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爲了顯擺自己在官學的英勇事蹟, 硬生生的把同樣的信抄了四遍, 手都抄腫了有沒有。
朝雲祖父笑的肚子疼, 還裝模作樣的爲雙胞胎在手腕上抹藥膏, 說他倆,“這做事情得有條理,哪裡有一下子寫這麼多字的, 該分開寫,今天抄兩篇,明天抄兩篇。”
雙胞胎道,“這不是急嘛, 我娘也沒提前跟我們說要給外祖母寫信, 光這信就寫了一晚上, 抄又抄了一晚上。其實也是兩天沒差啊!”
“兩天都累腫手,那就該分四天來做。”朝雲祖父忍笑,“有了小舅舅這樣急啊。”
阿昀道,“小舅舅還是奶娃子呢。”倒不是急小舅舅, 主要是得叫長輩們知道他倆在帝都官學的英勇事蹟啊!
阿晏跟朝雲祖父打聽, “祖父, 你說我們要不要給小舅舅準備點兒見面禮啊?”
朝雲祖父想了想,道, “準備一兩件也可以。”
阿昀道, “那準備啥啊?”
朝雲祖父道,“小孩子,多是喜歡玩具的, 備幾樣孩子們愛玩兒的玩具就可以。”
一聽說可以準備“玩具”,阿昀立刻鬆口氣,幸虧不用金銀,他倆私房也有限的好不好!阿昀道,“那我把我的花啦棒給小舅舅。”反正他也不愛玩兒了。
阿晏道,“我把我的小瓦狗給小舅舅。”這個也是阿晏先時心愛,後來淘汰下來的。不過,也是在阿晏的珍藏裡頭的,只是時久不玩兒而已。
朝雲祖父微微頜首,誇獎兩個孩子,“這就很好。”
倆人商量好給小舅舅的禮物,朝雲祖父給揉完了右手腕,又把左手腕晾出來給祖父揉,朝雲祖父問,“你倆左手也寫字啦~”
雙胞胎撒嬌,“祖父就給揉一揉吧,一會兒我們給祖父敲背。”
朝雲祖父故做思量,“好吧。”
倆人頓時高興起來,倚在祖父身邊嘀嘀咕咕的說起私房話來。
雙胞胎甭看年紀小,事兒着實不少。
且,自從曹雙轉班走了,雙胞胎在班裡就成了紅人,很多同窗都想同他們做朋友,他倆又是個愛得瑟的,難免顯擺一二。朝雲祖父聽了,便對他倆點撥着些,以免成天瞎臭美。
有朝雲師傅負責雙胞胎的教育,何子衿這裡輕閒許多,所以,閒時她還能聽一聽八卦。
今日來說八卦的是準女婿紀珍,紀珍因小時候在岳父家寄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與岳母感情着實不錯。因着阿曄在用功唸書,紀珍也不打擾她,跟岳母說帝都八卦,紀珍道,“岳母可知道,當初壽康宮那事是因何鬧出來的?”
何子衿道,“這我如何知曉,想來是消息靈通之人吧。”
紀珍就與岳母說了,這事能暴出來還頗是不簡單,至於與消息靈通之人有沒有關係,紀珍是不知道的,但,紀珍知道的是,“說當初吧,內務司的唐總管確是提醒了曹太后壽康宮逾制之事,但後來,曹太后關於壽康宮修建之事,就再未用過唐總管,而是用的內務司許郎中。”
話說到這兒,不必紀珍說,何子衿也明白了。曹太后合着是跟小唐總管翻臉,不,不說翻臉,不睦是肯定有的,不然,曹太后不可能把內務司郎中提上來,而不用小唐總管。
何子衿與紀珍道,“這事你知道,不要再與別人說了。”
“岳母放心,我曉得。”紀珍就是把打聽來的消息與岳家透露一二。
紀珍也是與阿曦妹妹定親後才曉得岳家竟與唐家有多年往來,故而,過來同岳母說一聲。
何子衿晚上與阿念說了此事時,阿念沉吟片刻,道,“這倒不稀奇,小唐總管的夫人孃家姓鐵,鐵氏亦是帝都名門,小唐總管的岳父致仕前官至左都御史,而今左都御史鍾御史,就是當年鐵老御史一力提攜起來的。要說小唐總管不忿曹太后用一位郎中打壓他,進而給曹太后難堪,也不是辦不到。”換句話說,憑小唐總管的關係,這相當容易。只是,給當朝太后挖坑,風險着實不小,哪怕現在給了曹太后難堪,就不擔心以後曹家算後賬麼?再者,憑阿唸對小唐總管的瞭解,小唐總管爲人爽直,倒不似這樣心計的人。
何子衿道,“郎中不過官居五品,也能壓制正二品內務司總管?”
阿念道,“壓自然是壓不住的,只是,這就像是一個暗示,說明曹太后並不信任小唐總管。小唐總管雖出身好,也深得太皇太后信任,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已是登基,曹太后又是今上生母,今上生母做出這樣的表態,難保就沒人打小唐總管位置的主意?”
“那你說,這事兒是不是唐家辦的?”官場上的事,何子衿還是更信任阿唸的判斷。
阿念搖頭,“不好說。小唐總管雖有這個能力,但他性子直,倘有不滿恐怕早直接說了。他要是用這種手段,先時就不會來咱家同我抱怨曹太后那些話。”
何子衿也想不通,阿念嘆道,“要是小唐總管,反是好的。他那人,事情過了就算了。倘不是他,才令人擔憂啊。”
何子衿想了想,是啊,這次御史臺這般大的動靜,聽阿念說,那鍾御史可不是擺設,能叫御史臺如引大力參劾曹太后,想想就知這幕後之人當是何等人物。而且,說句實在話,這樣的大人物,在帝都屈指可數。只是,這樣的人,豈是尋常人能使喚的動的?
這事太過複雜,何子衿乾脆不想了。其實,想也是白想,憑阿念如今官位,對那些大人物也就是想一想罷了。
何子衿就說起自家老爹調任回帝都的事,何子衿道,“娘他們這一路,我就擔心老的老,小的小,阿曦還是個女孩子,當不得事。”
阿念道,“要不,讓重陽去接一接吧,重陽打理庶務是極好的。”
何子衿想了想,“這也成,你近期沒什麼事吧。”重陽在阿念身邊亦是極得力的。
阿念笑,“我來帝都都沒什麼大事,就是辛苦重陽跑這一趟了,他們小夫妻,還從未這樣分離過。”
何子衿道,“是啊。”
說到重陽,何子衿又道,“重陽這孩子,委實是個穩重可靠的,我就爲他這前程思量了許久,你說重陽以後是納捐,還是走別個路子?”
阿念已有打算,道,“重陽這裡,我準備先讓他考一考刑名,杜親家在大理寺,大理寺每年都會招考刑名官吏,並不考那些詩啊文的,這於重陽倒是合適。雖品階不高,先讓他在刑名上歷練一二,待有了經驗,再謀外放。”
何子衿點頭,“這也好。正好讓重陽回去與三姐姐和阿文哥商議一二。”
阿念稱是。
何子衿將此事與宮媛說了,想着他們小兩口先商量一下,宮媛在這方面不大懂,道,“只要乾媽你瞧着好,我眼力不如干媽,就聽乾媽的。”
何子衿笑,“你們小兩口素來有商有量的,還是跟重陽商量一下。”
宮媛應了,心下十分感激,乾媽雖讓她去跟丈夫商量,可憑兩家的情分,又怎會是不好的差使呢。便是官兒小,只要肯幹,也有出頭的日子。
宮媛與重陽商量前程不提,沒幾日,阿念家裡就又迎來了愛吐槽的小唐總管,小唐總管一幅鬱悶苦B臉,進門兒就道,“不知我是犯了哪路神仙,做了什麼惡業,近來頗是不順。”不必阿念問,小唐總管就巴啦巴啦說了,“御史臺彈劾曹太后,竟有人說背後是我的主意!呸!要是我的主意,我纔不掖着藏着呢!有話我也是直說!曹太后都不許我碰壽康宮的事,她吩咐營造私許郎中管。要是她肯叫我管,我怎麼會破土動工,原就不合規制!許郎中曉得什麼,就知道往上巴結,只管曹太后怎麼高興怎麼來!還以爲別人不知呢,當誰是傻子!御史臺會不曉得纔有鬼!”
阿念遞上涼茶,道,“唐叔你暫消消氣,哪裡值當爲些個流言蜚語氣壞了身子。”
“這要是我乾的,有這話傳出去,我也不惱,敢做我就敢當!我明明沒幹,都以爲是我乾的!你說,我這不是爲人頂缸麼!”小唐總管氣惱的很,又說曹太后,“她那事兒,誰不曉得啊!當初就把夏神醫擠兌走了,弄得如今宮裡都沒個好大夫。就有不知多少人家埋怨她呢。”豪門富貴之家,別個不怕,怕死是一定的。夏青城素有神醫之名,曾服侍過三代帝王,就是帝都城,多少豪門有個病啊痛的都要請夏青城的,如今夏青城一走,不說別人家,小唐大人就頗有怨言,無他,小唐總管的母親都九十幾的人了,這般高壽,小唐總管是孝子,服侍母親極爲周到。唐老太太這樣的年歲,最需要好大夫的時候,結果,帝都城最好的神醫叫曹太后擠兌走了。小唐總管每想到此事就一肚子火,這會兒也一併絮叨了出來。
小唐總管嘀嘀咕咕說了一通,說得自己痛快了,還在江家吃了頓飯,這才告辭回家,走時還說呢,“怎麼沒見你家雙胞胎,聽我家夫人說,可有意思了。”
阿念笑,“他倆今天沒回來,在師傅那邊呢。”
小唐總管想了想,點頭,“哦,原來是方先生啊。”好奇的跟阿念打聽,“方先生是不是很難說話?嘿嘿,李侯爺過去,都碰一鼻子灰。”
阿念連忙道,“主要是老人家性子耿直。”
“看你這話說的,李侯爺不耿直了?”小唐壞笑,“不過,方先生懟得真好。”
阿念:……
小唐總管傾訴之後樂呵呵的走了,阿唸的心緒卻愈發沉重,不管壽康宮之事與小唐總管是否相關,阿念自己也希望小皇帝能與曹太后做一個切割,只是……從雙胞胎的事情,到壽康宮之事,這兩件事,一件與江侍讀的兒子有關,一件與江侍讀有關,壽康宮與江侍讀關係不大,但是江侍讀給小皇帝出主意,小皇帝找了太皇太后,然後,韋相與曹家各挨太皇太后一記大耳光。
不論阿念承不承認,他似乎身不由己又水到渠成的走到了曹家的對立面,甚至,因他給小皇帝提建議之事,他得罪的不僅僅是曹家,恐怕韋相也會覺着他多事了。
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阿念爲官多年,卻是第一次迷惑了。
突然之間,阿念有些後悔讓岳父回帝都任職之事了。
阿念心下不寧,找子衿姐姐商議,何子衿沉吟半晌道,“是不是想得多了?”
阿念道,“我自問處處謹慎,可你說,咱家自到帝都,發生的這些事,直接或間接的,怎麼就把曹家和韋相都給得罪了?”
何子衿也不知爲啥啊,何子衿道,“要不,就先別叫爹他們回來?”
阿念道,“這就太可疑了。”
何子衿敏銳道,“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一系做的這事,何子衿自己就搖頭,“不大像。”太皇太后不大像這樣的人。
阿念道,“這個人,必是一位極精於權謀之人,現在只得慶幸他與咱們尚無惡意。”一連串的事情太過可疑,但叫阿念自己說,他都不曉得如何入得這局。或者,他並不是此人局中的意圖所在,只是因緣際會,受到一些牽連罷了。畢竟,他官職不高,家世不顯,於帝都委實算不得一號人。而且,這人手段高妙,阿念如今已不得不站在太皇太后一系了,他深深得罪了曹家,然後,在小於帝面前說了分外之話,以至內閣首輔的韋相被訓。阿念現在,敢上他家門的就是小唐總管,小唐總管是誰的人,不言而喻。
“太厲害了。”阿念喃喃。
何子衿挑眉,阿念道,“這事雖不知是哪位大人的手筆,但委實是太厲害了。怪道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帝都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要說阿念習慣自權謀利弊考慮,何子衿就偏感性一些,何子衿道,“咱們都是出自好心,只管坦蕩就是。”
阿念點頭,“幸虧是出自公心,不然,我這心就更不安了。”
何子衿道,“你心安就好,只是你一定要小心。我不擔心太皇太后,咱們與小唐大人交好多年,又有朝雲師傅的面子,再者,太皇太后並未有惡意。我是擔心韋相和曹家,你小心着些,曹家不過小人,韋相卻是首輔。你以前不是說過麼,陛下極是信重韋相。”
阿念嘆,“是啊。”甭猜什麼幕後主使了,阿念上遭多嘴,韋相與曹家都遭了訓斥,阿念這個多嘴的,怕也落不了好。
只是,阿念未料到,他的報復來得如此之快。
阿念很快收到翰林掌院學士的談話,意思是,翰林院要修先帝在位時的史書,此事輕忽不得,翰林院裡看來看去,此事非江侍讀莫屬啊。因此事比較急,阿念這做帝師的差使不由就暫放一放。
掌院學士都這樣說了,阿念能說什麼。
好在,小皇帝顧念舊情,雖則江先生不再給他講課,還是賞了江先生一些東西,算是感謝江先生這些年對他的教導,也全了江先生的顏面。
阿念除了謝恩,能說什麼呢。
阿念去了帝師一職,雖則官位上沒什麼變動,但地位上委實一落千丈,簡直不必宣揚諸人也知道江侍讀要倒黴。阿念也算是見識了一番人情冷暖,好在,阿念兩個小舅子一個表外甥都在翰林,再者,沈素的親家宋學士亦是翰林院老人兒。宋學士精書畫,現在是小皇帝的書畫先生,宋學士與阿念先時就認識,如此有宋學士的面子,還有阿冽興哥兒大寶等人,翰林院諸人倒也不敢將輕視擺在臉上。
阿念在衙門日子不大好過,子衿姐姐卻是在太皇太后那裡謀了個新差使,說來,也不是子衿姐姐謀來的。就是不曉得因何緣故,太皇太后想起何恭人來,正趕上太皇太后想尋人說話,索性宣了何恭人進宮。說着說着就說到阿念修史的新差使,太皇太后道,“先帝這一輩子,雖只做了十年皇帝,卻是有許多人比不得的地方,尤其心胸寬闊,與仁宗皇帝一脈相承。修先帝在位史的事,挑來選去的,內閣薦了江侍讀,我想着,他探花出身,人也正當盛年,就點了他。”
何子衿連忙道,“娘娘與內閣諸位大人信任他,也是他的福分。外子嘗與我說呢,別的書不用看,唯史書是必讀的。能爲先帝修史,亦是他心之所願。”
“是啊。”太皇太后道,“天妒英才,奪我愛子。皇帝年紀還小,二郎他們更小,先帝臨終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們。因先帝英年早逝,許多先帝的事情,先帝在位時的英明決斷,他們沒來得及看沒來得及聽,就失去了父親。倘這史書修好,看一看這史書,就能知道他們的父親是何其英明的一位君主帝王。”
太皇太后不禁微微動情,“所以,先帝的史書,我是願意江侍讀來修的。我想,也只有江侍讀沉得下這個心,能將這套書修好。”
何子衿連忙稱是。
說到先帝,太皇太后有些感傷,蘇太后亦是溼了眼眶,待一時,太皇太后方道,“聽說你在北昌府辦了女學。”卻是換了個話題。
何子衿如實道,“我家長子長女年歲相同,倆人自小一道長大,自小吃飯睡覺啓蒙都在一處,唯獨上學那日,長子去上學了,閨女只能在家,閨女問我說她爲何不能上學時,我看她失落模樣,很是不落忍,就想着,天下書院多是供男人讀書科舉的,女人縱不必科舉,但多讀書亦非壞事。只是,女人與男人還不同,故而,課程上要有些差別。”接着,何子衿就將女學的一些課程什麼的,大致與太皇太后說了。
太皇太后聽了,頜首道,“難得你思量的這樣周全。”與蘇太后道,“都說北昌府是苦寒偏僻之地,偏僻之地卻有女學,帝都人人說好,在這上頭,卻是不如北昌府的。”
何子衿忙起身道,“娘娘謬讚了。”
蘇太后笑道,“咱們老祖宗是從不謬讚的,贊你自然是因着你好。”
太皇太后道,“是啊,如今大公主和嘉純身邊,教導嬤嬤是盡有的,女先生也請了幾位,不過,還缺一位教她們些強身健體的功夫纔好。聽說你功夫不錯,不由就任大公主和嘉純的武先生吧。”
何子衿有些尷尬,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古人,笑道,“我那點兒名聲,竟叫娘娘們都知道了。”
蘇太后也是抿嘴直笑,道,“皇家女孩兒,不易太嬌弱,偏生宮裡規矩多,我倒是喜歡女孩子活潑些。”
太皇太后道,“就這樣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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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只得起身應下。
就這樣,大家都認爲江侍讀要倒竈的時候,嗬,江太太又成了公主的武先生,你說叫人咋說啊!那啥,這些鄉下來的土鱉一家也忒會鑽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