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傅無眠跟傅無天心中各有計較。傅無天本不在意傅無銘的名聲,他恨不得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在他看來,既然已經捅破,更應該雷霆閃電一樣搞上一搞,不管是不是傅無銘自己的意思,飛熊衛牽扯在裡面,傅無銘至少要擔當一個御下不嚴的罪名。
他與傅無銘遲早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傅無銘現在越丟臉,對他將來只會越有好處。但是皇帝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太表現得明目張膽,所以傅無天臉上有些苦惱,那是真的苦惱。
而傅無眠臉上也是同樣表情,他心中卻沒有什麼真正的煩惱。第一他只負責事情捅出來就算了,日常他不是個理事的親王,想來不管他出什麼主意,皇帝也未必看重。第二則是,他對傅無天傅無銘兩虎相爭的局面覺得還算滿意,最起碼二人互相鬥得越激烈,他這樣兩邊不靠的皇子日子反而越好過。
兩面都不願意得罪他,也都想拉攏他,這種持平的局面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好爲難的,倒也自在逍遙,所以他也沒有那種非得打擊一下大皇子的想法,所以也沒有什麼好傷腦筋的,只管把古小香要救的百姓救出來就是了。
那些戶部官員也都不是傻的,朝廷上說是百官理事,其實還不是一切都簡在帝心?雖然說當今皇帝傅子御是個脾性比較好的,但是前頭那位武皇帝卻是個性格反覆無常,難以捉摸,將管理臣子之道玩得精通的人。
如今朝廷裡大半還是前朝留下來的官員,習慣了武皇帝那種一句話不舒服就丟到天牢裡陪大老鼠的作風,固然說傅子御沒這麼可怕,但是伴君如伴虎,誰也不會沒事幹拿腦袋去招惹一發當今天子。
於是其他人都是唯唯諾諾不肯開口。皇帝一看,大家都不吭聲啊!好嗎,這看來只能朕點名了。
要是古小香在這裡,肯定要笑得肚子疼了。她也是上過學的人,課堂上的老師可不就這樣嗎?經常問大家會不會,一個都不吭聲,只好點名,和現在紫宸殿中的情況真是一樣一樣的。
傅子御豎了龍眉,在場的人都低着頭等着看誰第一個倒黴,就聽皇帝道:“小七,就你來說好了!朕看你一直在編我大宣國史,倒正好考校一下你的本事,我大宣的傳統,皇子素來是要文武雙全,你可不能編書編傻了!”
傅無眠心頭微微炸毛,心道這父皇,平日您可不是就恨不得我傻嗎?要不然給我個清貴到連一點油水都沒有的編書的事兒做?如今忽然校考起來了,這不是替我得罪傅無天嗎?這到底是幾個意思啊?
想歸想,傅子御都點名了,傅無眠也不敢不說,心中略微想了一想,傅無眠上前一步,恭敬道:“父皇實在是太擡舉兒子了,諸位兄弟都是文武全才,我各方面都不如他們。但今日父皇既然問了,兒子也斗膽一說,要是說錯了,也請父皇、各位老大人大人和三皇兄不要在意。”
“嗯!你說就是,朕知道你不曾管過事,說得不好也不用怕!”傅子御倒是有些高興起來。他一直也是很關心這個七兒子的,他小時候,因爲不便入宮衝撞,教他的老師都是傅子御自己精挑細選的。而那些老師的回報中,不管是文還是武,傅無眠都很有一些天分。
只是後來傅無眠漸漸長大,似乎更喜歡讀書寫詩作畫,對政事上卻沒有什麼興趣。強扭的瓜不甜,傅無御倒也不勉強,隨便給他一些清貴又不沉重的事情做做。
本來覺得這個兒子也就這樣了,後面就是娶妻生子,封個王爺,吃着豐厚的俸祿過一輩子,卻不料聽說要賜婚,傅無眠居然自己找了個婚事,趕着趕着地辦了。
雖然對這個出身商戶的七皇子妃談不上滿意,甚至多少懷疑是不是她用美色引誘了傅無眠。但是皇帝對傅無眠這個驚人之舉反而有些欣賞,覺得這個兒子倒也不是隻會讀書編書,還是很有一些主見。
至於後來見了古小香,覺得很是投緣是另一碼事。總之皇帝對傅無眠多少生出一些期待來,畢竟哪個做父親的都希望自己兒子是個很有本事的人,這一點上不管放到古代還是現代都是一樣的。
聽到傅無眠沒有推脫說自己全然不懂,傅子御就很開心了一把。得到傅子御的鼓勵,傅無眠清了一下嗓子,不疾不徐地說了起來。
“我看這件事,大家都覺得應當是大哥的下屬做的,就要小心一些,最好暗地裡能摸清楚事情真相,再有動作纔好。否則那些不要臉面的若是着急起來,必然會四處攀咬,要是牽扯上了大哥就不好了。”
“老臣也是這樣想!”戶部尚書左方芝連連點頭,“不論是考慮到牽扯大殿下,或是這件事不清不楚可能在民衆中造成亂象,此時都不宜打草驚蛇。”
“你覺得呢?”皇帝看了一眼傅無天。
“七弟說得對,兒臣也覺得事情要仔細地查,小心地查,不能驚動了那些人,否則很可能真相不明,就讓那些人嫁禍的嫁禍,脫逃的脫逃,皇爺時和豐案就是因爲走漏了風聲,讓和家一門逍遙到了現在。”
傅無天說的是武皇帝時的大貪官和豐,原本上面秘密地在查他貪瀆的案子,卻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竟然讓他轉移財產,一家老小全部逃到北面蠻狄的地盤上。
雖然說武皇帝因此大怒,甚至跟北狄直接幹了一仗,而且贏了,但是卻沒有逼得吞下何家大量金銀財寶的北狄人把這個大貪官交出來。
皇帝聽了傅無天的話,微微頜首:“這層顧慮必須有,不論官員大小能力多少,總沒有先讓賊知道要抓賊的道理,那樣可拿不到罪魁。”
傅無眠此時插嘴道:“具體怎麼查,要做什麼耗費多少功夫,這些三哥和各位大人是比我懂。兒臣相信三哥也是最恨這種欺上瞞下損害朝廷名譽的事。不過我還是要提一點,那就是現在那些流民被飛熊衛看管起來,不說一天天在死人,光說瘟疫蔓延這一點,要是沾染到那些衛兵身上,又或者藉着水土狂風冰雪之類的傳開,距離京城如此之近,恐怕情況會變得非常危險。”
傅無眠跟神醫慕容果來往,這種事皇帝也大略知道,雖然說從來沒有聽說過水土風雪都能傳播瘟疫,心中也是不敢小看,連忙問道:“難道是聽那位慕容神醫所說?小七,可能肯定那瘟疫就如此厲害?”
“是。”傅無眠恭敬地回答,“兒臣與慕容神醫私交頗好,所以日常也會談及藥方醫理之類的話題。兒臣自己倒是沒有什麼過多的病痛,但我大宣境內時常會爆發瘟疫,所以我曾經問過關於瘟疫傳播的事。”
“原來如此,你快快說來。”大概是這次瘟疫的確太近,傅子御雖然高高在上,自認不會有瘟疫傳播到宮中,卻也絲毫不敢輕視。
“兒臣遵命。”傅無眠認真地回憶着慕容果曾經說過的話,“神醫說過,瘟疫最先起源於死去的動物,尤其是兔鼠之類,如這些動物死在水源地或上風處,便會藉由水流,塵土之類的東西傳播開來。人羣中如發生瘟疫,最緊要的是要儘快處置屍首。哪些感染瘟疫的屍首雖然已經死了,卻能傳播給碰觸過的人,而病中的人則要與健康人隔離開,不可隨意走動。”
傅子御聽了傅無眠的話,一時之間陷入思考,傅無眠上前幾步,撩開袍擺跪下道:“兒臣請父皇以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爲重,這件事可以慢慢查無妨,但是還請先將那些百姓救助出來,屍首掩埋,疾病得以治療,避免京畿附近瘟疫擴散,造成我大宣更大的損失。”
這話傅無眠說得很輕了,京畿附近瘟疫要是蔓延開了,京城難道可以倖免?傅子御不是聽不出傅無眠的意思,當即道:“事情要查,人也要救,瘟疫必定不能傳播,各位愛卿可以此爲前提考量,想想辦法。”
此時傅無眠卻不吭聲了,他只要提醒了皇帝注意到救人的事就行,醜話已經說在了前頭,他只負責讓人不要忘記這件事,卻不會表現得過分聰明,搶了傅無天的風頭。
果然,不久之後傅無天就想到了辦法,並且說了出來。
“兒臣有個法子。我看,癥結無非是如何安全救人又不打草驚蛇。如果朝廷裡派兵或者強令飛熊衛退軍,那都不可取,說不定還那些人一着急起來還會毀屍滅跡。可是反過來想想,不就是說只要不是朝廷派的兵乾的,飛熊衛就肯定查不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