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目光轉動。
段天道靜靜地等待着,在他身後,九名戰神級的悍軍戰士,神色淡然。彷彿根本就不關心他們接下來會遭遇什麼。那個可以入侵敵人天網的女人,則蹲在地上畫圈圈。
“將軍!”長着一臉絡腮鬍的李衛國把心一橫,大聲道:“您說怎麼打!反正我老李就是一條命!回去也是個死,咱就跟你去拼了!”
這位性子粗豪乾脆的少校一句話,擲地有聲!
軍官們血氣上涌,李衛國說的對,這些自由港人都是瘋子。可華夏人也不是孬種,這是在華夏的土地!憑什麼光看着人家去拼命?
“將軍,下令!”
“你指哪兒,我們打哪兒。”
聲音越來越響,四周的戰士們,都圍了來。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段天道。
段天道環顧四周,自己的這些手下,越是生死存亡,越是深淵絕境,他們就越能爆出讓人恐懼的力量。
想要置之死地而後生,需要的,就是這股力量!
段天道的手指,順着敵人的兵力部署圖一路穿行,最終死死地摁在一個點上。
天機老人講解的無數經典戰例,黃小蕾傳授的軍事基礎理論,無數次的推演,無數次的對抗。這些年來的所學,所見,所想,全都在腦海裡飛舞盤旋。
這一刻,段天道忽然覺得,自己的目光越升越高,視野也越來越開闊。即便不能掌控白蘇斯天網的所有信息,這一刻,白蘇斯的整個兵力部署和動向,也如反掌觀紋!
“我學習的推演術,有一個推演原則,叫卡住關鍵,順勢而行。”段天道盯着電子地圖:“在我規定的時間,在我規定的地方我們牽着他們打!”
段天道擡起頭,命令道:“全體機甲,我們先插進去,在172裝甲師二團背後,來一刀!然後我們回頭,端了這個戰俘營!”
腰子河在黑夜中滾滾東去,洶涌濤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兩岸青山寂寥,月亮的冷冽光芒,撒在樹梢上水面上,藍幽幽的,讓人覺得北方狂風島分外的寒冷。
岸邊,一座狀似駱駝的大山,半山腰的一塊方圓五六平方公里的平地上,十五輛華夏運輸機甲圍成一個圈,前後艙門打開,首尾相接,組成了一個簡易的營地。
營地上方搭了鋼架,鋪上了僞裝網,枝葉茂密的樹冠,將營地遮掩得嚴嚴實實。
四周山巔高嶺,草叢低坡中,一根根露出地面半米長,圓形金屬外殼噴塗着迷彩僞裝色的反偵測干擾器,在無聲無息地工作着。兩輛千里耳電子機甲分離營房左右,營地外,二十輛太行機甲分佈四周陰暗角落裡,悄然無聲。
“敬禮!”
黑暗的營地外起了響亮的口令聲和一連串的腳步聲。
“元帥閣下!”
隨着營房門口兩名衛兵正敬禮,燈光通明的運輸機甲艙內,科研組組長博藍,還有鬼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王沁,以及另外六名正在工作臺前忙碌的研究員,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回頭向門口看去。
李存信快走進了機艙。
“李元帥。”一看見李存信地臉色,博藍心裡一沉:“你這是……”
“你們得馬上離開這裡。”李存信看了看周圍,說話間其他艙室裡地機械師們也已經聞聲圍了過來。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他。
“沒想到。這次機甲測試,我帶大家來的竟然是一個死地。”老元帥數十年挺拔地身軀。似乎有些佝僂。臉上地皺紋佛也深了許多:“這是華夏的責任。現在我們只有盡力突圍,希望能帶大家闖出一條生路。”
“李老。”王沁玉雕般地手指輕輕一鬆,一個零件哐噹一聲輕響,落在簡陋地工作臺上:“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王沁輕輕挽住了博藍地胳膊,看起來是那麼的天然無公害,誰也看不出她原本是一個身手高強,一個打幾十個的高手,她低着俏臉幽幽地道:“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完成。”
門口的軍官,士兵和艙室的研究員們,無聲地看着這個如同小鹿一般清純,讓人愛憐的女孩,隱隱的,都是同一聲嘆息。
遠方的炮火乎在這一刻,又猛烈了起來。
羣山震動,營地四周的叢林,在風中,在這劇烈的炮聲和爆炸聲中,微微顫抖。
李存信覺得眼睛有些發酸。
眼前這個女孩和她的老師,自抵達狂風島的那一天起,就夜以繼日地進行新型機甲的研發工作。在和平年代,她應該走在綠草如茵的的校園草地上,應該在安靜的圖書館,應該在商場電影院……
可是現在,因爲華夏軍部的原因,這些最珍貴的科學家,卻將面臨白蘇斯人的屠殺,甚至來自內部的……
要知道華夏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一個研究員,落到敵人手中的。他們掌握着華夏對抗米國十二代機甲的關鍵,一旦有技術泄露出去,整個華夏,都將爲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戰局激烈,形勢嚴峻,華夏甚至沒有時間來進行同樣的研究了。
這次測試是一個秘密,一個無論如何都必須守住的秘密。
“時間已經沒有了,這個營地必須先撤離。”李存信用盡力氣,纔在嘴角拉出一絲笑容:“大家別擔心,有老李在,怎麼也能打出去。要不了多久,咱們的援軍就會來。”
迎着衆人的目光,老人的喉嚨有些乾澀,他垂下眼簾:“我們的裝甲團,已經先期向溫泉鎮運動了。天亮之前,說不定咱們就能突圍。第二防線的部隊,也準備撤下來。我們在第三防線準備了阻擊敵人的部隊,無論如何,也要拖到我們突圍。”
他舔了舔嘴脣,對於自己這些連三歲小孩都騙不了的話,實在沒有什麼底氣。
“大家,都去準備吧。五分鐘之後,我們離開這裡。”李存信低聲道。
研究員們的目光,在老元帥和他身後軍官們黯然的臉上轉了幾圈,終於收了回來。這些華夏最頂尖的科學家,沒有再追問什麼。他們默默地轉身離開,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收拾。
雖然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學者,可是,他們同樣是經歷了戰爭洗禮的戰士。這個亂世,沒有安逸寧靜的象牙塔,生命的綻放,就只能在血與火之中。這一點,他們都明白。他們不想再去爲難老元帥,要怪,只能怪自己生在了這個時代。
李存信走出了機艙,博藍和挽着他的王沁,靜靜地跟在李存信身後。
“是不是沒希望了?”三人走到一棵巨大的樹下停了下來,博藍看着沉默的李存信,淡淡地問道:“說實話。”
李存信搖了搖花白的頭,嘆了一口氣,對博藍道:“突圍的希望很渺茫。溫泉鎮有兩個白蘇斯裝甲團駐守,我們把所有的機甲拼湊到一起,現在也只有一個團。這其中,還有許多是沿途的地方守備部隊的輕型機甲。”
“而且敵人咬得我們太緊。”老元帥無意識地用手在樹上扯掉一塊樹皮,自言自語般地接着道:“我們的裝甲團已經出發了,可前線的隊伍,卻撤不下來!如果強行撤離的話,不但損失大,敵人也可能追着我們打。稍有不慎,就是潰散的局面。現在,我們也只能等。等敵人的攻勢稍緩一點的時候,把部隊撤下來。”
博藍和王沁對視一眼,面露憂色。
“你們要先走。”李存信丟掉樹皮,回頭看着博藍:“我們是老朋友,我不瞞你。如果實在無法突圍,我的計劃是,讓一支小分隊護送你們找個旮旯先躲起來。敵人不可能搜遍整個山區。說不定躲上幾天,咱們的人就來了!”
“如果躲不過呢?”博藍笑了笑道:“幾天?你還用這些話來蒙我。”
“如果躲不過,不等白蘇斯人抓你們,上面就會下令殺了你們。你們落到白蘇斯人手中絕對扛不過去。大不了,我陪你們一起死!”
李存信低着頭,走了兩步,沒看博藍。
一陣沉默後,老人眼皮鬆弛的眼睛直地盯着夜色下黑黑的叢林深處,緩緩:“另外,我沒蒙你!幾個小時之前,有一架直升機在347高地附近墜毀。那時候我們的天網控制着幾顆衛星。我們發現這架直升機是被白蘇斯人追趕的,我想不定……”
“恐怕沒這麼快吧?”博藍淡淡地道:“現在華夏的兵力捉襟見肘的消息,我們可是每天都聽到。說不定,墜毀的只是一艘走私直升機。”
“不是走私直升機。”被質疑的李存信衝博藍使勁一瞪眼,一副試圖說服博藍的樣子,倒不如說是試圖說服自己:“北方狂風島被襲擊,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那些走私的傢伙消息靈通的很,這邊一打,他們在航道上就轉向了,沒有哪個敢接近北方狂風島!而且一架直升機的油量不可能從附近島嶼飛抵狂風島的,肯定是從某艘艦船上起飛的。”
“那倒是。”博藍皺了皺眉頭:“知不知道是艘什麼類型的船?”
“不知道。”李存信:“我們倒是從衛星影像上看到了那艘船,在經過拍攝區域的時候,船體已經嚴重破損,渾身焦黑,什麼也辨別不了。看樣子,好像是一艘武裝商船者一艘重型護衛艦,當時,在它身後至少是整整一支b級艦隊!”
“被一支b級艦隊圍攻?”王沁了吐舌頭道:“那傢伙可夠倒黴的。”
博藍思了好一會兒,問道:“這艘船……看不出一點華夏戰艦的特徵?”
“看不出來。”李存信的嘴角向下拉:“我們只能希望這是華夏派來的先遣部隊。說不定,現在就在我們的附近,咱們的艦隊已經和白蘇斯人打起來了。誰知道呢。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不多說了,你們先收拾一下東西,我們馬上就走。”
說着,李存信轉身向等候在營地前土坡上的軍官們走去,忽然間,他想了想頭道:“對了,要說特徵的話……那艘艦船的船頭,有一個撞角。”
“撞角?”王沁的瞳孔漸漸放大。
溪流潺潺,陣陣水花聲響起,數十輛機甲,沿河而上,在兩側山谷中穿行。
段天道駕駛機甲,走在最前面,身後七十九輛靈貓,二十輛戰象和六輛惡龍,都開啓了前行模式,組成了一個橄欖形的隊伍,將八輛黑風電子機甲,簇擁在中間。
現在,這些機甲已經和最初繳獲的時候有所不同了。
每一輛機甲,都在身前身後以及兩臂上,加裝了四塊薄薄的外掛裝甲。作戰時,只要讓這四塊裝甲剝落,就會露出一塊紅色。這個標記,再加上林涵爲每輛機甲電腦傳輸的戰鬥識別系統,足讓這支隊伍解決戰鬥時的識別問題。
而白蘇斯人,顯然不會注意到,當這些機甲混入白蘇斯部隊中間,亮出紅色標記的時候,就意味着一場屠殺!
段天道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了,忍不住吸了口氣。
他雖然很強大,十分強大,非常強大。
但他畢竟還不是神,還是會有極限。
疲倦如同潮水般一地侵襲着身體。從直升機墜毀以來,就是接連的戰鬥,改裝機甲,偷襲高度緊張的神經,只放鬆了那麼一點,就能感覺到身體的疲倦。
可是……
再疲倦也不能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