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阿念來接子衿姐姐,見子衿姐姐兩眼亮晶晶懷裡抱着個匣子,一幅歡喜模樣,不禁暗道,朝雲師傅這又拿什麼好東西給子衿姐姐啦。
聞道送子衿阿念出門,阿念道,“聞道師兄請回吧。”
聞道頜首,“路上小心。”瞄何師妹一眼,何師妹已是一幅笑盈盈的模樣啦。心想,怪道人說,女人心海底針呢。真個一時好一時歹的。刻薄師兄大半日,見着阿念就眉開眼笑的,這差別也忒大啦。
何師妹用那雙大桃花眼橫聞道師兄一眼,就笑嘻嘻的任阿念與她手牽手的下山去啦。
聞道師兄嘖嘖兩聲,閉了山門,心說年輕就是好啊。又覺着天下女人大都是瞎子,譬如何師妹,放着他這儀表堂堂的師兄硬是視而不見,偏去喜歡小兩歲的小阿念。
唉,女人哪。
何師妹還說什麼權勢尊失勢卑,切,就憑你們這眼光,你們也尊不了~
聞道師兄感嘆一番,回去唸經啦。
出了山門,再經一段山路,正遇上等着他們二人的阿念馮燦等人,阿冽抱着個油紙包,道,“章家嫂子給的包子。”章氏夫妻租何子衿的鋪子做生意,夫妻兩人蒸包子做麪點的本事還是何子衿教的,故此,時常給阿冽阿念免費包子吃。
阿念接來放小揹簍裡,人全了,大家一併下山。待到了家,俊哥兒帶着翠兒家的忠哥兒滿院跑跑跌跌,丸子專管看着他們兩個,翠兒餘嬤嬤在給菜畦澆水,何老孃沈氏兩人坐廊下說些家常閒事,見孫子們回來了,婆媳二人臉上都露出笑意。沈氏道,“你們祖母屋裡有紅豆湯,渴了先去喝一些,一會兒就吃飯了。”
何子衿也喜氣洋洋的一道跟着進去了,一時又隔窗喊,“娘,你進來。”
沈氏拍拍裙襬,笑,“這丫頭,又有什麼事。”起身去了。何老孃頓生不滿,看剛丫頭片子那喜氣盈腮的勁兒,肯定是好事。真是的,有好事也不說叫祖母,就知道喊娘。切,不叫我去,我就不去啦?想得美!何老孃也跟着去了。
婆媳倆一進去,就見何子衿已經把珍珠首飾裝扮上啦。何子衿初見這一套珍珠首飾時都有不知如何是好,何老孃沈氏的反應也比她強不到哪兒去,婆媳倆見自家丫頭腦袋上那粉中透出玫瑰紅的珍珠首飾,頓時心律不齊。何老孃的第一反應是,嗖的過去先把門給鎖上了。
門外正喝紅豆湯的阿念阿冽以爲屋裡出啥事了呢,阿念敲門,“子衿姐姐?”
何老孃顫巍巍的聲音傳來,努力保持着鎮定,“沒,沒事!喝完紅豆湯就去做功課!”壓低聲音問自家丫頭片子,“我的天哪,你這是哪兒來的喲?”在哪兒發的洋財喲~
何老孃這輩子自認爲也見過些世面,壓箱底兒的金銀首飾也有幾件,卻是一顆珠子都沒有的。她也見過有錢人家的太太奶奶們偶爾戴珍珠首飾的,遠的不說,陳家如今富貴了,珠子也有幾顆的。只是,那些珍珠首飾,哪裡有這樣好看的珠子。這已是傍晚,屋裡光線微暗,丫頭片子腦袋上的珠花仍是散發着微微雅光。這種光華,何老孃不知該如何形容,但她老人家真覺着自己這輩子真算沒白活,能見得這般好東西。
東西是好東西,何老孃又擔心的緊,生怕來路不正啥的。
何子衿對鏡臭美,“朝雲師傅給我的生辰禮,是有人巴結朝雲師傅送給朝雲師傅的,朝雲師傅就給我啦。”
沈氏先扶何老孃在臨妝臺的榻上坐了,生怕婆婆一時激動的厥過去。沈氏自己也坐了,問閨女,“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怎麼敢收啊?”沈氏哪怕沒什麼見識,也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瞧瞧閨女小細脖兒上的珍珠項鍊,珠子都有小指肚一般大小,難得粒粒滾圓,且都是自淺至深的玫紅色,襯得她閨女喲,怎麼看怎麼好看。
何子衿跟她娘說,“本來就是有人巴結朝雲師傅,他們不知道送朝雲師傅什麼好,知道我跟朝雲師傅走得近,就特意送的首飾啊。”
何老孃驚道,“朝雲師傅這麼有錢哪?”不就山上一老道麼?咋地突然變大戶啦!過年時給她家丫頭片子那些衣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東西。何老孃開始覺着朝雲道長也就是個普通的有錢人,給個衣料子啥的不稀奇,這突然給丫頭片子一套珍珠頭面,還是這般成色~唉喲~可真好看哪~能收麼?
“還好吧。”何子衿道,“我這是跟着沾光啦。”
沈氏還是有些不放心,蹙眉問,“收這般貴重物兒,以後難道不用還人情?”
何子衿給耳朵上掛倆珍珠墜子,“娘你想,能送得起這樣重禮給朝雲師傅的人,得是什麼樣的人?朝雲師傅既收,這就不是尋常關係。要說是因什麼事求到朝雲師傅頭上,朝雲師傅就是個道士,哪怕祖上富貴過,也是先時的事了。他無官無職的,也沒什麼人情給別人走,不然能在芙蓉山這麼些年麼?我尋思着,多是朝雲師傅的晚輩要孝順他,朝雲師傅不大容易討好,人家知道我跟朝雲師傅熟,纔會備些首飾。不然,一道觀的大小道士,也沒人用首飾啊。”
沈氏心下稍安,問,“朝雲師傅還有晚輩麼?”
“娘記不記得前年跟你說的,我遇着一個特美特美的夫人去山上看望朝雲師傅的事。”何子衿簡直念念不忘,再三感嘆,“那位夫人的氣派,寧家老夫人都有所不及。”
何老孃咋舌,“難道是朝雲道長的媳婦?”
“怎麼可能,年紀也不搭啊,年輕的很,我覺着跟我娘差不多的年歲。”
何老孃一哂,“那能美到哪兒去啊?”
沈氏:……
何子衿嘖嘖兩聲,“祖母你是沒見過。”
何老孃這會兒也不擔心首飾來路不正啦,反正就是她家丫頭片子有財運,雖然不能折現,可這樣精貴的首飾,比金子還難得啊。何老孃眉開眼笑,“我沒見過,我就不信,世間還有女人比我家丫頭片子還好看?”摸摸丫頭片子頭上的珠花,真好看哪。要不說人有福是天生的,這樣的好東西,怎麼就叫她家丫頭片子遇上了呢?何老孃自認一輩子交朋友,也沒交過一個像朝雲道長這般有錢大方的。唉,這就是她家丫頭片子命裡的雲道啊!
何老孃喜滋滋的美着,粉兒大方的讚了自家丫頭片子一遭。
何子衿平日裡很有些小臭美的意思,難得何老孃贊她一回,何子衿卻不是個違心的人,她自認不是東施,但要跟那位美貌夫人也是比不來的,感嘆,“我跟人家一比,就是黃毛丫頭啦。”
何老孃不信,“難不成天上嫦娥下凡啦。”她家丫頭片子也是咱碧水縣數一數二的美人哩。俗稱碧水縣之花。簡稱:縣花。
何子衿把珍珠首飾戴腦袋上臭美一番,也就摘下來啦,哪裡有人在家還滿頭珠翠的。何老孃一萬個不放心,與何子衿道,“還是把首飾擱我屋裡,不然你這毛手毛腳,倘丟個一件半件的,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何子衿都無語了,闔着倘萬一丟個一件半件,她還不用活啦。不過,拗不過何老孃,何子衿只得挑了一兩樣常戴的,剩下的給何老孃保管。
何老孃細細的撫摸着描金的檀木匣子,想着有錢人就是瞎講究,把個匣子也做得這般雕花琢水、鑲金嵌銀的,對了,這匣子也得值不少錢吧……何老孃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語重心長,粉兒欣慰的與沈氏道,“咱們丫頭片子這也算有壓箱底的好東西啦。”高高興興藏東西去了。果然芙蓉寺的香火再靈驗不過,她家丫頭片子雖不再賣花啦,這財運竟是比前幾年還旺!
沈氏沒何老孃這般寬大心腸,她輾轉反側,身下難安,第二日悄悄叫了閨女到自己屋裡問,“你到道觀裡,都做些什麼?”那珍珠頭面好雖好,她卻是更擔心閨女。這,這,朝雲道長一把年紀,也是男人哪……
沈氏眼中滿是慎重擔憂,何子衿知她孃的心,卻不好直接說,便笑道,“看看書,說說話,有時幫朝雲師傅打理打理花木。”
沈氏滿肚子的話都不知要如何開口同閨女說,何子衿道,“娘你別瞎想,朝雲師傅是覺着,我長得像他的一位親人。”
“朝雲道長說的?”
“那倒不是,我就是覺着朝雲師傅有時看着我,又好像不是在看我,你是透過我,看什麼別的人。”何子衿道,“朝雲師傅這麼孤伶伶一人在道觀多年,前年有那樣出衆的美女去道觀看他,朝雲道長以前肯定是大戶出身,結果家業落魄了。咱們覺着珍珠首飾貴重,可能對朝雲師傅就是尋常的東西呢。”
沈氏感嘆,“再富貴的人家,也不可能拿這樣好的東西作尋常吧。”
“娘你想多啦,富貴人家有的是。就看姑祖父家,這才販了十來年的鹽,就是咱們縣裡首屈一指的有錢人。”
沈氏可不是何老孃,她瞧着閨女問,“你說要是朝雲師傅有親人,朝雲師傅在山上這些年,怎麼也沒見有這樣的好親戚過來看望過他?”
“以前咱們跟朝雲師傅不熟,就是朝雲師傅有這樣的親戚,咱們又怎能知道?”
“這也有理。”沈氏千萬叮囑閨女,“以後要是朝雲師傅再給你這樣的貴重東西,你可別收了。咱們就是小戶人家,雖說朝雲師傅待你好,也不好要他這般貴重物的。”
何子衿怕她娘嚇壞,寬慰她娘,“娘你就放心吧,朝雲師傅不過是看着東西適合我纔給我的。我過生日時,賢姑太太也給了我一塊素雅的好料子啊。咱們住的這般近,朝雲師傅同賢姑太太又有所不同,賢姑太太好歹有孃家依靠。要不是朝雲師傅沒凡心,我還想搓合一下他跟賢姑太太呢。”
沈氏給逗笑,總算放下心來,“別胡說。”
摸摸閨女柔潤的小臉兒,沈氏心裡真是充滿自豪,多好啊,養了十四年,養得這麼好看的閨女。就是這碧水縣,有幾個比她更會養閨女的。沈氏心下頗是自得,與閨女商量,“趙家擺酒,聽阿文說,胡家不打算去的。你說,咱家到底去不去?”
“上份禮算了,咱家本就是小戶人家,又跟他家不熟,去也人家也不認識咱。”何子衿是煩透了趙家,自從趙家出了個娘娘,從此,趙家一大家子這臉上就跟鍍過金似的,闔縣人都不在這家人眼裡不說。那趙家公子還張羅着弄了許多女人,說是安排進宮服侍聖駕。這等蠢話,偏生有人信,竟還有不少人家眼紅趙家靠女兒發達把女兒送他家走進宮門路的。
沈氏想了想,她也不喜趙家人,遂道,“這也有理。”
沈氏一時感懷吾家有女初長成,又覺着自家閨女兒子都很不錯,現在卻是有倆兒子了,俊哥兒已經能跑能跳,再有個小閨女纔是兒女雙好。
於是,沈氏開始給何恭燉補湯,桌上也時常出現譬如什麼爆炒腰花的菜。何先生恭開始沒啥反應,但喝了小半月補湯也覺出不對來了,何先生暗歎,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古人誠不欺我也。不過,夫人哪,你家相公還沒到要喝補湯的年歲吧……
當然,老夫老妻的,喝一點兒補湯也沒啥。
只是,有一日,何恭偶然聽到兒女如此對答:
阿冽年歲小,正是貪吃的時候,一日四餐,還有點兒嘴饞。見親孃時不時給親爹單獨燉湯,而且喝都不能他喝一口,阿冽嘴饞又好奇,問他娘啥湯吧,他娘還不說。於是,阿冽問他姐——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咱爹喝是什麼湯哦,神秘兮兮的。”
該姐作答,“大補湯。”
阿冽好奇,“啥大補湯?”羊肉湯還是牛肉湯?
該姐秉承教育小能手的準則,又尋思着這年頭男孩子都早熟,便答道,“牛XX湯,羊XX湯,鹿XX湯。”
阿冽表示,他這輩子都不想喝湯了。
何恭扶額,唉喲,我的閨女,我的閨女,你這是怎麼啦?我家嬌花軟玉一般的小閨女,你這是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