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餘思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生活的,她從來都只是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圈起來,一個人歡喜,一個人憂傷,久而久之她似乎也習慣了這種生活,她不需要別人理解她,也不需要去了解別人。當然,沈樂除外,因爲他從來都不會以朋友的名義去強迫她維護這段感情。
所以當莫餘思踏入迷霧看到另一個人從小到大的生活方式時,感覺既新奇又不可思議。這個人也叫莫餘思,她的母親是先皇最疼愛的公主,因此,她剛出生便被先皇封爲安樂郡主。無論從哪方面看,這位郡主都能稱得上天之驕女了,即使她總是一副高高在上誰也不放在眼裡的孤傲姿態,她的身邊也不會缺少追求者。
只是,這種狀態在駙馬將自己的侄女江梨月接進公主府裡時發生了改變。
明明她纔是受人矚目的郡主,江梨月只是個剛失去父母的可憐蟲而已,可江梨月偏偏在短短時間內就和她齊名。她不服,甚至埋怨帶江梨月回來的父親,表面上卻絲毫不顯,只在暗地裡慫恿妹妹莫餘笙給江梨月不痛快。
莫餘思長長的嘆了口氣,醒轉過來,一雙眉輕輕蹙着,從剛纔觀看安樂郡主的過往時她就聞到了濃烈的香氣,本該冷冽清淡的梅花香此時聞着卻格外刺鼻,直薰得她腦仁疼。
她睜開便瞧見兩三個丫鬟站在門口,手中端着水盆茶壺,垂着頭乖順的候在門口,莫餘思閉了閉眼,淡淡道:“把香撤了,頭疼。”
說罷,她還暗自比較了一下,和原主風格是否一致。說來也巧,原主不管私下裡如何作態,平時在人前都是一副冷豔高貴、惜字如金的模樣,雖然和她的性格不同,行事作風卻也相差不了多少。
“郡主,您醒啦?”捧着水盆的丫鬟猛然擡起頭,驚喜的喊道,趕緊放下手中的水盆,一面吩咐另外兩人去叫人,一面撲了香開窗通風。
莫餘思盯着她在房間來回走動的身影看了一會兒,確定了這就是跟在安樂郡主身邊的大丫鬟雲扇,而她現在躺的地方也並非原主的閨房,瞧着竟像是長公主的,奢華大氣,處處顯示着長公主雍容華貴的身份,同樣,也處處看不出來駙馬的生活痕跡。
就在這時,長公主一行人匆匆走了進來,身邊還跟着管家去宮裡請來的沈太醫。
長公主一向冷淡的臉上帶着焦急之色,進來後緊緊握着莫餘思纖細的手腕不放,莫餘笙貓在她身後,探頭探腦的看莫餘思。直到沈太醫把過脈,確定她只是有些體虛,好生將養幾天就無大礙,兩人才舒出一口氣來。
“母親,讓您擔心了。”莫餘思感受到手腕上的溫度,另一隻手撐着牀想要坐起身來。從原主的記憶中看,她對長公主一直都是敬重有加,長公主是真正的冷豔高貴,似乎什麼都不值當放進眼裡,無論是對兩個女兒亦或者自己的丈夫,永遠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樣。莫餘思覺得,她還是不要剛來就壞了兩人默默形成的規矩。
然而下一秒,長公主保養極好的手就溫柔而又堅定的按住了莫餘思的肩膀,語氣平和中隱着些許關心:“你身體不適,好好休息。”
“是啊,姐姐,喝了藥再睡一會兒吧,你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呢。”莫餘笙端過丫鬟煎好的湯藥,認真的勸道。
莫餘思自踏入迷霧就陷入原主之前的回憶,待醒來這麼折騰了一會兒後,確實覺得有幾分疲乏。此時聽她們這麼說,依言喝了湯藥,挨着枕頭沒一會兒便又沉沉睡去。
莫餘思再次醒來時,屋裡一個人都沒有,微風挾着沁人的涼意從半敞的窗裡撫過。天色已經灰濛濛的,想來她這一覺睡得還真不短。
門被人緩緩推開,莫餘笙輕手輕腳的走進來,看到她已經睜開眼,嘴角剛翹起些弧度,不知想到什麼又拉攏回去,重重的跺了跺腳向她抱怨道:“父親真是不知道怎麼了,回到府裡不先關心關心姐姐身體是否無恙,反倒和母親爭起嘴來,袒護那個江梨月,氣死我了。”
“江梨月怎麼了?”莫餘思不解,按照她看到的情形,不是原主在和長公主及莫餘笙吃飯時突然暈倒,然後她纔到了這具身體裡的嗎?難不成,江梨月那會兒不在自己的院子裡好好呆着,還過來摻了一趟渾水?
莫餘笙被她一問,火氣更大了,嚷嚷道:“姐姐暈倒後有丫鬟說曾看到江梨月鬼鬼祟祟的從廚房出來······要不然姐姐平時都好好的,怎麼會在今天突然暈倒,我纔不信是因爲什麼體虛呢······”
“姐姐你就莫管了,這事兒我已經和母親都說了,江梨月正在前頭跪着呢。”瞧見她皺着眉要開口,莫餘笙急忙又說了一句,話罷,還隱隱帶着得意的神色。
她們倆平日裡欺負江梨月習慣了,莫餘笙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長公主身份擺在那裡,對小輩之間的事情從不插手,唯有駙馬這個當舅舅的會爲侄女出頭,只不過總會弄得江梨月越發不受人待見就是了。
一樣從小失去父母,一樣寄人籬下。莫餘思手指縮了縮,終是坐起身來,她沒理會身旁過來扶她的妹妹,套上繡鞋往窗邊走去。
天色又暗了幾分,院子裡、長廊旁點亮了盞盞燈籠,丫鬟僕人有條不紊的進出,唯有燈光下那道細長影子的主人挺直脊背跪在地上,因爲隔着距離,莫餘思看不清她現在的神情,心裡卻升起了一股熟悉又落寞的感覺。
她將披在身上的外衣仔細繫好,穿過外間就往江梨月身邊走去,後面跟着摸不着頭腦的莫餘笙。
“跪了多久了?”莫餘思問,江梨月似乎被她嚇到了,原本直挺的身子瞬間縮了回去,腦袋也低低的垂着,一聲不響的盯着她的鞋面。
莫餘笙在後面冷哼出聲,格外看不上江梨月這副受害者姿態,剛想開口諷刺幾句就看到莫餘思伸手扶起江梨月。她驚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姐姐向來有多討厭江梨月她不是不清楚,此時又怎麼會在事情還沒搞明白的時候就對江梨月示好呢?
莫餘笙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還沒待她做出什麼反應,江梨月已經抖着身子躲開了莫餘思的攙扶。大概是因爲跪得久了,被人扶着的時候還不覺得,單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立時兩條腿又酸又麻,江梨月馬上又重心不穩坐倒在地上。
“莫餘笙,你們兩個又欺負妹妹!”一聲怒吼從院門口傳來,駙馬急急忙忙跑過來擋在江梨月面前,眉毛死死的皺在一起,眼裡的情緒說不上是失望更多一點還是愧疚更多一點。在他身後,長公主依然沒什麼表情,也不在意他的語氣態度,帶着一衆丫鬟往屋裡走去,只在經過莫餘思身旁時叮囑她注意身體,別站太久了。
而被駙馬專門點出來的莫餘笙不樂意了,這江梨月又在玩什麼陰謀詭計,害的姐姐生病就算了,現在還故意摔倒讓人誤會她們。莫餘笙氣的眼圈都紅了,指着江梨月忿忿道:“江梨月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嗎?你以爲大家都會和父親一樣袒護你嗎?總有一天我會讓所有人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不過就是個沒人疼也沒人愛的可憐蟲。姐姐,我們走!”
莫餘笙拉過莫餘思的手,連個眼神都不願意給自己的父親。莫餘思被拉走前回頭看了一眼,駙馬正小心翼翼的將人扶起來,語氣輕柔,就像那纔是他的孩子一般,江梨月低垂着頭,腳下卻不着痕跡的挪了兩步,和他保持距離。
奇怪,每個人都很奇怪,莫餘思覺得自己的腦仁又開始疼了,這個世界和她在原主的記憶裡看到的基本上差不多,可是相處下來卻又總覺得每個細節都不太對得上。
先不說江梨月爲什麼完全沒有了平時面對她時的坦然自得,反而表現的很懼怕她的模樣,光是她對一直護着她的駙馬的態度就很值得人深思了。莫餘思皺眉,心思慢慢回到面前這個手勁越來越重的妹妹身上。
好吧,她也很奇怪,明明單純是因爲受姐姐挑撥才欺負江梨月的人,怎麼就越來越討厭江梨月了?如果原主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江梨月確實什麼都沒做過,都是她們姐妹倆上趕着欺負人家吧?
所以這就是西瓜說的,這個世界的人會因爲自己的到來而做出相應的變化,偏離原本的軌道?
莫餘思頂着一腦袋的問號被人送回了自己的院子,莫餘笙面對她時面色還稍微緩了緩,低聲承諾道:“姐姐,我一定不會讓你白受這罪的。”
“阿笙,你別······”莫餘思學着原主的方式叫她,看着對方擡起頭委屈而又絕強的表情時,不由的想嘆氣。是了,她才十四歲,放在現代也只是個小姑娘罷了,有什麼好較真的呢。原本想說的話也嚥了下去,莫餘思伸出手摸了摸小孩的頭。
“辛苦一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