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顧傾城的猜測沒錯,金髮男正是經過簡單僞裝後的呂克。只是她自己下意識的想要否定這件事,或者說是擔心期望落空。
因此,她才故意不想去承認對方的身份,希望能從江羽瑤的口中得出答案。
顧傾城正要追問,宋亦凡和司馬子謙一道走了過來。
對視一眼後,宋亦凡開口道:“江總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們想和你談談關於東南市場的問題。”
“沒時間。”
江羽瑤回答道。
宋亦凡緩緩搖頭,徑直朝宴會廳外走去。司馬子謙欲言又止,最後卻也什麼都沒有說。
江羽瑤的態度無疑已經很明確了,事情也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而興銳方面也並非就是怕了江家,只是他們不想去做這種兩敗俱傷的競爭。
既然江家執意如此,那麼他們也只能應戰。至於最後鹿死誰手,那就只能看雙方各自的本事了。
東北,三家村。
纔剛立冬,鵝毛大雪便沓來踵至。要是算上前段時間那場只是帶來絲寒意的雨夾雪,這已經是今年第二場雪了。
段飛坐在屋檐下的一張輪椅上,微笑的看着赤胸在院裡揮舞一杆銀色長槍的啞哥。
天空大雪紛飛,但沒有一片雪花能夠落在啞哥的身上。
通體鋼製的銀色長槍和啞哥融爲一體,似乎有了生命般來回在啞哥周圍穿梭。寒光點點,如若一挑銀色的遊蛇。
距離段飛來到三家村已經有半年時間,而他身體也比當初有了很大的起色。他現在已經可以撐着身體起身行走,只是堅持不了太長時間就會渾身乏力。
燕京麗都酒店發生的事情段飛並不知情,不過就算知道他也不一定會去插手。因爲他相信江羽瑤可以處理好那些狀況,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儘管他行動依舊受困,但因禍得福,受益於這段時間在牀上的靜養以及霍德本的培養,他的眼力比之前高了不止一籌。
長槍傳自苗蠻,又因其長度適宜車站時代的戰場環境,因此被用於戰場,並且延續至今。經過長時間的發展,如今演變出了無數種槍法。
而槍法一途中門類衆多,其中最受推崇的當屬楊家槍,號稱‘二十犁花槍,天下無敵手’。明朝戚繼光在《紀效新書》中更是指出,‘楊家槍變化莫測,神化無窮,天下鹹尚之’。
這其中自然不乏槍法出衆的關係,但同時也少不了一些政治上的因素。
霍家以八極聞名,又因爲槍法形成體系的時間不長,所以導致槍法名頭不如楊家槍,許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霍家的這門絕技。
由於霍家槍和楊家槍屬於不同風格,以現在的角度來說很難分清高下。
楊家槍的精妙在於變化莫測,能夠很好的在戰場上發揮威力,適合以寡敵衆,屬於標準意義的戰場槍。而不乏八極拳影子的霍家槍,則走了與拳法一致的剛猛樸實路線,更適合比武打擂,算是典型遊場槍。
遊場槍戰列必敗,戰場槍遊場必輸。
啞哥身高臂長,理論上並不適合練習長槍。不過他又因爲自身條件,摒棄了霍家槍中僅存的一些變化,全都選用大開大合的招式,將槍法特點發揮到了極致。
段飛見過如今已經算是他師兄的霍成濟用槍,對方的槍法也堪稱精湛,但以實戰來說,對方卻未必就是啞哥的對手。
正在勿槍的啞哥驀地後退,一腳踹在身邊一顆碗口粗的棗樹上。
棗樹晃了晃,幾片樹葉夾雜着大雪徑直落下。
啞哥手腕一抖,鋼槍連續刺出。他每一槍都十分精準的刺在了並不算大的樹葉上,然後吸氣收槍。
“好!”
站在段飛身邊的李末枝看着地上每一片都被紮了個窟窿的樹葉,連連鼓掌。
“……”
啞哥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撓了撓後腦勺。
“槍趁手嗎?”段飛問道。
啞哥點頭,一臉欣喜的揚了揚長槍,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段飛沉吟片刻道:“以後除非必要,對敵的時候你就不要再用槍了。”
話一說完,就連段飛自己也搖了搖頭。
啞哥如果一直在這個小山村生活下去,又哪裡需要對敵?也許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趙家,但趙家又有幾個人能在正面硬撼啞哥的長槍?
月刀、年棍、一輩子的槍。槍法簡單易學,但想要練出名堂那就不簡單了。
他之所以讓啞哥以後少用槍,主要也是因爲這杆槍材本身以及啞哥的方式都委實有些霸道。
如今許多槍用的都是以白蠟杆作爲槍材,稍硬一些的木材都不多見。而原本啞哥用的那杆家傳長槍是以徽州牛津木爲槍材,質地頗爲不俗。
原本就槍材上上之選的徽州牛津木已然屬於極品,可啞哥練槍方法卻太剛猛,牛津木長槍不堪重負,以至於啞哥在練槍的時候很難盡興。
啞哥現在手裡的長槍是段飛託程披甲搞來的,軍方一個制鋼廠特意加工。全槍採用與歐洲高端刀具一致的N690CO進口鋼材,韌性和重量都令人咋舌。
槍的確很適合啞哥,但啞哥這種打法卻很難持久。須知過猶不及,啞哥的槍法的確達到了一個高度,但是長此以往,他自己也會因此受傷。
若是遇到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那麼啞哥只能慘勝。
“這一點段飛說的不錯。”
從屋內走出來的霍德本說道:“之所以沒有阻止你這麼練習,是因爲你找的這條路的確很合適。不過除非你能解決出槍時可能會引起的反傷,否則就儘量不要去用。”
“……”
一頭霧水的啞哥遲疑一陣,緩緩點頭。
其實並沒有其他人所想的那麼厲害,他不過是覺得那樣練槍比較舒服罷了。儘管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但爺爺霍德本和段飛既然都不讓他用,那麼他也就只能答應了。
“先去把衣服穿上。”
段飛提醒了啞哥一聲,然後略微有些不安的對霍德本道:“師父,你今天身體好些了?”
天氣轉涼之後,霍德本原本每況愈下的身體忽然垮塌。前幾天對方甚至只能躺在牀上,連下地都困難。直到昨天對方的身體才稍微好了些,也吃了些調理身體的中藥。
此時見到對方忽然下地,段飛第一時間所想到的實際上並不是對方恢復了健康。只是他實在不願意聽到心裡所想的噩耗,只能顧左右而言其他。
“嗯。”
霍德本面無表情的點頭,與送槍過來的李末枝打了招呼後道:“他現在還不宜久坐,你推他進去吧!”
“嗯。”李末枝答應。
完全沒有發言權的段飛只能苦笑。
等到了牀邊,他便要求自己動身上牀。這個對常人來說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他卻足足用了近一分鐘時間才做到。
“我有點事情和段飛聊聊,你先去休息一下。”
隨後跟進門的霍德本對李末枝說了一聲,等到對方離開之後便坐下道:“心法記熟了嗎?”
“倒背如流。”
段飛回答。
霍德本笑了笑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也已經看出我堅持不下去了。我本來還以爲我能撐到年後,沒想到老天不給我這個機會。”
段飛嘴脣囁嚅,一臉愧色。
對一個一百多歲的老人來說,即便倒下也能算是件喜喪。讓段飛覺得愧疚的是,對方變成現在這樣和他有莫大的關聯。
他要是沒有出現,霍德本之前也就不可能遇到偷襲。以霍家三代人的實力而言,趙家估計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貿然下手。
而霍德本不僅沒有因此責怪他,反而一如既往的幫他施針治病,後來對方更是收他爲徒,沒有任何藏私的傳授武學。
霍德本看出了段飛的想法,開導道:“你不必自責,就像是遇到你一樣,這些都是上蒼早就註定的事情,非人力所能改變。”
段飛問道:“師父是有什麼事情想要交代我去做嗎?”
霍德本搖頭道:“我死後,趙家的人可能會聞訊而來。不過只要不是一些下作手段,成濟和啓仁父子就足以應付。我想說的是一樁關於你的一個二十多年的秘密,但直到現在我還沒想清楚究竟要不要把事情告訴你。”
頓了頓,霍德本又接着道:“我擔心自己閉眼,成濟會因爲我的關係把這樁秘密藏在心裡。所以我現在把選擇權交給你,由你自己來決定要不要知道這件事。”
段飛愣住,露出了一臉不知所措的神情。
哪怕是與霍德本有了師徒的情義,段飛也沒有開口詢問過對方當初救下他的原因。因爲他已經猜到了一點東西,大概知道其中的緣由。
就像是霍德本的身體狀況一樣,他本能的不想去面對那些問題。
呼出一口氣,段飛如釋重負般的搖頭道:“如果沒有必要的話,我還是不要知道了。”
“嗯。”
霍德本似乎對段飛回答並不意外,點了點頭道:“對你來說,不知情或許會是件好事。
聊了兩句段飛的病情,已經略顯疲態的霍德本便離開了房間。李末枝進門後,疑惑的望着有些出神的段飛。
她雖然心裡好奇霍德本和段飛這對師徒剛纔把她支開聊了什麼,卻也沒有去多問。
沉默了一陣,李末枝的臉上忽然笑出了聲。見段飛扭頭望了過來,她立即開口道:“要是沒有其他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她與段飛認識的時候剛擔任燕京軍區女子特戰隊隊長,時間應該也要比大多數人要更早一些。
當時她一心想要證明女兵在戰場上不輸男兵,因此帶着女子特戰隊每天加訓。結果還沒來得及大顯身手,就碰到了段飛這個魔障。
被段飛在一場攻防演練的科目上當衆調戲之後,忍無可忍的她便跑去向當時還在世的王老告狀。她倒是沒有其他什麼目的,只希望對方能夠稍微收斂一些。
知道段飛退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覺得難過。
可能是份孽緣,就在她已經逐漸忘掉段飛的時候,兩人又在秋風軍演相遇,後來他們兩人更是成爲了名義上的隊友。
她剛纔忽然想到自己以前被段飛欺負的時候,似乎無時無刻不期盼着能將對方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可誰知道對方真的成了她想象中的那副樣子,她卻根本沒有去慶祝自己的夢想成真,反而終日替對方擔心,以至於上次擦身子的事情都成爲了別人口中的笑柄。
“外面雪那麼大,你一個人不安全。”
段飛說道:“如果隊裡沒有什麼急事的話,你就留下來住幾天。你的身骨已經不適合再去練武,但讓啞哥陪你練練招對你來說還是很有益處的。”
“留下?”
李末枝眼前一亮道:“這裡還有房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