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樸的目標是新化。
這一次的出兵,不管是蠻人,還是元樸,都是信心滿滿,因爲李維,葛鄉的投降,使得整個明軍的防線被撕開了一條大口子,這讓元樸也得以長驅直入,直撲新化。行動極是順利,行動迅速的先鋒搶佔了洛河邊上的一個鎮子,一個夜晚,便在洛河之上架起了數道浮橋,天明之時,部隊已經開始源源不斷地過河。
上一次,江浩坤便是在這裡飲恨,先鋒大將戰死,萬餘名精銳士兵全軍覆滅,使得江浩坤不得不退守撫遠,而這一次,元樸再度捲土重來。
“加速過河。”元樸看着滾滾的洛水,心裡頭卻有些隱隱的不安。太安靜了,全軍兩萬餘人,聲勢不可謂不浩大,如果說明軍沒有料到李維,葛鄉的反叛而反應不過來,軍隊來不及調動完成堵截,但至少,此刻應當看到明軍的斥候騎兵。
可什麼也沒有,對岸空空蕩蕩,站在這片的河堤之上,元樸能看到對面河堤之下那一片片綠夾着黃的大片的莊稼。
八月份了,莊稼快要成熟了。他吸了一口氣,拿下新化,這些快要成熟的糧食可全都是自己的了。
看到前鋒部隊已經順利過河,並且在河堤之上已經列好了陣勢,元樸終於鬆了一口氣,看來明軍這一次真得是猝不及防,並沒有任何提防,本來他還以爲自己在過河之時,會遇到敵人的殂擊,現在看起來真是白擔心了。半道而擊,對於渡河者來說,歷來都是一個難以破解的大難題。
心中鬆了一口氣,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這一次從北地四郡出擊的軍隊超過了十萬人,自己與王貴統率近五萬人,而燕軍亦超過五萬,十餘萬人的軍隊集中在北地四郡,對北地四郡來說,已經形成了沉重的壓力,經濟面臨崩潰,如果不打出來,仍然窩在那裡,遲早都會完蛋。
本來在明軍的圍困之下,北地四郡並沒有多少突出重圍的機會,但天無絕人之路,正陽郡的這些豪強們,爲了賺那數倍的暴利,居然與燕人勾結了起來,這可就是上船容易下船難了,終於爲北地四郡找到了一條生路,使得燕國能夠突出重圍,只要佔了正陽郡,與北地四郡聯成一片,這盤棋便算是做活了。
天從人願的是,齊人擔心明國坐大,亦準備出兵攻擊明國,兩邊倒是一拍即合,這讓燕國上下更是有了絕對的把握。
齊國的用心,元樸抱括慕容宏等人都是心知肚明,他們需要明國與燕國之間一直打下去,如果按照現在的態勢,只怕燕國用不了多久,便會被明國拍死,那自然是不行的。
各有所圖,卻有着一個共同的利益所在,自然是你情我願,你儂我儂了。
洛河對面,馬蹄聲急,前鋒部隊放出去的斥候,狂奔而回,看到對方那倉惶的姿態,元樸心中不由一驚。
“明軍來了,明軍來了!”哨騎躍馳上了河堤,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道。元樸站在這邊,只能隱隱約約的聽到,面色不由一變,對面旗號搖動,列好的軍陣緩緩向前推進。
“磐石營!”看到對面旗號搖動所代表的意思,元樸低聲吐出三個字。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磐石營,主將章教正,綽號小貓,是明軍之中最受秦風器重的將領。
看了一眼已經過河的五千先鋒軍和正在過河的中軍,元樸冷冷一笑:“命令前鋒軍前移,主動迎戰。敵人長途奔襲,必然體力不繼,前鋒軍務必奮勇向前。”
磐石營是來了,可來得晚了一些,自己已經將前鋒全部送了過去,足以與對方相持一段時間,等到中軍主力過河,人數上的絕對優勢足以保證自己打贏這一仗。
明軍軍制,一個戰鬥營五千人,現在自己足足有兩萬餘人,光是先鋒軍,便超過五千。
元樸勒馬立於高高的河堤之上,看着對岸,視野盡頭,一面日月明旗躍進眼簾,黑壓壓的部隊旋即出現,向着洛河邊壓來。一提馬繮,元樸厲聲道:“中軍加速過河,準備接應前鋒軍隊。”
他縱馬下了河堤,踏上了浮橋,向着對岸而去。
磐石營不是來晚了,而是算準了時間壓將過來,正如元樸所言,他們要的是半道而擊,不過這一次明軍的半道而擊,卻不是元樸所想象的那一樣。明軍要用最短的時間擊潰元樸的這支軍隊,並不想與他糾纏,所以這一次的半道而擊涉及到的戰術運用,要遠遠比元樸想得複雜得多。參戰的,也不僅僅只有小貓的磐石營,而是兩個野戰營。
出現在元樸眼前的,只不過是率先出場的一支而已。
磐石營緩緩壓進。最前面,是一排排的盾兵,盾兵之後是長矛兵,長矛兵之後,則是大刀手,隊伍的正中間,是一輛輛平板車,車上裝載的是重弩以及石炮,這些車不用牲畜拉動,完全是靠人力推動,以保證與隊伍的先動一致。
雙方正在迅速接近的軍隊數量差不多,但磐石營所佔的面積卻更小一些,陣形也更緊密一些。與元樸的先鋒軍中還有數百名騎兵不一樣,磐石營裡卻只有少量的斥候騎兵,此時卻早已收在軍陣的正中央,充當着小貓的親衛。
磐石營沒有騎兵,小貓也不會讓自己的斥候卻做無畏的犧牲。
元樸的騎兵迅速地接近磐石營陣容,一枚枚羽箭射向緊密的軍隊,一匹匹戰馬在兩翼遊動,尋找着軍陣的漏洞,只要稍有縫隙可尋,他們便能上來撕咬一口,然後靠着機動能力迅速遠遁。
不過磐石營的軍紀,顯然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羽箭射來,沒有絲毫驚慌,最前排的大盾舉起,長矛,大刀伸向空中不停的晃動,將飛來的箭矢一一撥落,偶有漏網之魚射進陣中,落在磐石營的明光凱上,也很難造成太大的傷害。
至於陣中的那些重弩,石炮手們,則根本沒有看向那些騎兵,這些武器,對付高速移動的戰馬,根本沒有什麼效果,真要射出去的話,那能不能命中目標,完全靠運氣。
看着對手的騎兵有些肆無忌憚地行徑,小貓不由沉下臉來,一伸手,喝道:“弓!”
一名親兵摘下自己揹着的大弓,遞給了小貓,小貓彎弓搭箭,略一瞄準,嗖的一聲,一箭飛出,陣外飛馳的騎兵當中一騎立即倒墜下馬。
“好箭!”親兵脫口讚道,小貓從來沒有用過弓箭,這讓親兵有些驚訝。小貓冷哼了一聲,射倒一個騎兵沒有讓他有什麼得意,他得意的是,整個軍陣並沒有因爲他這一箭而有絲毫的動容,該幹什麼的還是在幹什麼。
所有士兵們的注意力,仍然落在對面緩緩逼近的敵軍步卒身上。
不動如山,這纔是小貓最看重的。
一伸手,一支箭遞了過來,再次彎弓射出。一連射出十餘箭,對面倒下十餘匹戰馬,這一下倒是讓對方有些受到了驚嚇,再也不敢逼得如此之近。
幾百騎兵在左右兩翼來回奔馳數次,卻沒有找到一點漏洞,雙方步卒已經相當接近了,再不走,可就要被夾在中間了,騎兵們不甘心的打馬離開,接下來,他們也只有在一邊等待着,期待着敵人陣容被己方擊垮,那騎兵收割戰功的機會就來了。
兩百步,一百五十步。磐石營中,一名校尉厲聲喝道:“伏!”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大盾轟然落地,長矛架起,大刀手們半跪蹲地,露出他們身後一排排閃着寒光的弩機。
“弩!”校尉高舉的手重重落下。
一發三矢的弩箭頓時厲嘯而起,數十臺弩機同聲咆哮,一百餘支弩箭射向對面的軍陣。
重弩,很少應用在野戰之中,因爲他實在太重,移動緩慢,而且只能面對一個方向射擊,一般用來守城,元樸曾經在慈濟見識過明軍的弩機可以自由轉向,但那也是守城,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弩機竟然會被明軍攜帶在軍陣之中。
明軍改良過的弩機重量大大減輕,加上了旋轉底坐之後,更是能夠三百六十度自由射擊,當然這一改良,對於射手的要求就大大提高,培養一名合格的弩機手,是相當不容易的。在明軍之中,弩機手,一向是受到重點保護的對象。
百餘去重弩平射而去,在敵軍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中,擊碎了最前排的盾牌,在密集的軍陣之上敲開了一個個缺口。
“弩!”校尉嘴角露出一絲獰笑,再次落下他高高揚起的手臂。
又一排弩箭射出,從剛剛打開的缺口之中射進去,第一次因爲要擊碎對方的盾陣,收穫並不多,第二擊,纔是收穫的大好良機。
第二排弩箭,在敵軍密密麻麻的隊列之中,開出了一條條血衚衕。
遭到如此沉重一擊,對手的陣容開始混亂起來。
“石!”
一枚枚石炮飛起,在空中打着旋,落下隊伍的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