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輝大步行走在幽長的廊道之上,新的大齊皇帝曹雲與先皇曹天成有着截然不同的辦事風格,其雷厲風行的作風保持了他在軍中一貫的習慣,這讓齊國上上下下的官員們都有着一種如芒在刺的感覺.從這個小院子裡發出去的每一道旨意,必然在最快的時間內得到貫徹執行,稍有拖延,懲罰便會如期而至.
曹雲不看過程,只看結果.一項任務下達之後,你要怎麼完成他不管,但如果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那負責此事的官員,便只有一條路好走,自己脫下紗帽讓賢.要是誤了事,不定還有牢獄之災.
與大明秦風將政事基本上都甩給政事堂,自己只掌握一些大政方針不同,精力充沛的似乎無窮無盡的曹雲,卻是軍政一把抓,事無鉅細,他都要親自過目,審閱.
現在的首輔田汾,不再像以前那樣大權在握,而變成了大齊所有政策的執行者.
曹輝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但他卻能清楚地感受到曹雲那看似旺盛的精力之後,深深的疲憊,他頭上的白髮,就在這半年多的時間之中,增加了很多.
不過曹輝對於如今曹雲的霸道作風絲毫不敢置喙.對於他來說,現在也是戴罪之聲.要知道先皇曹天成的那一系列政策,特別是針對曹雲而設計的那些事情,他都是親自參與的.
如今田汾雖然還是首輔,曹輝縱然還是鬼影的最高長官,但他們的權力卻已經大幅度的縮水了.
舊的官僚體系正在被逐漸摧毀,新的官員都是皇帝親自提拔的,新的秩序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建立起來.曹輝覺得,當這一切都趨向穩定的時候,或者就是自己的岳父去職的時候了.
現在田汾沒日沒夜地工作着,努力跟着曹雲的腳步,與其說是爲了齊國,倒不如說是在爲自己掙取一個體面的結局.
現在的曹雲的確還需要田汾來穩定局面,但當政局完全穩定下來之後,只怕田汾就會成爲新皇帝的眼中刺了.
至於自己,面臨的情況或者要更好一些.或者說,只要曹衝活着一天,自己就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
在經歷了去年的那一場風暴之後,曹衝便再也沒有回到玉龍山上去閉關參悟了,而是以皇帝特使的身份,在齊國國內奔走,曹衝的聲望,能力,足以讓齊國所有那些心中還懷有不滿情緒的官員們拋棄掉自己的私心雜念,而全心全意地配合新皇帝的工作.
大半年了,曹輝只是在五月的時候見過曹衝一面,現在,他應當正在帝國的最北方,哪裡,一些原先依附於大齊的女真部落正蠢蠢欲動.
這些該死的野蠻人以爲大齊現在碰到了困難便有隙可乘,那真是打錯了算盤.曹衝此去,給他們留下的路便只有兩條,要麼便是覆滅,要麼便是徹底成爲大齊的部屬,不再像以往那樣只是一些上貢不上朝的格局.
大齊現在要集中所有的精力來對付未來與明國的決戰,在這個過程之中,任何拖累大齊強大的因素,都會被無情的剔除.
現在的皇帝在齊國擁有着巨大的聲望,而其中最主要的一點,便是將沒收的大量豪紳貴族的土地,分給了那些無地的百姓.
當然不是無償的,而是以平價的方式售賣,每丁十畝,三年償付清所有欠債,當然,在這個過程中,該繳的稅賦還是要交的.這與明國有很大的不同,但齊國有齊國的國情,不可能完全照搬明國的模式.
像明國那種朝廷負債累累,靠向民間貸款,發行國債的方式來維持國家機器運轉的事情,齊國是想也不敢想.
田汾曾專門組織了齊國國內一些大錢莊的掌櫃以及戶部精通財貨的官員對大明的這套體系進行過深入的研究,可是愈研究,愈糊塗,愈是覺得內裡學問太深,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之下貿然也搞這一套,只怕畫虎不成反類犬,將齊國拖進深淵.
明國沒有徭役,所有需要百姓服勞役的事情,全都由政府出錢購買,這才齊國人看來也是不必要的,組織百姓在農閒之餘修路鋪橋,興修水利,只要控制得當,並不會讓百姓有更大的負擔,齊國人覺得自己要做的就是嚴利的管理好官員,減少他們利用這樣的機會來魚肉百姓,就能完美地解決這個問題了.
而在這大半年中,所有的一切,似乎也在映證着齊國正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無地百姓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這讓他們的幹勁沖天高漲,對於官府的賦稅,徭役也沒有以前那樣抗拒,一路路的觀風使回報到朝廷的都是讓人興奮的好消息.
齊國正在以讓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加快着中央集權的步伐.
腳步停在了小院的門口.
皇宮很大,但曹雲卻堅持在這樣一個比較偏僻的小院子內處理政務,至於其它的地方,他甚少踏入.
“曹大人,陛下宣你進去.”去稟報的太監回來的極快,這讓曹輝感到很欣慰.皇帝對於他而言,至少到目前爲止,還是信任有加的,但凡自己求見,從來就沒有遷延過片刻.
與這個簡陋的小院一樣,曹雲處理政務的房屋也一下簡單得令人髮指,一張大桌子上堆滿了各類文卷案牘,桌子後面放着一條板凳,前面,也同樣的放着幾條板凳.
這是曹雲自己下令佈置的,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太舒服的環境會讓他在不知不覺中頹廢下去,只有艱苦的環境才能讓他時時刻刻感到大齊現在仍然處在危望之中.坐着連靠背都沒有一個的板凳,會讓他時時刻刻保持警醒.
曹輝進去的時候,曹雲正坐得筆直,兩手放在大案之上,鷹隼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首輔田汾,聚集會神地聽着田汾的彙報.
田汾正在說的是曹雲上任之後,最爲關注的兩件大事之一,吏改.歷朝歷代,吏治改革都是一個大課題,一個不慎,不會使得天下動盪不安.曹雲在訪問大明的半年時間之中,對於大明的官吏映象極爲深刻.他曾在桃園郡見到過破破爛爛的郡守府,也看到過郡守府裡只有那麼大貓小貓三兩隻的官員.
但就是這麼幾個官員,卻將整個桃園郡治理得井井有條,雖然那裡還很困難,很疲蔽,但那欣欣向榮的氣象,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反觀那時的大齊,一個郡守,麾下除了大量的官員吏員之外,還有龐大的幕僚團隊,朝廷給付了大量的薪餉,但得到的效果,卻是微乎其微,似乎朝廷對於他們的要求,僅僅就是平安不生事就好了.
國因事而興,事因人而成.與秦風見面的時候,秦風的這些話讓他映象深刻,有人,用對的人,纔是成事的關鍵.再好的政策,也可能因爲用的人不對而導致最終的失敗.
田汾現在主抓的就是這一件事情.田汾擔任了多年的首輔,對於大齊官場的情弊,自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對於大齊官場之中那些人能用,哪些人要慎用,那些人就是一砣狗屎,心中自然也有數.用他來抓吏改,不僅僅是要讓田汾把這件事情辦好,更是要讓田汾與過去作一次切割,做這樣的事情,當然是最得罪人的,曹雲甚至能預感到,這件事完成之後,田汾差不多就要成爲一個孤臣了.
這,當然是曹雲最想要的.
毫無疑問,曹雲並不擔心田汾治理政事的能力,與曹輝所猜的當一切都穩定下來之後他便會收拾田汾不一樣的是,他想的是慢慢地打磨田汾,徹底讓他成爲自己的助力.當明齊開始爭霸之後,自己最主要的精力,恐怕就會轉到軍事之上了,這個時候,他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一個能幫自己分憂的處理政事的能手.他麾下猛將智將可以說是一抓一大把,但像田汾這樣的理政能手,卻基本上沒有.
現在是進行吏治改革的最佳時機,舊有的秩序已經被打破,新的秩序正在建立,要是再過上幾年,所有一切再度穩定下來之後,想在做這件事可就難了.
曹輝垂手站在一邊,聽着皇帝與首輔之間的奏對,曹雲話不多,多半時間是在聽,但偶爾問上幾句,卻是直中要害.曹輝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岳父額頭之上甚至有細密的汗珠.
與現在的曹雲奏對,絕對是一件苦差事.他那雙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讓人不自覺的就心裡發慌.
“首輔啊,你的心還是太軟了.”曹雲的聲音鏗鏘有力,不容置疑:”明人已經覆滅了楚國,三國歸一,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哪有時間來給這些人慢慢轉變思想,跟得上我們思路的,節奏的,就是好官,重用,跟不上的,滾蛋,敢私下搞小動作的,砍頭.用最短的時間完成吏治改革,我們纔能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們愈發的強大起來.不要以爲我們比現在的明國疆域廣大,人丁更多,事實上,現在的我們,比他們弱.這一點,我們君臣要有清楚地認知.我們要將自己放在弱者的地位之上,用拼搏的心態去面對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