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28日,註定是讓許多人永生難忘的。
一直到很多年以後,將軍們在撰寫回憶錄或者接受記者採訪時都還記得那一天的細節。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或許就是萊恩軍區元帥馬佩琪在他八十歲的生日當天,對拍攝戰爭專題片的那位著名記者所講述的那段話了。
坐在書房裡的他手握菸斗,這樣描述道:“我記得當時我們是在旗艦‘上京’號指揮中心四樓的三號戰術室裡。”
“房間很亮。遍佈整個天花板的電子燈,把四周照得雪白。牆壁邊擺設的是標準佈置的戰術推演電腦和各種儀器。最大的是電子海域圖,佔了整整一面牆。八米高的屏幕就像瀑布一樣從天花板直落下來。房間中央是一個電子沙盤,沙盤的屏幕就像是縮小的世界。有時候站在它的旁邊,看着那些島嶼和戰艦,你會有一種自己就是老天的錯覺!”
“你知道。”儘管已經年過八十,可馬佩琪依然有着藝術家般的迷人魅力。他取下嘴裡的菸斗,用菸斗把指向記者:“你可以在那上面做你想做的任何事。那些島嶼、暗礁帶、航線和數據,就在你的眼前,觸手可及。如果你有頭腦,又掌握着軍隊,或許你就能改變世界。”
“那一天的老天,是方楚天上將?”記者微微一笑,問道。
馬佩琪沒有做聲,而是沉默着。
良久,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回憶和尊敬:“是的,那一天,他就老天!”
書房裡靜悄悄的,老人一頭飄逸的銀髮,和那張雖然蒼老,卻有着一個老男人獨特魅力的臉,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自從雙星角走廊撤退之後,我和滕剛在私下裡聊天的時候,都對這位比我們年齡還小的將軍充滿了好奇和尊敬。”
“好奇是因爲他的半路出家,因爲他麾下的悍軍戰艦,十二代機甲,以及他的經歷和戰績。而尊敬則是因爲我們每天都在親眼目睹他的努力。”
“如果你沒有見過他如何在推演中擊敗滕剛將軍,沒有見過他如何在從雙星角撤退的途中不眠不休的學習和指揮,如何在推演電腦和遊戲艙裡拼命,你不會明白他爲這場戰爭付出了多少,也不會想象,這個沒什麼正經的傢伙,認真起來是什麼模樣。”
“我喜歡看一個人認真的樣子。”記者點了點頭道:“有時候,我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看見我的秘書忙碌地爲我做事,我會有一種很奇怪的着迷感覺,想這樣一直看下去!”
“你的秘書一定是個美麗的女人。”年過八旬的馬佩琪頑皮地眨了眨眼睛:“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也喜歡漂亮女秘書。”
記者哈哈大笑起來。
這位一輩子結過十六次婚的元帥風流成性,已經是人盡皆知。其中有四任妻子都是他的秘書,這哪裡還是什麼秘密。
“讓我們暫時拋開漂亮的女秘書。”記者微笑着道:“還是說說那場關係整個華夏命運的作戰會議吧。作爲會議的參與者,我相信你一定對此有很深刻的記憶。”
“當然,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馬佩琪點點頭道。
“從你們聽到馬克西姆四個字開始嗎?”記者顯然做足了功課。
“對。”馬佩琪抽着菸斗:“當時,我們都聽到了方將軍和黃小蕾的對話。雖然不是很確定,但當我轉頭看到滕剛的眼睛時,我想我並沒有聽錯,他們的確提到了馬克西姆這個名字。所以當方將軍準備召開戰前會議,公佈他的計劃時,我們每一個人的心跳都莫名其妙地陡然加速。”
“根據趙小算將軍的回憶。”記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本子:“他說自從黃勝天元帥病重之後,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其實都完全不知道聯軍下一步要怎麼走。大本營做了超過一千份計劃,全部都遭否定。而且自從方楚天上將放棄出海口之後,不少官兵都認爲聯軍可以放棄了。”
“具體否定了多少份計劃,我已經有些記不清了!”馬佩琪咬着菸斗道:“不過,我們私下裡討論,都認爲這一仗其實已經沒什麼懸念。說實話,沒有誰對戰勝切爾達有信心,而且也沒有什麼頭緒。在我們看來,丟掉東南只是遲早的事情。我們當時唯一能夠做的,就只是準備好犧牲。”
記者沒有打斷老人的敘述,只靜靜地看着他。
“當方楚天將軍宣佈召開戰前會議的時候,我就站在距離他不到兩米的地方。當時,旗艦‘上京’號的位置是在距離中央島嶼三百多海里的海域中。周圍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方將軍身後的落地窗明淨得一塵不染。窗外海水的閃耀就像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晶吊墜,掛在藍色幕布上,隨着燈光轉動而閃閃發光。”
老人目光望向書房的窗戶,陷入了回憶之中。
“是時候,讓大家知道我的計劃了。”
一直到在戰術會議室裡坐下來,看着厚重的自動門緩緩關閉,看燈光暗淡下來,將軍們還渾渾噩噩如墜夢中。
段天道的這句話,和馬克西姆這個名字,不停地在他們的耳旁迴響海中翻滾。種種念頭就像是一個個燒紅了的烙鐵。左邊燙一下右邊燙一下,來回折磨着他們的神經。
所有人都隱約有一種預感,似乎自己正要經歷一個重要的歷史時刻!
他們陪着段天道一起指揮作戰,一起玩遊戲,是出於段天道的努力,是因爲他們段天道戰勝切爾達抱有哪怕萬分之一的僥倖期望。
不過,他們從來都不認爲,己方具有戰勝切爾達的優勢條件。
直到現在!
“會議開始之前,我先向諸位介紹一個人。”段天道站在戰術會議室的天網終端前,環顧四周。
會議室裡,華夏的將軍們正襟危坐。牆壁的通訊屏幕上,則是天機老人,米奇,費文以及各艦隊的指揮官們。
這個時候的段天道神態輕鬆,似乎根本沒有大戰已經來臨的緊迫感。反而讓大家覺得,從遊戲艙裡出來之後,他又變成那個一臉憨厚老實的傢伙。
他臉上那讓人恨不得一巴掌擂過去的羞澀微笑,有一種莫名其妙地讓人鎮定的力量。
在衆人的目光中,段天道的手放在了鍵盤上。
僅僅是一秒鐘的停頓,他已經想了很多。
從華夏衛國戰爭爆發到現在的種種一切就像是電影畫面一般從腦海裡掠過。那些犧牲的華夏將士,那些在成片成片的蘑菇雲和火光中被摧毀的城市畫面中浮現。
段天道忽然有一種感覺,彷彿那些犧牲的將士,那些死去的或還活着的所有華夏人,都坐在高高的看臺上,注視着自己。
當自己從遊戲艙中走出來的時候,比賽就要開始了。
自己就像一個已經踏上了起跑線的運動員,沒有退路,也沒有時間猶豫。日復一目的艱苦備戰,就爲了眼前這條向前延伸的跑道。
在這條跑道上,自己必須超越所有對手,超越自己的極限,甚至超越風。才能贏得勝利。
切爾達,老子來了!
“林涵。”段天道摁下了啓動鍵:“出來吧。”
“林涵?”不明所以的華夏將領們固然是赫然一怔,知道內情的趙小算,天機老人等人也赫然一驚。誰也沒想到,段天道竟然在這個時候讓林涵出來。
林涵是段天道最大的秘密。
一旦她出現,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傳遍整個人類世界!
屏幕的光團,在旋轉中,凝聚成一個女人的模樣。
在衆人或驚訝,或困惑的注視下,林涵從屏幕的左邊,走到右邊段天道身旁,衝衆人羞澀地一笑。那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介紹一下。”段天道迎着衆人的目光,語氣平淡,說出來的話,卻石破天驚:“她是華夏的人工智能,也是目前華夏天網的掌控者,你們可以叫她林涵。”
將軍們呆呆地看着段天道,目光茫然,似乎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段天道說這個女人是誰來着?
林涵?
等等!人工智能!
天吶,是人工智能!
最激動的雷達均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眼眶!
隨着他的霍然起身,旁邊的滕剛,馬佩琪,包括王狂戰等所有華夏將領,都一下子跳了起來。每一個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段天道,毫不掩飾目光中的震驚。
“大家不用這麼激動。”段天道擺擺手,對雷達均道:“雷達均將軍應該聽說過米國有一個人工智能的傳聞吧?”
“聽,聽說過。”雷達均覺得自己簡直都不會說話了。接連嚥了兩口唾沫,才把短短的一句話給說完。
“那是真的。”段天道淡淡地道:“幸運的是,我們華夏也有屬於我們的人工智能。”
他轉過頭,看着林涵:“給大家打個招呼吧。”
“大家好。”林涵笑眯眯地一揮手,屏幕上頓時出現了牆壁、窗戶、柵欄、青草和舒服的椅子,茶几和飲料。黑漆漆的世界,在瞬間變成了一個城堡的後花園。
而林涵就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不用懷疑你們看到的,也不用懷疑我的智能程度。我符合你們對人工智能的一切要求……具有且不可剝奪的人格,擁有思考能力,不需要任何既定程序設定總而言之,一、我是由人類創造出來。二、我是另一種智能生命形式。”
這一刻,每一個華夏將領都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林涵的出現和他的話,直接擊潰了他們原本對世界的認識。
誰也沒有想到,米國的人工智能傳說竟然是真的。更沒有人想到,華夏也擁有自己的人工智能。
而且,就在段天道手中!
“人工智能……”一位華夏軍中將半張着嘴,雙目失神地看着林涵,臉上是因爲過度的震驚和狂喜而涌起的通紅血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已經傻了一般,口中不住地念叨着。
“人工智能!”馬佩琪和滕剛,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把頭扭向窗外,看着那支駐紮在指揮集羣左側的悍軍艦隊。
那些龐大的‘末世’級航母,那些可分體式的悍軍戰艦,還有他們的十二代機甲和機甲戰神再加上人工智能……
老天,這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啊!
“方楚天。”坐在段天道身旁的趙小算,低聲道:“你爲什麼……”
“現在我已經是華夏軍的指揮官,黃勝天元帥的人了。”段天道不動聲色地低聲道。隨即擡起頭來,大聲道:“想來,各位很奇怪,人工智能這樣的絕對機密,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告訴大家。”
“原因很簡單。”段天道頓地道:“因爲我們將共同經歷一場艱苦卓絕的戰爭!”
激動的將軍們,都安靜下來,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對於這場戰役的重要性和艱苦程度,我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切爾達這個名字,已經足夠讓我們明白,我們面前的敵人,是何等的強大。”
“黃勝天元帥說,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我不知道在這場戰役中,我們將犧牲多少華夏軍將士,有多少將軍會戰死沙場,有多少士兵會隨着他們的戰艦消失在這裡。可是我知道,如果我們不能團結一致,不能互相信賴,那麼,我們的犧牲將毫無價值!”
段天道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