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啊,又遇上了,上次冰窖裡受的傷好完了嗎?那麼好的身材要是穿不了比基尼就太可惜了。”
這麼極端的一觸即發的環境下,十字路口邊上戴着京劇臉譜的高大男人在這種嚴肅的場合依舊有心情跟美女搭訕,他吃完了驢打滾把碗隨手丟到路邊的垃圾桶裡,朝着斜對面路口的日本女忍者打wink。
環抱着手的酒德麻衣餘光都沒有分給那個搭訕他的男人一抹,平時搭訕他的人太多了,如果都要一一回應那麼就別替老闆辦事了。她環抱的兩隻手臂交叉在細腰之後輕輕垂提着兩把短刀,刀刃是危險的暗金色,如果敵人是龍王,那麼唯有諾頓殿下的遺饋纔有可能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硬要說七宗罪被帶下尼伯龍根之後,能真正對龍王造成重傷乃至致命傷的武器,恐怕現場就只有楚子航手中的御神刀·村雨了,那是正統天機閣完全以七宗罪爲標準再鍛造的鍊金刀劍,裡面甚至隱藏着楚子航現在都還沒發現的可怕效果。
“真是冷淡啊!”戴京劇臉譜的男人遺憾地說道,可這也不是他第一次搭訕被拒了,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來,想來臉譜下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就和他戴着的“白臉抹”一樣應景。
他又看向帕西·加圖索那邊,看見了對方手裡食指都扣在了左輪扳機上的動作,挑眉說,“牛仔拔槍還是慢了一步麼?這一次的賢者之石子彈應該不會像上次一樣打空了吧?”
帕西看了臉譜男人一眼,認出了對方是誰,禮貌性地輕輕點了點頭。
可能以前大家都有着不同的立場,但起碼就現在,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戰場中心準備毀滅世界的龍王。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帕西沒有回頭,只等着那個腳步停在了他的身邊,輕聲說,“現在這個時候您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都這種時候了,還在堅持用敬語嗎?”愷撒·加圖索站在帕西的身旁和他並肩,眺望着那個記憶中漂亮又活潑,但此刻卻被威嚴將那些印象一掃而空的女孩淡淡地說,“有人向我寄了請柬,囑咐我如果明天在故宮預約的訂婚儀式不想被搞砸的話,就得準時赴約,現在看起來我還不算遲到了?”
說着的同時,他又和遠處的楚子航做了一次眼神交流,沒有多說一句話,一次眼神的傳遞和微微頷首就傳遞完了所有的信息。
“剛纔那一次狙擊是陳小姐做的?”帕西問。
“不,雖然她現在也在場,估計爬上了某座房頂,但那一槍不是她開的.諾諾,向我們打個招呼。”
帕西的眼睛略微被一抹光晃了一下,隨後快速找到了數百米外一座較高的建築陰影,在那裡的頂樓,身穿着晚禮服的紅髮女孩趴在狙擊點,瞄準鏡裡帕西和愷撒的模樣清晰可見。
“我們小組沒有配備賢者之石製作的狙擊子彈,康斯坦丁的骸骨在與諾頓融合之前,學院只取了少部分的龍骨研究了一小批次子彈,我申請到的不過是一枚手槍子彈。”愷撒露出了腰間別着的那把銀色的沙漠之鷹,槍膛裡填着的正是一顆流動着純粹火元素的賢者之石子彈。
他擡頭掃了一眼周圍,遠處高樓的輪廓藏在夜色的陰影之中,“開槍的另有其他人,身份什麼的似乎在現在的場合來看也不重要了。”
愷撒的話語輕輕落下,在他的四周,整個十字路口,一個個人影開始從周圍的建築中走出,他們人數如海如煙,都身着便服,唯一的相同點也是互相映照身份的是彼此的黃金瞳,以及那堅毅,甘願赴死的意志。
這些都是正統的幹員,每一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最次的都是足以當得上卡塞爾學院‘B’級血統的狼居胥精銳,在總指揮的派遣下趕往了一線戰場。他們出場後沒有靠絲毫言語交流,就默契地按部就班包圍了十字路口的所有出口,天羅地網已經灑下,將逃脫的生路圍堵得水泄不通。
“真是難得,說實話,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混血種一擁而上的屠龍景象,我一直以爲這種場面只存在於神話和歷史之中。”愷撒看着這一幕,感受着正統精銳們如火般熊熊的戰鬥意志感慨地說道。
“只有精心設計的佈局才能導向這一幕,每一次人類對龍族羣起而攻都是早有準備的陰謀,針對龍王的陰謀,而每一次這種場面的結局都只有一個,那就是龍王的暴怒,人類前仆後繼地衝鋒,直到雙方互相流乾淨最後一滴血。”愷撒的耳麥裡,陳墨瞳幽然的聲音響起,“最糟糕的是我們這邊最強的戰力現在好像被調虎離山了,可現在的情況好像等不到他們回返正面戰場。”
“還說不定哪邊纔是真正的正面戰場呢.她選擇在這個時候暴露真身,是爲了什麼?”愷撒望着那個紅衣的龍王自言自語。
“想到我在學校的時候還和她在食堂一起吃過飯就感覺真是刺激啊。”諾諾說,“也不知道楚子航現在是什麼感受。”
卡塞爾學院一直流傳着獅心會會長被那個漂亮的新生三試禪心的緋聞故事,無論真假,就楚子航和那個新生相處的時間來看,他們總是互相熟悉的,認可的,好不容易能走進那個楚子航心裡的人,最後卻忽然跳了個不得了的反,想必當事人心裡肯定不是滋味吧。
“所以這種殘酷的事情,還是由我們來分擔比較好,如果都讓他一個人抗下,豈不是太讓他出風頭了.什麼悲情小說男主角?”愷撒淡淡地說。
“狙擊角度良好,隨時都可以開槍,聽你指揮。”諾諾說。
“不着急,再等附近的人羣跑遠一點,正統如果反應夠快的話,應該已經在積極疏散周遭的人流了,現在能拖延一點時間就拖延一點,否則打起來的時候會傷及無辜。”愷撒說。
“我們懂這個道理,未必龍王不懂,她看起來似乎也在等時間。”諾諾說。“雖然我不知道她在等什麼,但我們真的要等下去嗎?”
“那就看楚子航行動做判斷,我們的情報太少了,他應該知道的比我們多一些,他如果動手了,你就開槍掩護他。”愷撒迅捷地做出了相當正確的判斷,臨場反應這方面上他永遠是最優秀的那一批次。 再看楚子航這邊,在他等待拉傷的肌肉和斷裂的骨骼痊癒的時候,他的後援已經全部就位了,不止是卡塞爾學院和正統的人,就連那些原本就在人流之中觀光的混血種都有部分留了下來,即使他們本身面對龍威都有夠吃力,但還是堅持守在了外線的地方準備好接受混血種的宿命,抗擊龍王。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孤身一人了,他簡直背靠千軍萬馬。
但這些人手和後援卻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安心,因爲他很清楚,他們來晚了。
“留在地上的螞蟻們都已經來齊了麼?倒是也省得之後一個個飛蛾撲火地送死了。”耶夢加得輕聲說道,她的開口就足以讓所有人嚴陣以待,每一個準備好的領域都在彼此的周圍蓄勢待發,十字路口的元素流被無數領域吸引、聚集所引導,大戰一觸即發的氛圍越發濃重。
楚子航握着村雨,在衆目睽睽之下慢步走向了耶夢加得,在走到近處之後,他沒有發動攻擊,而是看向耶夢加得說,“.我們沒有時間了,是嗎?”
“是啊,海拉快要誕生了。”耶夢加得望着面前的男孩說。
“如果你能像我一樣聽見死人之國中那些淒厲的嘶吼,便能理解,伱們已經晚了。”她的聲音那麼輕,但裡面攜帶的情緒卻是如山海般沉重,讓人想到不斷蔓延着裂痕的大壩牆面,隨時都可能爆發出毀掉一切的洪水淹沒這座繁華的城市。
明明海拉誕生是她所期望的,可到頭來,她卻那麼悲傷,憤怒着什麼,仇恨着什麼,又像是賭氣的小女孩,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執着地向前走。
“太晚了,沒有人能阻止海拉的誕生,你們的一擁而上也只會是更快地爲這場戰爭畫上句點。”耶夢加得看着面前的男孩,“退去吧,我會公平地賜予每一個人平靜的死亡。”
“無論什麼樣的結局,從來都是我們自己去爭取的,就算是死亡,也一樣如此。”楚子航緩緩說道,黃金瞳明亮如燈塔。
耶夢加得看着面前那如火炬般燃燒的男孩,感受着對方血脈中開始鬆動的巍峨大門,那是即將衝破極限的血統,意味着封神之路前半段的終點的到來,同樣,那也是這個男人作爲人最後的終點。
“想成爲這場戰爭的扛旗者嗎?”耶夢加得嘆息,聲音孤傲冰冷,“楚子航,我承認,作爲混血種,你是最優秀的一批次,你擁有着尋常人難以擁有的素質,但這份素質卻並不是祝福,而是一份詛咒.而你現在已經做好準備擁抱你的宿命了嗎?這一次,我不會再對你進行干涉,你會墮落成死侍,這是我所預見的,你逃不開的命運!”
“原來是這樣麼.”
楚子航低聲呢喃,看向耶夢加得的眼眸裡有些難名的複雜,但下一刻便被冷漠頂替。
他的心中很早就有了一個疑惑,他曾經翻閱了無數有關暴血的典籍,見到了無數因爲暴血而失去自我墮落成死侍的例子,在那些記錄的徵兆一個個出現在他身上時,他都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可每每在即將躍過那一條線的時候,他那早該崩潰的血統卻又奇蹟般地後退一點,每次都是後退一點,像是他永遠到達不了那個命定的深淵。
昂熱沒法給他解釋,林年也沒法給他解釋,前人的記錄更沒法給他解釋,但現在,面前的女孩突兀地告訴了他答案,即使這個答案令人有些啼笑皆非。
可楚子航還是接受了這個答案,無論這個答案多麼荒謬。
他也知道這一次,倘若自己再前一步邁過那條線,將沒有人將他拉回來,前面,就是屬於他的深淵,也一如龍王的預言般,那是他逃不掉的宿命。
遠處高樓上趴着的諾諾狙擊槍躍過楚子航的肩頭瞄準了耶夢加得的額頭,在她調試着呼吸,緩慢吐氣,等待着無意識擊發的完美一刻來臨時,手指輕輕觸碰到扳機上,微微一動。
暴烈又震耳欲聾的槍響,那槍聲撕裂了整個世界,也撕裂了那千百年王座上擁抱着取暖的過往。
就在楚子航即將邁出那一步的瞬間,他面前的耶夢加得忽然如臨雷擊般後退一步!
那細密鱗片包裹的美麗臉蛋上瞬間出現了一抹撕心裂肺的猙獰——那是多麼淒厲的情緒,撕裂了那熔火的龍王瞳眸,就像一座填滿岩漿的火山忽然崩塌了,漫山的熔岩滾落,崩塌着那代表意志和堅定的大地!
遠處高樓上的諾諾愕然地看着狙擊鏡內後退一步宛如中槍的耶夢加得,可她的手指才扣下扳機未到極限,子彈尚且還留在槍膛內只差一線纔會擊發——她根本就沒有開槍!
那一聲槍響,沒有人聽見,它從尼伯龍根響起,被耶夢加得所捕捉,那槍聲意味着太多、太多,隨之帶來的是決堤般的憤怒和奔流如海嘯的洶涌悲傷!
她對天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咆哮,那是龍王的龍吼,響徹了整個城市的夜空,成百上千萬的人們都聽見了那靈魂戰慄的哀嚎!
狂風般的怒火與威嚴橫掃整個十字路口,所有醞釀的言靈領域盡數崩潰!
每一個人,無論血統高低都被強迫着低頭匍匐站不直身子,那是龍王的悲愴,每一個人都該在那山崩海嘯的悲傷前低頭給予哀悼和敬意!
面對耶夢加得巨大的反應和變動,原本就要跨越極限的楚子航驟然停住了一切的行動,艱難地擡頭看向這個女孩。
在這一刻,他以爲“海拉”終究還是誕生了,可很快的,他發現並不是這樣,楚子航怔怔地看着那個女孩仰望天空的眼眸劃出的淚水,那麼的瑰紅,美麗,但卻不知爲何浸滿了血紅的眼淚。
在這一刻,她就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孤獨地站在無人的十字路口,仰望着獨留她一個人的漆黑的世界,那麼空曠,那麼冰冷,那麼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