,就混出門去了!一開始看着外面災民井然有序,我也以爲只是以訛傳訛,後來我跟人套近乎,說我娘在京畿附近,我要去找她,這纔有人偷偷透露給我知道,說上京災民被官兵扣押在附近郊外某處,已經出現瘟疫。”
“什麼?”傅無天刷地站起,一拍桌道,“當真如此?”
“嗯!我和婉婉偷偷去查過了,果然有災民,而且根據我學過的那麼一滴滴的醫術看,確實開始出現了瘟疫。”古小香本來就想着要不要跟傅無眠商量着,找傅無天這種掌握實權的皇子把這件事捅到皇帝那去,現在傅無眠現成的送上門,她連忙從懷裡摸出那個黃泥塊兒,遞給傅無天。
“我記得以前雲霄跟我說過,大宣爲了區分勢力所屬,不同將軍手下的刀劍都有不同標誌。這是我弄暈了一個小兵,從他的刀子上面拓下來的,你看看。”
傅無天接過那黃泥塊,上面還帶着古小香微微的體溫,傅無天壓抑住起伏不定的心潮,仔細看了看那黃泥塊,臉上的表情從驚訝逐漸變成了憤怒。
“怎麼了?”古小香見他表情不虞,連忙問道,“這是誰的軍隊?”
“哼!還有誰?果然是我那好大哥。”傅無天明白認出了那紋樣,“大宣一共六衛,飛龍、飛鳳、飛鵬、飛虎、飛豹、飛熊。前三衛拱衛京城皇城,後三衛則負責守護京畿要衝之地,大哥手握六衛兵權,雖然說宮中防衛的栩龍衛是父皇直接轄下,但也十分令人敬畏。不料他竟然利用這六衛做出這等欺君罔上的事情來!真是辜負父皇的信任。”
雖然傅無天沒有說明那花紋具體,但古小香也知道必然是六衛之一的標誌了。
“呃……傅無天。”古小香叫了他一聲,傅無天肝火大動,忍不住又倒滿一杯酒一口喝乾,才道:“怎麼?”
古小香在心中將自己所思所想中的疑惑打了個腹稿,纔對傅無天道:“你覺得大皇子爲何要這般作爲?”
“還能爲了什麼?這六衛交給他日子不久,也不過兩年不到的時間,無非是覺得災民上京對他那完美無缺的履歷不好看罷了!”
古小香見傅無天這樣譏諷,知道他本來是個放縱驕傲的人,這樣挖苦應該是真的生氣了。到覺得他人不錯,雖然驕橫一些,但容不得這樣原則性的胡來,恐怕將來會是個稱職的皇帝。
既然這麼想了,古小香便伸手奪走傅無天手中酒壺,放到一旁,對傅無天道:“你彆着急發火!不是說好了回答我的問題嗎?喝醉了你可怎麼回答?”
傅無天此時很是不快,也不管古小香是撒嬌還是別的緣故,不耐煩道:“還有什麼,你乾脆一次問完。”
古小香笑笑,也不跟他生氣,點點頭道:“行啊!我一次問完!我問你,大皇子身上那麼多軍功,那麼多聖眷,他爲什麼非得把災民弄到一個地方看守起來呢?今年受災的地方在京畿,你也說了災民多少跟京城有些關係,他是放災民過來門口罪過大,還是把他們都關在一個苦寒的荒郊野外等死的罪過大?再說你剛纔也說了,災民原本哪年沒有,你覺得你大哥他犯得着爲了每年都有的災民這麼折騰?”
傅無天方纔是一時給大皇子氣着了,這兩年,大皇子擺着一副只要有仗可打,什麼都可以不要的模樣,博得父皇好感,將大把軍權逐漸鯨吞蠶食。
偏偏他身爲人子爲人弟弟,這些方面沒有拿到大皇子牢靠的把柄,便不能對他下手,只能忍氣吞聲。他本來以爲,權勢爭鬥無非朝中宮中的事,但是大皇子這樣對百姓下手,卻會動搖大宣的根本。
這一點觸到了傅無天的底線,所以他氣得厲害,反而到一下子糊塗了,被古小香這麼一問,他的心思就如同被擋住的河流拆了水壩,嘩啦啦順流而下,被整理得清晰明白了許多。
見傅無天臉上神色逐漸冷靜下來,古小香也不去撩撥他,在一旁靜靜等着。不一會,便聽見傅無天道:“問得好!問得好——”
古小香笑道:“想明白了?那快告訴我爲什麼,我這下可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真的假的?”傅無天無語,古小香的問題如此刁鑽,句句話都在點子上,現在她跟他說她不明白?
“你真是廢話,明白我還問你?”古小香也無語,瞪他一眼道,“我又不在朝廷裡當官,怎麼會知道這位大殿下都負責什麼?就算知道有古怪,我也不明白他具體爲什麼要這樣做啊!這方面應該還是你懂吧!”
“也是……沒錯。呵,我都忘了,你不過是個蜀王妃,七弟本來做的是清貴的編書工作,你又怎麼會知道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