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裳驀地笑了。
“聽上去好像很不錯哎……”
黑衣人看到紅裳的反應，他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
“大妹子，你只要照我說的做，我絕對不會爲難你的——怎麼樣？這事兒你要是答應辦了，你就點個頭，我現在就給你鬆綁。”
“……你真的，會給我很多錢麼？”紅裳的神情有些恍惚。
“對。”
“……那，事情如果暴露，我被人追殺，你會護我？”
“如果你想加入我，我熱烈歡迎，等我做了冥王，你在冥界的地位將立於萬人之上！”
“……可是，我想除掉蒼無大陸上的所有惡靈。”
黑衣人聽她這麼說，只不屑笑道：“惡靈本就被我們鬼族排斥在外，你想殺，你殺了便是。”
紅裳靜靜的低着頭，肩頭處的傷口已經凝固，一陣風拂過，葉子從樹上飄落，輕輕地滑過她的身體，落到腳邊。
“別猶豫啦，像沐家現在的那個掌門，根本沒什麼本事，我隨隨便便一個手指就能捏死她——沐家敗落的情況下居然選了這麼個掌門，我還真替曾經的蒼無第一驅鬼世家敢到惋惜……嘖嘖嘖……”
連翹……
紅裳的心裡突然覺得難過。
她想到很久之前，第一次看到連翹的情形，那瘦小的背影坐在桌前發呆，她惡作劇般吹熄了蠟燭，到連翹的身後嚇唬她。
她們第一次出逃，那晚的月色，和今天一樣的溫柔。
她們一起逛過長長的街道，一起在經歷了死鬥過後跑到客棧裡大吃特吃，她們睡在一個牀上，講述着彼此從小到大的經歷。
連翹曾經說，如果有一天，她不得不回到原來的世界，她希望紅裳能跟她一起回去。
她說，紅裳，我不忍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紅裳還記得，被鮮血覆蓋的沐家習武場裡，連翹曾緊緊地抱着顫抖不止的她，一遍一遍的說，還有我、還有我……
*
“連翹連翹，你會不會離開我，會不會消失掉？”
“別亂想，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會陪着你。”
“一輩子麼？”
“一輩子。”
*
黑衣人還在等着，紅裳的腦海裡不停地閃過曾經的畫面，她的眼淚終於止不住傾瀉而出。
她們曾經說好的，要做一輩子的朋友。
連翹說過的，她不會離開她，可是現在，她卻選擇了離開連翹。
對不起……對不起……
紅裳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裡道歉。
黑衣人等的有些着急，可是驅鬼盤已經到手，這點耐心還是有的，他繼續循循善誘道：
“大妹子，你還猶豫啥，人總是要爲自己考慮的對不對？你總不能就死在這裡吧？”
“對，你說的對，我確實不能死在這裡。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事情。”紅裳擡頭笑了一下，她的眼淚還在不停地落下，可是笑容卻越發燦爛。
“所以你是答應了？”黑衣人的聲音充滿了驚喜，“你決定要背叛沐家那個不中用的掌門人？”
“對啊——哈哈哈哈哈——”紅裳一陣輕笑，她有點癲狂的看着黑衣人，笑道：“我是決定要背叛她了啊……哈哈哈哈哈……”
笑聲從樹葉的縫隙中穿過，涼涼的，透着萬般苦澀。
女孩的身體被綁在樹上動彈不得，她卻像是發了瘋一般的狂笑不止。
月色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
晚風拂過，她突然間覺得好冷。
……好冷。
*
三人剛從密道里升上來，就看到一個身影摔向這邊，站在最後的姑芸立即兩個轉身擋到上官允禮的身前，用手接住了來人隨即挾持住。
“是我、是我！”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連翹和姑芸都看向他的臉，雖然鼻青臉腫，不過還能看出來是上官家的三少爺。
“你就那點本事，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要我死在這裡？可笑！”遠處的火狐奈仙狂傲的嘲笑道，從他的傷口來看，之前的戰鬥並不輕鬆。
“他呢？”連翹四處看了看，沒看到姜北臣。
“來了……麻煩的人……”上官三少說的有些斷斷續續，好像很忌諱的樣子。
“麻煩的人？”
上官三少擦了擦臉上的血污，他看向連翹，道：“是魔界的左右兩護法……弒魂領主的情況，不太好。”
“……”連翹張了張嘴，沒說出一句話。
“哈哈哈……他說的不錯，瞬玲滅大人和迦洛大人一起來了——今天晚上，這個大院裡的所有人——都得死！”火狐奈仙猖狂的笑道，他現在心裡爽的不行，剛纔有弒魂的壓制所以他只能吃啞巴虧，現在可好，他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拿繡花針的小子，他要讓他知道，再好的寶貝用不起來那就是個屁！
連翹沒有理會火狐奈仙，而是直徑朝前廳跑去，上官允禮伸了下胳膊想去抓她，卻是眼睜睜的看着她跑開。
也罷。他想拉住連翹，想告訴前廳危險，不要去。
可是這裡就不危險了麼？火狐奈仙，可不是一個有着菩薩心腸的人。
“姑芸。”上官允禮平靜的開口道。
“少爺請吩咐。”
“傳令下去，讓上官家所有的人——寧可死，也要守住上官家的尊嚴。”上官允禮雖坐在輪椅上，可眸子裡散發出的威嚴不容抗拒：“出逃者，殺無赦。”
沒錯，在這樣的一個夜晚，他下了死令。他要讓所有人都拿出必死的決心，一致抵禦外敵。
魔界的左右兩護法都駕臨上官家，要說他們不被滅門，誰信啊？
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在捍衛上官家的尊嚴與榮耀中，光榮死去。
而另一邊，連翹用盡全部的力氣跑到正廳大院，就看到一場驚天動地的屠殺在進行。
姜北臣的身影倒在血泊之中，他咬着牙，卻是無法再站起來。
黑衣男子頭戴斗笠，穿梭於上官家的人羣中，他長劍充滿戾氣毫不留情的劃破一個個除妖師的喉嚨。
很多除妖師在這麼強大的實力前，都瑟縮着一步步的後退，也有一些傲骨主動迎擊，卻都死在了五招之內！——連翹呆滯的看着他，她親身感受到，這是一種怎樣的差距，這種差距，讓人絕望。
北臣……北臣……連翹看了看不遠處的姜北臣，她朝着他倒下的地方跑去。
“怎麼樣、你怎麼樣？”連翹的聲音都在發抖。
姜北臣艱難的喘氣，他現在連說話都是一種奢求。
“他們呢？……你的鬼兵，他們爲什麼不幫你？”連翹看着所有鬼兵都靜靜的站在原地，她根本不明白爲什麼他們都眼睜睜的看着姜北臣倒在這裡卻無動於衷——“你們、你們！——”
“小丫！……”姜北臣吃力的抓住她手腕，“別、別叫……”
“北臣……”
“鬼兵、若出手……我就已經是屍體了……”
“……”
“你聽我說……這次、魔界不是針對我……所以、不要說話、我們有活的機會……”
“……那他們是要做什麼？他們是要殺光上官家的人麼？”
姜北臣點頭默認。
連翹看向另一邊，黑衣男子所經之處，血灑遍地。連翹看不到他的樣子，卻能想象得到，這種劊子手的眼神是怎樣的冷血無情。
很多人死的時候臉上都顯得恐懼萬分，正對着連翹的一個除妖師，不過才十二歲，卻被長劍貫穿了喉嚨，他倒下的時候，正好看着連翹這個方向。
“——！！！！”連翹猛地後退，她一下子摔坐在地上，雙手抱住了頭部。
“我、我想……”小男孩至死沒有合上的雙眸不停地在連翹眼前閃現，她更緊的抱住身體，道：“我想殺了那個男人……我想阻止這場慘絕人寰的悲劇……”
“你做不到。”姜北臣是聲音很輕很輕，“別勉強自己，你真的做不到。這些事情先攢着，等以後有能力了，我們在爲大家報仇。
連翹閉着眼睛，她不願看，她也不敢看。屠殺就在她眼前進行着，可是她卻無能爲力。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裡，爲什麼要面對這種事情……她只知道，她想回去、想回去、想回去……
想回到沒有戰爭的二十一世紀。
“喂，擡起頭來。”
迷迷糊糊中，連翹彷彿聽到有人對她說話。可是她好累，她不想擡頭。
紅衣男子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他把手放在連翹的頭頂，輕輕揉了兩下，誘哄道：“乖，擡頭讓我看看。”
連翹一瞬間像是中了蠱一般，她很聽話的緩緩擡起頭。
蹲在眼前的人，白皙的肌膚在月色下隱隱生輝，一雙桃花眼讓看到的人不得不迷醉。
……有點眼熟？
連翹的眼裡流露出一絲疑惑。
“果然是你。”迦洛看着她，兀自笑了起來，聲音裡帶着濃濃的邪魅：“幾次三番你都從我手裡逃掉，這一次，逃不掉了吧？”
“你……”連翹看着他，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她稍稍向後挪了兩下，再看向這紅衣男子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你是！——”
守靈村的初次相遇，他只一道命令便要剷除她、肉肉以及嵐溟三人，最後被付老前輩救下。
帝都城的再次相逢，當着青樓那麼多人的面，他說要花一萬兩買下她，後來她出逃被他抓住，關鍵時刻幸好肉肉出現才讓她得救。
而最後一次，則是她帶着沐家的孩子逃離西陵城的時候，在路上碰到了他，那一次蒼穹揹着她火速逃離，也是那一次紅裳失蹤……
當然她更不會忘記，在鎮妖山山頂，他和妖王銀朔的決鬥，她與肉肉一直躲在一旁觀看。
……
這種混亂的情況下，她竟然又被他逮到了……
連翹的臉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