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皚皚雪地之上,伴隨着瘋狂的吶喊之聲,數條雪龍轟然對撞在一起,漫天的雪花激盪而起,遮蔽着人的視線。一片白茫茫之中,傳來了兵器的碰撞聲,聲嘶力竭的吼叫聲,受傷背創的慘叫聲。
持續的時間極短,兩支騎兵便背向從那一片飛卷的雪花之中衝了出來。
被馬蹄踩踏又被無數奔馬掠過而激起的無數雪粉終於緩緩落地,終於露出了剛剛雙方交戰的那一塊地方。
數十個戰士便跌倒在了那裡。有秦軍,有明騎。他們靜靜的或臥,或仰,或仍然肢體健全,或身子殘缺不全。身體周圍,一圈圈的紅色印跡正在慢慢地擴大。無數的紅色正在蠕動着,似乎想要拼接在一起,爲這片白地增添另一種色彩。
失去主人的戰馬有的下意識的仍在跟着交錯而過的騎兵大部隊前進,有的卻停在了主人的身邊,低着頭哀鳴着,用大嘴拱着躺倒在地上的主人。
劉奎此時的心情卻已經平復下來了。從最初的恐懼,震驚到現在的心如止水,腦子裡再也沒有了其它的想法,眼晴也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
突出去!
這是一個毫無疑問的陷阱。對方在這片區域內秘密地調集了更多的騎兵,利用這一次的機會想要徹底殲滅自己所帶的這一支部隊,將這片區域的秦騎徹底掃空。
對方蓄謀已久。從自己的馬槊刺中第一個敵人的時候,劉奎心中便已經有了明悟。對方居然是着了甲的。
這些日子以來,雙方騎兵爲了速度,爲了耐力,都拋棄了沉得的盔甲,秦軍還是從明軍騎兵那裡學來的這一點。但現在碰到的這一波明騎,卻是渾身着凱。
很明顯,他們不需要保持耐力,也勿需保存體力,他們等在這裡,爲的就是給自己這致命一擊。
回首望向身後,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交擊,便有近三十個兄弟交待在了哪裡。
視野的前方再一次被飛舞的白色所充斥,迎而而來的寒風夾帶着的雪粒打得臉生疼,掃得眼睛幾乎睜不開。劉奎卻不得不努力的掙大眼睛,身子儘量前俯,手裡帶血的馬槊被他握得緊緊的。
“殺出去,殺出去!”他聲嘶力竭地吼着。
對面那飛卷的白色當中,便是明騎的第二波阻截。
轟然的金鐵交鳴之聲,哀鳴聲,咆哮聲再度響起。
程小魚此刻正在努力地操控着戰馬想要追上同伴的腳步。他現在不再是虎牢新三營的斥候小隊長了,營將陳紹威將他這個惹禍精和他的小隊打包送給了即將新組建的一個戰營。還沒有認清楚未來的同伴呢,他就得到命令參與這一次行動。
新的戰營就在黃泥嶺一帶集結,一哨一哨的人馬,被從各個戰營調遣過來,組建一個新的戰營,新的主將,新的同伴,數千人馬想要形成戰鬥力,自然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磨合。
程小魚一向自詡自己是精銳,但這一次,他卻發現,被從各地調來的隊伍,卻沒有比他差的。集結的過程中,他也看到了一些此前的虎牢軍中的同僚,每一個在原來的軍隊之中,都是翹楚之輩,是可以橫着走的人物。
這讓他暗自心驚,似乎這個戰營集結了許多部隊之中的精悍老卒。但這又讓他歡喜,激烈的戰鬥之中,其實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麼多的戰力極強的士兵組合在了一起,再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形成的戰鬥力必然是會讓人恐懼的。
至少,這個新戰營在不久的將來,戰鬥力將遠遠的超過自己原來呆着的新三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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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代表着什麼?當然代表着在戰鬥之中能獲得更多的勝利,能避免更多的傷亡,能獲得更多的戰功,能得到更多的賞銀,當然,還會有比在普通戰營中更多的提拔機會。
還沒有等程小魚弄清楚整個戰營的狀況,他就被提溜出來參加這一次的任務了,因爲這裡是新三營的防區,而他對這一帶的地形極其熟悉。他的十人小隊並沒有得到這一次參戰的機會,他是唯一的一個。
本來他心裡還有些想法,但在與這些陌生的同伴們同行數天之後,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人家不要自己的小隊了。
合着在自己心中,自己那支戰鬥力很不錯的小隊,在別人的眼裡,就是渣渣。而自己得到這一次機會,恐怕更多的原因是自己對這裡的熟悉。程小魚可不認爲自己比自己的那些隊友強出多少。
而這些人,的確要比自己強上不少。
他也終於搞清楚了這些人的來歷。原來他們是皇帝陛下的親軍烈火敢死營中的士卒,難怪如此厲害。
程小魚在努力地讓自己追上同伴的步伐。這些新同伴的控馬技巧比他要強上許多,他竭力全力的努力着,不讓自己被他們甩下。
風在耳邊呼呼的吹着,眼睛被雪粉打得有些睜不開,但他仍然努力的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戰局。
那些秦人也很強,他們撕破了第一道阻截,雖然付出了不少的代價,剛剛掠過雙方交鋒的地點的時候,他匆忙之中掃了一眼,地上起碼有四五十具屍體,自己這一方的起碼有十好幾個。
現在,他們馬上要與第二波攔截的接戰了。
他們這部一百餘騎就是先前攻擊那支運糧隊的隊伍,現在正在銜尾猛追秦騎。在校尉的帶領之下,他們不斷地加速,卻不是插進戰場,而是從交戰的區域兩側掠過,繼續發力向前奔跑。
程小魚清楚,如果就這樣一頭撞進戰場之中,恐怕他們首先面對的不是敵人,而是從敵陣之中殺出來的己方部隊。
己方部隊在遲滯着敵人的逃竄速度,而他們,就是要利用這個時間,跑到敵人的前方然後再掉轉頭來。
掠過那一片飛揚的雪霧中的時候,他清楚的聽到了那兵刃刺入人體的有些酸澀的聲音。
程小魚勒轉馬頭。跟隨着大部隊向着他們剛剛過來的方向再一次加速,恰在此時,遠處那一團雪霧當中,秦國騎兵也正好衝了出來。他們的人數少了很多。隨着他們一起衝出來的,起碼有幾十匹沒了主人的馬匹。
“殺!”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衝鋒的大部隊一起吶喊起來。連着兩次交鋒,秦騎起碼少了一半的人。
劉奎絕望地看着又一支攔截部隊出現在了他的前方。連着兩次的交鋒,他已經深深的體會到了這支明騎非同一般的戰鬥力,他們比自己平時遇到的要強不少。兩次交鋒,他折了一半的人。對手的傷亡比他要少很多。
劉奎很清楚,他的這些兄弟們,比起從雍都城出來的時候提高了許多,如果這個時候他們再回到雍都城中去的話,絕對可以將雷霆軍中其它的騎兵打得找不着北,可即便是如此,比起眼前這支騎兵來說,他們還是差了一籌。
單個的戰鬥力在這樣的戰鬥之中並不足論。他自認不比對方的人差,但整支部隊的協同,彼此之間密切的配合,對方卻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寫意。劉奎敢肯定,如果自己剛出雍都的時候就碰上了這樣一支騎兵的話,兩次交鋒便足以讓自己全軍覆滅了。
現在,他還有一半人,這讓他很驕傲。
但是,他也很悲傷。
因爲他認清楚了一個現實,他們逃不出去了。
對面是蜂涌而來的阻截者,而稍遠一處的兩側,是更多的明騎正在飛奔向前,在下一刻,他們將在戰場的前方再度形成阻截自己的隊列,哪怕自己再度殺出去,面對的仍然是又一波明騎。而再一次衝出去的時候,自己身邊還能有多少人?
“分散突圍。”劉奎下達了一個最不願下達的命令。
分散突圍,便是放棄了戰鬥。不過這樣的話,也許一個也逃不出去,也許還有命大的兄弟,能夠僥倖逃脫生天。
聽到劉奎的命令,剩餘的不到百騎秦兵,便如蜂窩被一塊大石頭擊中破碎之後的模樣,倏然之間便四面散開。形成了一支又一支四五騎或者十來騎不等的小隊,向着數個方向奔逃而去。
齊奎帶着最前邊的大約二十騎,卻並沒有變向,他們仍然如同一柄尖刀一樣,迎向了前面衝過來的明騎。
戰場迅速擴大,在秦騎崩散的那一瞬間,兩翼的明騎便放棄了再向前奔跑,他們吶喊着向着分散逃跑的秦騎奔來。
有組織的抵抗已經結束了,現在是各自狩獵時間。這個時候考驗的不再是羣體的協同作戰能力,而是每一個騎兵的個體單挑本事。
程小魚沒有看到兩翼的變化,此刻,他正俯低身子,緊緊地握着馬槊,喉嚨之中低吼着狠狠地將馬槊向着迎而而來的一個秦騎捅去。
那人已經在前面捱了一下,手中只餘下了一柄馬刀,整個人似乎還沒有清醒過來,便被程小魚一槊給捅進了肚子。巨大的衝擊力將那頂飛,馬槊的槊杆彎曲出了一個極大的孤度,然後又啪的一聲彈直,而槊頭上的那個秦兵卻正以一個奇怪的姿式倒飛而去,隨着一聲悶響,跌在了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