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也真是好性子, 明妃整日裡纏着皇上,皇后娘娘竟然不聞不問,只一心在宮中爲皇上祈福, 如此一來, 可是又長了那明妃的囂張氣焰了呢。”
“話也不能如此說, 皇后娘娘是丞相大人的千金, 性子自然是極好的。可我看明妃娘娘對人也挺好, 並沒有因爲專寵而張揚跋扈,前兩天我被姑姑罰跪,還是她替我求情呢。”
“她這是在收買人心呢, 這你都不懂。你們也都看到了,現在連平日裡對上皇都愛答不理的太子殿下都對她親熱得很, 就好像一家人一樣, 她纔回宮幾個月而已, 便把整個後宮弄得人仰馬翻的,哪裡像什麼公主, 明明就像個狐狸……”
“你不要命啦!這樣的話都敢說出口,也不怕傳到明妃娘娘耳中。其實,我倒是覺得,自從明妃娘娘入宮之後,咱們這裡倒還多了幾分熱鬧。以前, 太上皇高高在上嚇死人, 皇上整日裡埋頭公務, 咱們多年也沒見過皇上一面, 而太子殿下更是冰冷得像塊石頭, 現在明妃娘娘經常陪着皇上太子在御花園散步,我看園子裡的花都開得更好了呢。”
“我看你才胡說八道呢, 皇上太子去御花園散步對咱們有什麼好處?還不是要整日裡戰戰兢兢的,生怕得罪了主子一不小心便丟了性命……”
“幾位姐姐——”
“呀,你是哪裡冒出來的丫頭,想嚇死我們啊!”嚇得差些將正在打掃積雪的掃帚都丟在地上的小宮女瞪着眼看着驀地打斷她們說話的宮女,怒道,“不要命了是不是!”
那個宮女微微一笑,施了一禮只當賠罪:“自然不是,我方纔聽幾位姐姐說,皇上經常去御花園散步,可是真的?”
“你別胡說八道捏造是非,我們哪裡說過這些話了?”那宮女心虛地瞪了她一眼,不再說話,其他幾個宮女亦是支支吾吾了散了去。
那宮女卻已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也不再問,只是明眸之間多了幾分困惑與酸楚。
明妃,應該便是從大周前來和親的明珠公主吧,可她究竟是誰,竟然能得他的垂青?
思慮片刻,她定了定心神,向御花園而去。
御花園中,原本最是蕭條荒涼的季節,卻因爲莫醉特地請莫仁種植了幾種花草而生氣了許多。
“阿虎,你看着好像有些疲倦,是身子不舒服嗎?”瞧出莫虎有幾分不適,莫醉問道,“可是近日裡太忙了?”
如今的莫虎已是翩翩美少年,正如當年東陽城所言,若不是舉手投足間束縛太多,定是個灑脫倜儻的美男子。
“姐姐還知道關心我的身子?”獨孤邕難得露出委屈神色,不滿道,“這些天皇兄倒是清閒了,而我可是爲了國事晝夜難眠。”
“你是侖國太子,替皇上分擔國事本來就是你分內之事,”莫醉微微笑道,“再說,皇上身體不適,你已經長大了,也該懂事一些。”
“阿虎年紀還小,能做到這一步已然不易,這樣吧,今晚我過去,幫你一把。”獨孤銘心情極好,臉色也紅潤了一些,“而且,我還有些事情要交代與你。”
獨孤邕恍若未聞,方纔撒嬌一般的小孩子氣已然收回,換了一臉的漠然。
莫醉看在眼中,心中不由一沉。
阿虎這孩子,還是這樣的倔脾氣。
當年他原本千不願萬不願回到大侖,後來之所以應下,也是想將他母親的牌位正大光明地請進天家祠堂中。
獨孤喬生性多疑,只因獨孤邕的母親害怕受人迫害而瞞着他誕下孩子,他便疑心她對他不忠,不分青紅皁白便追殺他們母子,甚至對獨孤邕暗下致命的墨蘭毒。
若不是因爲體內的寒毒恰能與墨蘭毒相剋,獨孤邕早已不在人世。
多年的逃亡,已經讓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畢竟是一家人,自己總會離開,他若還是如此孤僻的性子,又如何能和他們和睦相處。
沉吟片刻,她笑道:“難得你們要一起,不如請上皇也過來吧,你們暢談國事,我陪在一旁,絕對不會打擾你們……”
“走這麼多路還說這麼多話,不累嗎?”獨孤邕猛然打斷了她的話,斜了她一眼,向前快走了幾步,也不再理她。
莫醉無奈,緊跟了上去,原本想再勸他幾句,卻沒有留意到身後的獨孤銘腳下一頓,臉色猝然蒼白。
突然胸口又猛地一窒,腳下一軟,獨孤銘險些傾倒在地,頃刻之間,一個宮女從假山之後利落地掠來,一把將他扶住。
莫醉和獨孤邕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雙雙回頭,獨孤邕神色不變,而莫醉卻不由一愣。
獨孤銘與莫醉皆是一驚:“喻蘭?!”
那宮女身手敏捷,眉宇間英氣颯爽,扶着獨孤銘,眸中盡是擔憂,聽到莫醉的聲音,一愣之後,循聲望去,也是一驚:“晚珞?”
宣陽宮外,莫醉與喻蘭執手相望遠方,相隔幾年,再相遇時,兩人都是心事重重。
“以前,我就特別羨慕喻蘭將軍,能出城,能打仗,能運籌帷幄,做個人人敬仰的巾幗英雄。”憶起往事,莫醉感慨道,“如今,我依然羨慕你,有自由,有謀略,即便是大侖皇宮,也是來去自如。而我,卻依舊如往日,被束縛,不遠行,總是渺小地有如螻蟻。”
“可我卻不這麼想。”脣邊微微揚起苦澀的笑意,喻蘭道,“因爲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他都是你的。”
聽出她話中的深意,莫醉不由一怔,震驚道:“喻蘭,你……”
喻蘭看向她,微微一笑,帶着幾分自嘲:“不錯,我喜歡卓大哥。晚珞,你我姐妹多年,我總覺得你比我聰明,沒什麼事能騙過你。但是,你瞧,這件事你就不知道。”
莫醉心頭一酸,原來連最親近的人的心思,她都從不知道。
“現在天下太平,軍中無事,奉了父命,只好回家。這一回去,便給我定了親。”喻蘭安撫一般拍了拍她的手,一向堅毅的容顏上露出幾分任天由命的無奈,“當年他的假死,我是知情的。我知道此生與他無緣,也並不想強求什麼,只想在嫁爲人婦前再看他一眼,安靜地看他一眼。”
“喻蘭,我從不知道,原來你……”她愧疚道,“那個時候,我……”
“以前的事已經過去了,再說,我一直都知道卓大哥的心意。”喻蘭輕輕搖頭,示意她不必再說,“如今,你我都已回不到往昔。我偷偷跑了出來,家裡應該早已察覺了,人也看到了,我的心也放下了,也該早些回去了。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晚珞,你的事情我聽說了一些,道聽途說的話我不會相信,我唯一相信的,是你會好好保重自己。你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對不對?”
“我自然會照顧好自己。”莫醉微微一笑,掩了眸中的傷懷,道,“你來的時候我沒有去接你,你走的時候,一定要讓我送你一程。”
“其實我也看了出來,卓大哥的身子遠不如從前,你能陪在他身邊,能多一刻便是一刻,這一路我也來去了許多次,並不陌生,送與不送都無所謂。”頓了一頓,見她欲言又止,喻蘭遲疑片刻,問道,“晚珞,你是不是有話想問我?”
莫醉被她瞧出心事,猛地醒神,心虛一般慌忙搖頭:“沒有,我只是,只是,想到了……”
“在家的時候,楚國的二皇子花含煙有一日跑了過來,他說他要找一個人。那個人,曾經每日糾纏他,他看着厭聽着煩,總想着要擺脫了她。可有一日,突然那個人不見了。他才意識到心裡空落落的,似乎像丟了什麼一般,所以,他開始到處找她,但卻怎麼都找不到。以至於病急亂投醫,到處打探,連我家都找來了。”喻蘭低嘆一聲,道,“晚珞,你看,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莫名其妙,明明可以相依相守,卻偏要彼此折磨。人生苦短,能珍惜的就不要去踐踏,能相守的就不要分離,不要做出讓自己抱憾終生的傻事。”
她心中一痛,明白喻蘭的意思,遲疑片刻,方要將埋在心底多年的話問出口時,宮中突然跑出一個小宮女來,慌慌張張地道:“娘娘,太醫有事求見。”
莫醉心下一沉,眸中的驚惶掩飾不住半分:“宣。”
爲獨孤邕診治的太醫匆忙而來,冷汗不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娘,臣已經盡力了,還是請毒王他老人家過來吧,這天下,能保住皇上的,也只有他了。”
“毒王?”莫醉一驚,已知大事不好,太上皇曾向她提過,當年在他體內種下寒毒的毒王雖然已經現身,並曾爲獨孤銘研製瞭解毒的藥丸,但也曾言明,相助只有一次,下次他危在旦夕之時,便是命喪黃泉之日。
“可是毒王蹤跡不定,現在能到哪裡找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惶,她皺眉問道,“太醫,你可知道毒王現在在哪裡?”
“晚珞,我想,我知道毒王在哪裡。”一旁的喻蘭卻似乎想起了什麼,沉吟道,“我過來時,在路上遇到了與你熟識的橋老頭兒。”
“橋老頭兒?”莫醉驚喜,忙問道,“在哪裡?”
“只是在路上巧遇,他在路上騙人,我出手想教訓他,被他認了出來。他說他本想親自來一趟侖國,但遇到了我,便不過來了。”喻蘭蹙眉,憂心道,“當時,他說我一定會碰到你,你也一定會要找他,讓我勸你省下些力氣,說他出手救人已是爲你破例,那人命數已盡,他也無能爲力。他說完就跑得無影無蹤了。我一直都在軍營,並不知道明珠公主就是你。所以,我原本並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爲什麼會遇到你,也不知道爲何你會要找他。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他就是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