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拂湖面,層層漣漪自遠處堆涌而來,一層接着一層,涌到岸邊,拍打在岸邊的岩石之上,嘩啦一聲,濺起朵朵水花,映着即將落山的紅日散發出來的紅光,化爲一朵朵鮮豔的紅花復跌進水中,歸於虛無。
束輝揹負着雙手,站在湖邊,凝視着湖面,半晌,忽的彎下腰來,撿起一塊石片,發力扔出,石片在湖面之上,打出一個接一個的水漂,在一串串的水花之中飛向遠方,看着石片最終落入湖中,束輝忽的大笑起來,彎腰,再撿起數個石片,握在手裡,一個接着一個的擲出去。
在這一刻,束輝覺得自己又找回了他那曾經少得可憐的童年記憶,對於他來說,童年的快樂是極少的,哪怕他從很小就到了王府之中,親王曹衝也只有他這一個徒弟,但學習的過程是極辛苦的,不但要修習武道,更要讀數不清的書,還要學習琴棋書畫,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童年,如果硬要說有,那也是記憶之中早已有些模糊的那曾經的茅草屋,破敗的院子裡的大牛,黃狗。
可惜的是,在他終於可以獨立的走出王府之後,憑着那些模糊的記憶找回到曾經的家鄉,哪裡卻已是一片沃野,什麼也沒有了。
沒有人記得這裡曾經還有一戶人家。
他大笑着,眼裡卻突然有了淚光。
彎腰,再撿起一塊石頭,正待將石子再擲出去,整個人卻瞬息之間僵在了哪裡。兩道凌厲之極的殺機死死的鎖定了他。
九級高手,而且是兩個。束輝心中一驚,自己的身份特殊,楚國也好,秦國也好,只怕都想殺了自己,只怕現在的盟友越國,如果有機會,也絕不會有絲毫猶豫的對自己下黑手。所以自己的行蹤一向很隱秘,而這一次,知道自己行蹤的,除了自己的心腹,便只有太平軍的人知道,莫非他們出賣了自己?
不可能。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自己現在與他們目標一致,利益相同,太平軍的生意如果沒有自己,在齊國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他們不會跟銀子過不去,再者,自己這一次過來,是給他們送好處過來的,他們也沒有道理暗算自己。
是誰?腦子之中瞬息之間劃過無數個念頭,卻是絲毫理不出頭緒。
既然想不出,那就不用想了。他的身體緩緩轉過一個角度,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轉過來一點點。
看似他每一次轉身的瞬間都停頓了一下,但實則上在這一瞬間,他的身體卻是在以極高頻率在晃動,只要對方的鎖定稍有鬆動,他立時就能脫身。
但很可惜,兩個對手看起來極有經驗,總有一道氣息會死死的鎖住自己,不過在數次微動之後,他也完全轉過身來。
斜目看了一眼遠處樹林中自己的手下,他們還完全懵懂無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要一聲示警,那些手下便會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而來援助自己,不指望他們能擋住對手,但至少能讓自己有時間脫身。
一口氣還沒有吸進去,眼前已是寒光刺目,樹林之中,一道凌厲的刀氣已是撲面而來,人刀還在遠方,但那眩目的刀氣已是到了眼前。
手腕一振,一柄短劍從袖中滑出,叮的一聲,準確地刺在刀氣之上,刀氣一分爲二,從束輝的身體兩側掠過,平靜的湖面卻突然炸開,高達數米的水花沖天而起。
刀光連閃,劈向束輝,手中短劍不停點出,束輝的身形卻向後暴退,兩腳點在湖面之上,憑藉着那微弱的一點反震之力,猶如一隻鴻雁,翩然遊走。
握刀的蒙面人與束輝的飄逸的動作完全不同,每一刀劈下,身形落下之時,卻是重重的踩在水中,出奇的是,每一次踩下,腳下卻反涌起一朵浪花,托住他的身形,頃刻之間,兩人已經在湖面之上來去數趟,直到此時,束輝的手下才怒吼着從遠處的樹林之中奔了出來。
束輝兩腳踏上實地,身形再退,已是到了他的部下身前,手一舉,制止了手下向前奔襲的行爲。兩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個提着刀,站在湖岸前的漢子。
那人並沒有追擊。
束輝有些驚訝地看瞄了一眼另一側,剛剛還死死鎖定着他的另一道殺機,此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對方並沒有想殺他,如果對方真有殺意的話,剛剛就不會只有一個人動手了。如果兩個九級高手一齊動手襲擊自己,只怕現在自己即便不死,也要狼狽之極。
盯着對方半晌,他搖了搖頭,然後擡頭看了看天,使勁揪了揪自己的臉龐,又搖了搖頭,再一次盯着對面的人。
“是你?”他的聲音極是怪異,似乎碰上了什麼極不可思議的事情。“怎麼可能是你?這大天白日的,莫非還真見了鬼不成?”
站在湖面上的刀客自然便是秦風,此刻他看着束輝,也是搖了搖頭:“真想劈你一刀啊,可惜,看來你在落英山脈一戰之後,功力竟然也是大進,這樣的情況之下,我都沒有佔着上風,看來單打獨鬥,我仍然不是你的對手。”
“那倒也不見得。”束輝很誠實的道:“你的內息古怪得很,忽然疾如烈火,忽而徐如清風,變化莫測,難以捉磨,真打起來,我並沒有多少優勢。”
“如此好的機會,沒有得手,以後想要痛打你一頓,可就更難了。”從秦風的語氣當中,聽得出來他極爲可惜。
“你就這麼想揍我一頓麼?”束輝此時已經將內心的震驚完全壓了下去,微笑着問道。
“換了你是我,你不想麼?”秦風道。
束輝認真的想了想,點點頭,“想,肯定也想。”
秦風哼了一聲,提着刀,向着登仙亭走去,大刀金刀的坐了下來,隨手一擲,鐵刀噌的一聲,進了地上的石板之中。
束輝擺了擺手,讓部下退回到遠處的樹林中,自己走進登仙亭中,看着插在地上的鐵刀,道:“這登仙亭可有數百年的歷史,每一塊石板都可以說是古董,你這一刀下去,可就毀了一處名勝了。”
“瞧不出,你還是傷風悲秋的人物。”秦風挑了挑眉,“在我眼中,他就是一塊石板而已,與其它地方的別沒有什麼區別。”
束輝攤了攤手,沒有再就這個問題與秦風爭論,坐在了秦風的對面,好奇的看着已經摘下蒙面巾的秦風,“我可以問問,你是怎麼活過來的麼?”
“不能!”秦風斷然道。
“那我可以問問,你的武道修爲爲什麼突然之間如此不符常理的大進的麼?從一個區區六級高手,短短一年之中,突飛猛進到九級,這,這完全顛覆了我的認知。”
“也不能。”秦風看着對方,“你是不是最喜歡打聽別人的隱私?”
束輝哈的笑了起來:“****這一行的,天生對任何事情都好奇,你不說也沒關係,終有一天我會打聽到。”
“隨你!”秦風淡淡地道。
看着秦風,束輝突然一笑:“昭華公主真是好手段,這一手瞞天過海,可真是騙過了天下所有人,厲害,厲害之極。”
“你用不着試探我。”秦風冷然搖頭:“這件事與若兮沒有絲毫關係,她與你一樣,也以爲我死了,現在在她的心目之中,我就是一個死人。”
束輝目不轉睛的盯着秦風,“好像我又發現了一個秘密,或者我有時間可以去找昭華公主聊一聊。”
“你會嗎?”秦風看着他,冷笑道,“只怕你一定會守口如瓶吧。”
束輝一笑,身子向後一靠,出神地看着秦風,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在落英山脈之中,已經給了他太多的驚喜,當初聽到他的死訊,心中還有些感慨,一個本來可以成爲對手的人,就這樣沒了,當然,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對於大齊來說,倒也是一件好事。
不過再次見面,這傢伙給自己的可就是驚悚的感覺了,一個從各個渠道彙集起來的消息都證實已經死了傢伙,現在正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而且還武道修爲大進,這太詭異了,或者這個秘密,自己的老師能猜出一二,不過現在老師與衛莊兩個人一齊閉了死關,啥時出來根本就沒個準,或者根本就出不來了。
他當然不會去通知昭華公主。聽着秦風的語氣,昭華公主或者不足以影響眼前的這個傢伙倒向大楚,但如果昭華公主加上兩個小傢伙,可就說不準了。他掀了掀眉,這還真是一個大麻煩。
一千多兄弟的死亡,被出賣的痛苦,能不能頂得上一個同生共死的女人與他的兩個血肉骨親呢,這是一個沒有人能回答的問題。
“我一直在奇怪,怎麼雁山突然冒出來一股土匪,而且還戰鬥力驚人,短短時間之內,便做下了如此大事,看到你,我終於明白爲什麼了,沒死的那些敢死兄士兵,現在都在太平軍中吧!”
“不錯。”秦風看着他,“我們千里迢迢到了這裡,終有一日,我們還是會再度回到我們原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