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恭去馮家十來日方回,一則道遠;二則是親家,多留幾日也是應當;三則,何恭惦記姐姐,故此一直等到姐姐、姐夫自帝都歸來,馮家發完喪,方告辭回家。
何老孃早盼着呢,見兒子風塵僕僕歸來,自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兒子,卻也按捺住焦切,先令兒子回房梳洗,歇一歇再過來說話。何子衿瞧見父親回來,也顛顛兒的跟過去了,何恭淨面,她便在一畔遞帕巾,有眼力到不行。何恭換過衣裳,抱了閨女在懷裡,笑,“這才幾日不見,怎麼覺着丫頭像是瘦了。”知道他閨女愛吃醋,何恭向來都是先抱閨女的。
沈氏遞了盞溫茶給丈夫,笑,“換牙呢,牙不頂用,吃肉不方便,可不就瘦了。”
何子衿立刻呲下嘴,展示她漏風的門牙給她爹看,何恭瞧的一樂,笑,“那就吃點軟和的,換牙千萬不能舔,一舔換的牙就歪了。”
何子衿點頭,道,“阿冽也開始出牙了。”
何恭又瞧兒子,何子衿掰開弟弟的嘴給她爹看,果然門牙冒出來了,小小的一點白。何冽以爲他姐在逗他玩兒,一咧嘴就流了他爹一手口水,笑眯眯的模樣極是討喜。何恭喜歡的很,與沈氏道,“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瞧着阿冽似又長大許多。”
“孩子都是這樣,那天拿出一月前穿的衣裳再穿就小了。”沈氏笑問,“相公一路可還順遂?”
“都好。”何恭有些餓了,見邊兒上碟子裡有點心,就要吃一些。沈氏道,“相公少吃兩塊兒,廚下有湯麪,立煮就能得的。”吩咐翠兒去令周婆子給丈夫下碗餛飩來。
何恭一聽有餛飩,便將果子放下,隨口問,“這不早不晚的,怎地有湯麪?”
“我算着你也該回來了,前兩天叫周婆子攆了些麪條出來,掛在竿子上晾乾,多放幾日也不會壞。廚下爐火上溫着大骨頭湯,熱熱的下碗麪來,吃在肚子裡才實惠。”沈氏一面說,拿帕子給兒子擦了擦口水,問,“姐姐、姐夫可還好?”
“都好。”何恭問,“我走這些天,家裡沒事吧?”
沈氏笑,“沒什麼事,就是惦記你。”
夫妻兩個說着話,周婆子把面端來了,骨頭湯下的面,上面碼了幾片醬牛肉並幾根碧綠的小青菜,怕何恭口重,周婆子還配了一小碟紅油豬耳,一小碟醬青瓜。
見面來了,沈氏便不再與丈夫說話,一意服侍他用飯。這一碗麪下肚,整個人都暖洋洋的,何恭笑着摸摸肚子,“總算穩住心了。”
“廚下還有,要是沒飽,就再來一碗。”
“不吃了,過會兒就是晚飯的時辰了。”又喝了半盅茶,何恭起身道,“挺好,咱們去娘屋裡說話吧,娘也惦記着呢。”
沈氏一笑,抱着兒子帶着閨女,一家子去了何老孃屋裡。
何恭先說馮家的喪事,道,“說來真是不巧,馮太太身子原極硬郎,今年石榴熟的好,這眼瞅着中秋,說是外頭買了些好石榴來,馮太太吃石榴時,不小心石榴籽嗆到嗓子眼兒,一口氣沒上來,就過去了。”
何老孃驚,“這麼說,是叫石榴籽給嗆死了!”
何恭點頭,何老孃道,“這是八輩子沒吃過石榴啊!”
何恭:……
“娘,你也別這麼說,興許是命數到了。”何恭對於馮太太的死法也很無語,但對她孃的評價更無語,不過是趕個巧罷了,誰還願意這麼死不成?
“我也就在自家說說。”何老孃早就抱怨馮太太死的不是時候,這會兒聽着馮太太是被石榴子給嗆死的,更覺着,她這親家非但死的不是時候,死法更是窩囊,還連累了她女婿。何老孃問,“你姐姐、姐夫可好?”
“都好,翼哥兒長高許多,可不是以前見的童子模樣了。”何恭笑,“姐姐又有了身子,一路回來怪累人的,好在叫大夫把了脈,開了安胎藥,並無大礙。”
何老孃一驚一喜復一愁,最終道,“離得遠了,處處不便,這樣的大事我竟然不知道!”又道,“要是能給翼哥兒再添個弟弟就好了。”
何恭笑,“弟弟妹妹都好。娘別擔心了,待過些時日,我再去瞧瞧姐姐。總歸現在回了老家,來往肯定比在帝都時方便。”
“這也是。”雖然親家死的不是時候,死法也丟臉,好在女婿起碼是進士老爺了,而且閨女又有了身孕,這也是一喜。何老孃將馮太太窩囊的死法拋諸腦後,一意爲閨女高興,笑,“趕明兒咱們廟裡燒香去。”
何子衿道,“保佑姑姑生個小表弟。”
何老孃聽這話無比順耳,喜笑顏開,“就是這樣。”
何子衿鬼頭鬼腦的一笑,“要是姑姑生個表妹,以後我就跟表妹說,你外祖母啊,可重男輕女不喜歡閨女啦~”
何老孃笑罵,“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何子衿裝模作樣的同何老孃商量,“這就要吃晚飯了,等吃完再給祖母撕啊。”
何恭笑,“娘這裡只要有子衿,保管每天熱熱鬧鬧的。”
何老孃眼皮一搭,“天天吵得我頭疼,還是我家阿冽好,不言不語的,一看就乖巧。”
何子衿忍不住吐槽,“他倒想言語,他會說麼。”
“別看阿冽不會說,心裡明白。”何老孃要了孫子來抱,笑眯眯的與兒子道,“我每抱了阿冽出門,人見人誇,都贊阿冽生的俊俏。”
“這都是像我的緣故啊。”何子衿感嘆。
“去去!哪兒都有你。”何老孃摸着孫子的小肉臉兒,“阿冽生得像你祖父。”
天地良心,何冽長的跟沈素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虧得何老孃能拗到早逝的丈夫身上。何子衿還湊趣,“唉喲,那我祖父肯定特俊俏了。”
何老孃立刻來了精神,“那還用說,當年三鄉五里的,提起你祖父沒有不讚揚的。”
“都誇我祖父啥?”
何老孃便滔滔不絕的說起來,無非是“仁義”“有能爲”“會辦事兒”等等,反正只要是優點,何老孃都不吝於放在丈夫身上的。
何恭心下直樂,何子衿還裝模作樣的同何老孃道,“要我說,以後阿冽能跟得上祖父一半,就是大出息了。”
何老孃笑,“我看,阿冽肯定比你祖父更有出息。”說到這個,何老孃與沈氏道,“該把阿冽抓週的東西備起來了。”
“明年才抓週呢,您老這也忒早了。”何子衿道,
“早點兒備怎麼了,阿冽可是咱家的長孫。”何老孃笑呵呵的親寶貝孫子兩口,特別交待沈氏道,“書本多備兩冊。”沈玄抓週時抓了一支筆一本書,把個何老孃羨慕的要命,覺着人家沈玄以後定是念書的好苗子,就盼寶貝孫子也抓個一模一樣的。
沈氏自然應了。
因馮太太這死法有些不雅,何老孃叮囑家人不要出去亂說,雖然她在心裡沒少鄙視馮太太被石榴籽嗆死比較丟臉,但,馮家畢竟是何家的親家,親愛的臉面,何家還是要維持的。
因馮太太之死,何老孃看屋裡擺的石榴不順眼,扭頭對一畔的三姑娘道,“你拿去吃吧。”
何子衿真是服了何老孃,聽了馮太太的事自己怕被石榴籽嗆死,這是在轉嫁風險麼?
甭看三姑娘平日裡話極少,她並不傻,心裡門兒清,暗道:姑祖母這是想我被石榴籽嗆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