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卿,自然也是聽說過的,也許正是因爲那段愛情對她而言太過美麗,只可望而不可求,所以,她纔會愛屋及烏,對眼前這位對自己大哥死纏爛打的公主絲毫沒有反感之處。
“公主,不如我陪你去後花園看看,”知道卓昊並不願她此時也待在這裡,卓卿便對花染眉柔聲道,“就在房外,一會兒便可回來。”
花染眉恍若未聞,抱着小阿憶,好奇地一心一意端詳着躺在牀上的女子。
“怎麼回事?”見她不願離去,卓昊也無暇顧她,撩起衣衫坐在牀頭,看到晚珞臉色慘白,虛汗凝結,即便在睡夢中似乎也忍着痛楚,眼中不由流露出無限疼惜,蹙着眉頭問身邊的劉管家。
“方纔落歡樓的……”知道大公子極爲反對晚珞與風塵女子有瓜葛,劉管家說到此處悄悄瞄了一眼卓昊,見他只是憂心地握着她的手,並未有什麼異常,這才接着道,“烏搖姑娘和她身邊的兩個小丫鬟一起將晚珞送了回來,說她在落歡樓中突然昏倒。她本想留下晚珞先在她那裡醫治,但晚珞雖然昏迷,但口中一直唸叨着要回府,她這才把晚珞送了回來。”
“落歡樓?”卓昊眼中閃過一絲疑色,她又去了那裡,已經不止一兩次了,究竟是爲了什麼?
“大夫怎麼說?”
“落在冷水中受了風寒,再加上剛剛癒合的傷口遇水受到了感染……”早知道大公子會問,劉管家已經將大夫說過的話悉數記在心中。
“落水,傷口?”晚棋驚訝道,“姐姐什麼時候受傷了?”
“哪裡的傷口?”卓昊原本冷峻的臉色更加陰冷,冷言問道。
“聽方纔的大夫說,好像是右肩。”聽出大公子語氣中的寒意,劉管家下意識地微顫了一下身子,縱然他看着卓昊從小長大,但卻一直敬他遠甚於卓相,“這是大夫臨走前留下的治傷藥。”言罷拿起桌上的一個小瓷瓶,雙手遞了過去。
只聽花染眉“咦”了一聲,微微抽了抽鼻子,似想確認什麼一般,低頭向晚珞湊了過去。
“你做什麼!”眼中寒光一閃,卓昊在她向晚珞伸出右手之時一把將她的右手腕鉗住,微一用力,將她向後一搡。
花染眉毫無防備,正一心看晚珞時猛然被他一推,腳下一個趔趄,瞬間向後倒去。
正懶洋洋趴在她肩上的阿憶倏地睜開了雙眼,漆黑的小眼珠滴溜溜一轉,黑影一閃,縱到了桌子旁,將前面的凳子向前一推,正好擋在了花染眉的身後。
花染眉恰好跌坐在凳子上,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手腕上的黑色鈴鐺叮叮噹噹響起,雜亂無序。
阿憶噌地一聲重新跳到花染眉的肩頭,呲牙咧嘴地怒瞪着突然襲擊自己主人的卓昊,一雙大眼睛中滿含敵意。
“咦,”爽落的聲音從門口響起,一個颯爽的身影利落地閃了進來,繞過花染眉,盯着她肩頭的阿憶,眼中趣意昂然,甚是喜愛,“這個小傢伙長得頗美,甚得我心。”
“這是我家阿憶。”聽到眼前之人稱讚自家寶貝,花染眉立刻忘了方纔的驚險,伸手摸了摸阿憶的頭,笑道,“這位公子眼光真好。”
“阿憶?我也叫阿逸,看來我和這小傢伙還真是有緣分,”卓逸驚喜,搖動手中摺扇,看着花染眉笑道,“它是你家的嗎?若我想和它結爲金蘭,你可同意?”
“當然了!”花染眉毫不猶豫,欣然笑道,“我家阿憶和我一樣,最愛交朋友了。”
聽到他要與一隻狐狸結爲金蘭兄弟,屋內的小丫鬟都強忍了笑。
“二哥!”見到卓昊的臉色一沉,卓卿慌忙上前,拉了拉卓逸的衣襟,轉移了話頭,“晚珞受傷了。”
“什麼?!”卓逸一驚,這才瞥到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晚珞,一步跨了過去,焦急問道,“哥,怎麼回事?”
卓昊若有所思地擡眼看了看他,一擺手,吩咐道:“你們都下去。”
知道他們有話要談,卓卿對身旁的晚棋微一示意,讓她帶着其他人先行離開,自己擡腳走到花染眉身邊,輕聲道:“剛纔大哥一時失手,還望公主見諒,不知公主是否傷到了身子,況且公主舟車勞頓數日,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回房歇息。”
“無妨,”花染眉並未聽出她言下之意,笑道,“卓郎沒有傷到我,我也不累。”
見她絲毫沒有怪罪大哥的意思,卓卿對花染眉的情意和胸懷心下佩服,一時之間竟不好開口再請她離開,爲難地看了看兩位哥哥。
卓昊的臉色微沉,但心中也在爲自己方纔對花染眉莽撞的一推懊惱,見她不願離開,雖然不樂意,卻因愧疚不願當面趕她,只好對卓逸使了個眼色。
卓逸心中偷樂,看來,這個可愛阿憶的主人,就是傳聞中大名鼎鼎的後楚染眉公主了。沒想到大哥整日黑着一張臉也能招來桃花朵朵,甚至都開到家裡來了。
他雖有心想戲一戲這異國公主,但更擔心晚珞的安危,便輕咳了一聲,堆滿了好奇神色湊了過去:“莫非這位姑娘便是大楚美色天下無雙智勇世間無敵才華無人能及的染眉公主嗎?”
天下女子都有人誇有人贊,更何況這番盛讚還是出自一個風流倜儻的少年之口。花染眉盈然笑道:“你是誰,也聽說過我嗎?”
卓逸的俊臉上大露驚異神色,喜道:“那位姑娘說我若在這晉安城待上兩日,必然會遇到染眉公主,我本來不信,沒想到竟真的如她所說,這麼快便如了心願了!”
“姑娘?”聽他的語氣,似是一個姑娘預言他能遇到自己一般,花染眉微微側頭,好奇問道,“她怎麼知道你能遇到我的?”
“這個,在下就不太清楚了。”卓逸答了一句,又忽的“咦”了一聲,皺着眉頭左瞧瞧右看看,又“咦”了一聲。
花染眉被他瞧得有些不耐,微皺柳眉:“你瞧我做什麼?”
“啊,還望公主恕罪!”卓逸恍然回神,面露惶恐,誇張地向後跳了一步,口中雖然嚷着恕罪,眼底卻暈着淡然的笑意,“小民只是覺得公主甚是眼熟,一時亂了心神,有所冒犯,公主千萬不要怪罪。”
“眼熟?”花染眉隱隱蹙眉,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肩頭的阿憶。
“是呀。”卓逸連連點頭,“小民今晨遇到的那位姑娘,便是斷定小民會遇到公主的那位,似乎和公主有幾分相似呢,只是那位姑娘沒有公主眉間的這朵梅花。”
花染眉撫摸阿憶的手驀地一滯,眉間殷紅的梅印微微顫動,咬着下脣,略含畏縮的目光探向牀上的晚珞,恍然大悟,心中暗道:“怪不得她的身上會有青柳散的味道,這青柳散是師父特地爲皇兄調製的,旁人不會有,難道真的是皇兄來了?”
她轉眼望向阿憶,阿憶也看着她,漆黑的眼珠迅速溜溜地轉了兩圈。
一人一狐互視片刻,只聽鈴聲叮叮響起,輕靈婉動,一抹火紅的身影從門口忽地閃過,留下一串清靈的聲音:“卓郎,我來日再來看你!”
轉眼間,花染眉和阿憶的身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二哥,這是怎麼回事?”見她只聽了幾句便徑自離去,卓卿驚訝不已。
“誰人不知花染眉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最怕她二皇兄花含煙。我誆她說花含煙來了晉安,花含煙又最惱她四處纏着咱們大哥,若被他找着她,肯定會綁她回後楚,她不跑纔怪。”卓逸得意地一搖紙扇,挑眉道,“卿兒,這就叫攻其軟肋。”
“可是,這又和你今晨遇到的那個姑娘有什麼關係?”卓卿仍是不解。
“花含煙雖爲男子,平日出行卻愛着女裝。”卓昊含笑接道“阿逸,你這唬人的功夫,是日漸精進了。”
“能得大哥的一聲讚賞,兄弟我也不枉費這一番心思了。”卓逸哈哈一笑,跳到牀頭,轉了話頭,“阿珞這是怎麼了?”
“是你帶她出去的,你反來問我?”卓逸擡眉,眉宇間暗含隱憂。
“我們在府門口便各自散了,她那刁鑽脾氣,我哪裡敢跟着她!”卓逸蹙眉,“不過,她每日裡左右不過去曉月橋或落歡樓坐坐,哪裡會……”言及此時,瞥見卓昊微微慍怒的神色,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失言,慌忙擡起紙扇擋了自己的嘴。
他自然知道,卓昊向來不喜歡晚珞去這些三教九流流竄之所,但卻因爲她一直對此事閉口不談,也向來平安無事,而他也知道她生性豁達,喜愛結交各色人物,倒也不願對她的行蹤橫加干涉。
可是,如今她剛被西山所襲,自己便不顧她的安危便任她亂走,實在太過大意了。
“哥,我錯了。”卓逸心中有愧,低了嗓音,似一個做了壞事的孩童一般垂了雙手在身側,“以後再也不敢了。”
卓昊不語,低頭看着睡夢中依然蹙眉的晚珞,心中卻想起另一樁事。
他本以爲她愛出去閒逛,不過是因爲不喜歡每日悶在府中,但如今看來,似乎沒有如此簡單。
這麼多年,她對自己無微不至,但對他所說的心事,卻不外乎府中的事,既然她在府外結交了許多朋友,即便她不想讓自己擔心,也不會小心到一句也未提過。
除非,她是刻意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