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馬克西姆做了個手勢,指指太陽穴道:“你們可以把自己當成南下華夏軍指揮官想象一下。悍軍前期打得這麼好,不但把兵力處於絕對優勢的班寧打得灰頭土臉,還襲擊了法克蘭的墨提斯海域,赫拉海域,普羅米修斯海域和首都宙斯海域,防線可以說直接抵近到了法克蘭的國境線上。”
他微笑着對神色變得古怪的軍官們道:“可是等你們即將趕到戰區幫助他們的時候,他們卻爲了保存他們的兵力而放棄了前期佔領的海域,不但不拖住切爾達,甚至連一炮都不發,丟掉了你們原本已經擁有的戰略迴旋空間,同時也斷絕了你們在戰局不利的時候以空間換時間的念頭,讓你們爲了守住華夏,不得不在A3海域這最後一條防線死戰,你們會覺得愉快麼?”
軍官們紛紛搖頭。別說愉快,不氣炸了肺就算不錯了。
設身處地想想,身爲軍人,華夏南下艦隊的官兵們的使命和自己一樣,是保家衛國。可是現在,他們卻必須要在自己的國家和親人最危險的時候跟隨黃勝天趕赴另一個距離他們的家鄉和生活很遠,看起來似乎遠不如特里藍如山海域重要的戰場。
同樣身爲軍人,在這個波瀾壯闊的戰爭年代,他們渴望獲取的是勝利,是功勳,是青史標名。他們可以忍受被人誤解和指責,可他們不能忍受付出這一切代價就只爲了成爲一場慘敗的犧牲品。
可以想象,現在的華夏艦隊裡一定瀰漫着憤怒和悲觀的情緒。
在任何人看來,悍軍爲了保存兵力而大踏步後撤都是一種對華夏軍極端不負責任的做法。在華夏軍兵力處於劣勢且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放棄地理優勢,等於將剛剛抵達東南的華夏軍逼到了懸崖邊。
從A3海域之後,華夏軍將沒有騰挪閃轉的餘地,也沒有可供換取時間的空間。
大家必須死死地擋在切爾達大軍的面前,用命去拼。否則,爲狂風島戰局爭取時間進而逼迫蘇斯白蘇斯兩國退出戰爭這個南下最主要的戰略目標,就會因爲北約再次打通中央通道而徹底失敗。
到那時候,一切犧牲,一切忍辱負重,都將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上將,聽說軍部這次下令各大軍區執行一級戰鬥準備,是因爲朗德上將計劃出兵,協助華夏悍軍和黃勝天閣下,這是真的麼?”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少將似乎躊躇了很久,才問出了這個在場的袍澤都想問的問題。
議論紛紛的會議室,因爲這個問題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着馬克西姆,等待他的答案。
蘇斯的政變,是一場意料之中而又出乎意料的變故。
早在政變發生之前,別的人不說,至少龍槍軍區馬克西姆和這個會議室裡的所有軍官,就在策劃並準備着。就大家所知,馬克西姆上將和許多海域軍區都有秘密的通訊往來。發動政變只是遲早的事情。
可是誰也沒想到,就在大家周密準備部署並謹慎小心地等待着時機的時候,首都的部分年輕熱血的青年軍官發動了一場事後看來成功率低得難以想象卻陰錯陽差獲得了成功的政變。
而那位朗德上將,更是在第一時間控制了蘇斯天網和各大中樞系統,並得到了大部分根本都還一頭霧水的軍區的承認。
在這些表態的軍區中,龍槍軍區是其中的一個。不過,事後通過馬克西姆上將和不少有相同志向的將領的交流,彼此這才發現,這場政變根本和對方無關。至少這些有聯繫的主戰派將領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直接參與了。
爲了將政變造成的破壞降低到最低程度,馬克西姆和其他將領都選擇了觀望而不是提出質疑。在他們看來,既然朗德上將發動政變,那麼大家應該是同一戰線的盟友。而同時,由於長時間的通訊封鎖,大家也不清楚這位曾經是阿芙羅拉少將上司的朗德先生,究竟和華夏或者和悍軍有什麼關係。
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朗德發起政變的時機和悍軍奇襲百慕大收復華夏全境的時間實在太吻合了,要說朗德事先不知道而選擇這樣一個北約大佔上風的時候發動政變,那實在讓人有點難以置信。
就在大家觀望着,等待事實真相的時候,得到了大家默認結果的朗德發佈了一級戰備的命令。
橫空出世的朗德究竟和悍軍有什麼聯繫,戰備命令是否意味着蘇斯改弦易張,忽然成爲這個國家的實際領導者的他,又將把蘇斯領向何處,這一切,都成爲了橫在衆人心頭的疑團。
“說實話,我不知道。”看着望向自己的部下們,馬克西姆搖了搖頭道:“從目前的跡象來看,朗德上將參戰的意圖很明確,這也符合和華夏共同作戰的立場。不過,當年我在長弓海域的時候,阿芙羅拉少將對這位上司可並不怎麼推崇。雖然她從來不在背後說別人的什麼話,不過我能看出來,離開這位追求她的上司,她很是鬆了口氣。”
馬克西姆上將將菸斗中的菸葉餘燼磕進菸灰缸,又重新點燃。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目光靜靜地看着會議室正面巨大的電子海域圖,似乎在思索着。良久,他緩緩道:“蘇斯十一個軍區,數十名上將,一百多支A級艦隊和上千個陸軍師。除了我們,或許還有另外一個團體在作着同樣的事情,只不過,他們的速度比我們更快罷了。”
說着,他轉過頭,看向右首的一名中將:“皮爾洛將軍,我們拍出的電子艦進入長弓海域了嗎?能不能和悍軍取得聯繫?”
長着一張瘦削的臉和一個寬廣額頭的皮爾洛中將,是龍槍軍區的情報部門負責人。早在一週之前,他就遵照馬克西姆上將的指令派出電子艦前往長弓海域,試圖和悍軍取得聯繫。此刻聽到馬克西姆詢問,他搖了搖頭道:“現在國內的所有航道都已經被封鎖了,我們打的所有通行報告都石沉大海。聽說這是朗德上將爲了防止某些親北約的軍區而親自下達的命令,暫時還聯繫不上悍軍。”
“看來,我們也是被懷疑的對象之一。”馬克西姆上將自嘲地一笑:“自從托爾斯泰上將走了之後,蘇斯軍方已經完全變了模樣。投降派,妥協派,中間派,孤立派,主戰派誰都不服誰。再加上以前議會那幫傢伙拼命往軍隊裡摻沙子,弄得現在我們甚至不知道互相之間誰應該信任誰。”
說着,馬克西姆意興闌珊地站起身來,一揮手道:“好了,散會。”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名中校參謀猛地推開會議室大門,急匆匆地衝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大聲向馬克西姆報告道:“上將閣下,緊急通訊。”
正拔腿欲走的馬克西姆停下身形,皺眉道:“誰?”
中校參謀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激動地道:“悍軍,阿芙羅拉少將。”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片刻之後,只聽見一陣桌椅移動時的亂響,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震驚地看着不住喘氣的中校。
而馬克西姆上將,已經甩開大步,衝了出去。
目送着首都寶石出海口的導航浮標在艦尾的藍光中遠去,朗德微笑着抿了一口威士忌,嘴角勾起一條愜意地弧線。1978年的託雷克萊斯威士忌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金黃的酒液里加點冰塊,別說喝一口,就是看着也心曠神怡。
他轉身踱到辦公室沙發上坐下來,晃動着杯子。在冰塊清脆地碰撞聲中,他想起了託雷克萊斯那個小小的島嶼。
多年之前,朗德也曾經在託雷克萊斯服役。那個小小的移民島嶼只有不到兩百萬人,可是,那卻是長弓地方艦隊的大本營,也是全世界都鼎鼎有名的威士忌產地。
美酒,佳人,戰艦……
蘇斯海軍之花,就像是一朵帶着露珠的嬌豔白玫瑰,盛開在託雷克萊斯,吸引着每一個人的注意力,讓人挪不開眼睛。
當年阿芙羅拉昇任長弓地方艦隊指揮官的時候,每一個被分配到託雷克萊斯服役的士兵都是其他軍區官兵們羨慕的對象。而對於蘇斯軍方上層的單身男性將領來說,託雷克萊斯更是他們閒暇聊天時必不可少的話題。
他們聊託雷克萊斯的威士忌,聊長弓地方艦隊剛剛完成的精彩演習,聊國防軍比武大賽上託雷克萊斯分軍區傲人的成績,聊阿芙羅拉顛倒衆生的美貌,天然的香氣襲人,讚歎她優雅的氣質和出衆的軍事天賦,甚至互相打賭終是哪一個混蛋能夠得到美人素手斟酒靜夜相伴的幸運。
這一切對以往的朗德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當他還是阿芙羅拉的上司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被淘汰出局。而且他的求愛舉動已經成爲了小範圍內流傳的笑話,想要阿芙羅拉接受自己難於登天。
不過正所謂世事難料。恐怕誰也不會想到,有些事情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又會繞回來,走上一條誰也沒想過的道路!
朗德無聲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白森冷的牙齒。
事情在向着一個非常好的方向發展。一切都順利得讓他即便努力剋制自己,也不禁有些飄飄然如坐雲端的感覺。
阿芙羅拉回話了。
那朵蘇斯最嬌豔的白玫瑰,爲了迴歸蘇斯,爲了打贏這場戰爭,也爲了給托爾斯泰上將報仇,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自己的所有條件!
從這一刻起,她就將成爲自己的私人珍藏品!
回想自己當初在軍官沙龍中看見那些或年輕英俊或者穩重儒雅卻同樣天賦縱橫前途光明的軍官們用自信到似乎已經是他們囊中之物的口吻談論阿芙羅拉時自己隱藏在心頭的嫉妒和痛恨,再對比現在的一切,簡直是地獄和天堂!
晶瑩剔透的酒杯中,金黃的酒液在冰塊之間轉動着,透過玻璃杯,朗德似乎看見了美麗妖嬈的幸運女神在前面引領着自己。她扭動着纖細的腰肢,不時回頭衝自己拋個媚眼,拉拉自己的衣袖。
人一走起運來,神佛都擋不住!
運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得看這運氣落在誰的身上。就這一點來說,朗德非常滿意自己的表現。
如果不是在政變的那一夜他迅速反應過來,斷然下令調動艦隊,如果不是他平時對自己艦隊的控制還算牢固,麾下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和心腹,如果不是他當機立斷迅速接管了首都天網並以青年軍官的領導者的身份贏得了軍部的支持……
所有的一切,但凡有一點差錯,也不可能得到現在的結局!
不過,朗德最得意的,還是在華夏和阿芙羅拉問題上玩弄的這一番手腕。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沒有得到華夏的支持,是自己最大的缺陷。想要將整個蘇斯牢牢控制在手裡,集中權力,形成一個牢不可破的權力基礎是必不可少的。而這個基礎,正是陰錯陽差和他一同發動政變的這些年輕軍官。
現在,朗德已經成爲了所有蘇斯青年軍官的領導者。這股在政變中迅速壯大的勢力正值成功後的巔峰時期。無論是誰,包括軍部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傢伙,都不可能輕易出手觸碰這個被命運聚集起來的團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