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突有長風吹過,打鬥聲漸漸逼近,隨即一隻溫厚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腰間,虜她入懷,耳邊聲音說的很急,卻那麼心疼動聽:“都說了,讓你不要用以命搏命的法子,那些人,不值得。”
他的懷抱依舊炙熱而踏實,卻有些黏膩,撲鼻而來是血液的腥味。當然,對她來說是香甜的。
這個男人的血,她再熟悉不過。
他受傷了。
小小的客棧內風雲變幻,殺戮聲,刀光劍影,鬥法聲交織在了一起,桌子椅子倒了一地,一片狼藉。
後方男子的劍揮舞成了細密的劍網,前方也是來勢洶洶,毫不留情。她任由他摟着她的腰肢,足尖卻輕輕一踢,將身側的茶桌踢到了半空之中,擋住了迎面而來的光刃。茶桌卻是應聲碎裂,化作木屑煩得很。
他們都知道,這樣不行。
他們二人武功再好也寡不敵衆,更何況敵人又是上頭派來的,雖也有傷亡,卻不及他們傷勢來的嚴重。
心中擔心更甚,慕千雁卻有些走了神。
說好的功成必還魂呢,說好的妥協轉世輪迴呢?她這又是在做些什麼?拼死抵抗?寧死不從?她到底在做些什麼。
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放在腰間的手臂緊了緊,頭頂傳來男人沙啞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你不是說十年嗎?十年還沒有過完,你怎麼能走?”
他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和她走到這一步該有多不容易他再清楚不過,只要懷中女子答應留下來過完這十年,那麼以後自然可以再有一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一輩子。
此言一出,她終是恍惚。
而後佛玖釋終於再次對那些人開了口,聲音依舊淡淡的,眸色卻很痛苦的樣子,啞着嗓子道:“你們不是要吾親手殺了她嗎。”
他說着,用力不讓懷中之人亂動,卻是真的讓慕千雁安靜下來。
她垂着眸子看着地面,卻心想,她慕千雁好像從來沒有那麼信任一個人過。
可不知怎的,地面盯着盯着。她好像察覺到一絲咔嚓咔嚓的聲音,就在底下。
莫名其妙。
她皺眉,心中卻暗暗警惕。
“對,你願意?”
聽言,那些人當真停下了攻勢,卻依舊警戒。
“如何保證?”
“吾想了想,總覺得不必爲這個女人放棄榮華富貴和那高高在上的生活。可只要站在殺了她,我便可以回到天界,天帝也會不計前嫌,到了那個時候什麼樣的美人沒有?倒不如一劍瞭解。”他做出思考的樣子,吐出的話冷冰冰的。
慕千雁縮在他的懷裡,滿臉的悔恨和害怕。
似乎很滿意他的答案,那領頭之人高興的收回了法器,卻沒有輕易放鬆警惕,仔細的看着那神色冰冷決絕的男人,心裡信了一半。
“你知道就好,畢竟上頭的仙女們個個若無暇美玉,何必拘泥於一個。”
“正是,既然你們爲吾鋪了後路,想來也是上頭的旨意,吾又何必不識擡舉。”
佛玖釋點了點頭,煞有其事。
“那你便動手吧。”
那些人微微後退了兩步,數雙眼睛一動不動盯視着被圍在中間看似妥協的二人,好像擔心他們會憑空消失。
可這麼一來,那風華絕代的男子卻露出了明顯的不悅,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的摩挲着下顎處,眉眼冷峭:“你們,這是在監視吾?”
“沒有。”那些人皺眉,卻不敢對他無禮。
因爲要是眼前的這位殿下真的願意親手殺了此妖孽,那麼回來之後就定是權貴非凡,地位超然。到時候要是記仇,他們這些負責辦事兒的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便出去!讓吾和她好好說幾句話。”
他皺眉冷喝,明顯的不悅。
那些人自是不同意,可對上那銳利鳳眸中的狠色,皆是渾身一顫,不敢造次,只想着他們的陣法極其龐大,合他們幾人之力要打開都很困難,何況這兩個受傷之人?
想着他們插翅定也難逃,才稍稍放下心來,任由他們進了房間內。
下一瞬,一身絳紅衣衫的男子摟着懷中素衣染血的女子宛如化作飛鴻,只聽房門砰然關上的聲音,原地再不見二人身影。
“釋!”
房門關上的瞬間,竟是胸口一陣氣血翻涌,一口鮮血噴出,灑了一地的紅。
慕千雁心中一慌,忙掙扎着想要從他的懷中出來,可那放在腰間的手臂太過有力,竟讓她桎梏的不能動彈分毫。
可她亦是受了傷,見如此不能脫離,只得作罷,卻因爲消耗了太多的力氣而有些頭腦昏沉,更是因爲失血過多,眼前發黑。
門外傳來那些人的催促聲,她聽到摟着自己的男人哦心跳聲,越來越快。
“現在,我說,你聽着。”
佛玖釋強壓下一口血,將她放到了牀上坐着,然後強行爲她渡氣。
“你幹嘛!”
她大驚,使出全身的力氣推開了身前的男人,鳳目含怒含痛。
冷風從大開的窗牖中灌入,地上的鮮血很快就凍結成了痂,可依舊是滿室的血腥味。
門外的催促聲越來越多,顯然依舊不信任他們。
“你會死的。”素手緊緊摁着撕裂般疼痛的傷口,白皙玉手早已被鮮血浸然,慕千雁擡着頭,冷漠而執拗的瞪着面前憤怒的男人,道:“我說了,你得陪我一起死,而不是你先死或者我先死。”
“你……”佛玖釋似乎氣的不輕,卻來不及解釋這麼多,正要強行爲身前女子渡氣,卻被一道奇怪的聲音給攔了下來。
那聲音悉悉索索的,時而又有點尖利難聽,有點像那種割鋸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慕千雁和佛玖釋皆是一怔,擔心又有其他人馬對他們不利。
而屋外,似乎有腳步聲響起,有人走過來了。
心,慢慢懸了起來。
——呼哧呼哧。
幽暗的通道內,傳來氣喘吁吁的聲音,伴隨着木屑的味道,黑乎乎又亂糟糟的。
“哈!呼……”
頭頂終於出現了一道亮光,歌滿庭驚喜的探出頭去,長長的出了口氣,累死姑奶奶了,總算出來了。
然,下一秒,頭皮突然一緊,緊接着,脖子後面的衣領好像讓什麼給揪住,整個人便被高高拎了起來。
“啊啊啊啊!”
她失聲尖叫,下一秒卻被一雙沾滿黏溼血液的手給捂住了嘴巴,森冷的殺戮之氣圍繞着她,嚇得一張小臉都發白了。
嗚嗚嗚,有殺氣,好可怕。
“歌滿庭?”
突然響起一道虛弱的女聲,因爲驚訝,尾音稍稍提起,讓她面上一喜,立刻撲騰着從佛玖釋的手裡跳了下來。
“是你!”佛玖釋鬆了手,沒有再抓她,聲音有些驚訝,卻又有些瞭然。歌滿庭的身份他早就知道,此人不屬於任何地方,不會武功,自保卻綽綽有餘,更主要的是,這丫頭是那個人的徒弟,有預知一切的功能。那麼如今出現在這裡是……
“嘻。”歌滿庭挑眉笑了笑,然後毫不留情的推開了那一身絳紅衣衫有些虛弱的俊美男子,走到了慕千雁身前。
那眼神有點不悅,又有點敬畏,好像對命運很不服,卻又心甘情願。
慕千雁卻根本沒心思去管這個奇奇怪怪的小丫頭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不願意多說一句話來耗費精力。腦子飛快的旋轉着,思考着應對之法。
然,下一秒,歌滿庭卻單膝跪下,俯首抵於地面,聲音還是軟綿綿的,卻充滿了使命感。
正疑惑她要做什麼,卻聽細細密密疑似咒語的話從她的口中不停的吐出,慕千雁仔細看她,才發現她那肉乎乎的包子臉好像已經輕減了些許,指尖微微泛着透明。
屋外有腳步聲靠近,那些人好像已經走過來了。
她擔憂的看向佛玖釋,卻見他原本沉默的眸子裡流露出了一絲喜色。
“如果沒錯,她能預知一切,她命理爲梔花而生,其師父攜帶她尋你多年,才找到輪迴轉世的你。”
“她預知一次事情,便會嗜睡十日,若逆天而行,便是用命相抵。”
他啞聲,眸中閃過嘆息,伸手緊緊抱緊了坐在牀邊的女子。
歌滿庭顯然聽清了他的話,有些虛弱的笑了笑,一行清淚落下,暈染了微微凝結的血液。
漸漸的,她的雙腿也微微淡了顏色,慢慢透明。
纖細的身子猛然一震,慕千雁終於知道爲何佛玖釋會不急着爲她渡氣逃脫了,她想要起身制止牀邊跪着的小丫頭,卻沒有絲毫的力氣,整個人好像灌了鉛,絲毫也動彈不得。
“你停下!”
她怒喝,可對上歌滿庭那雙看向她的水汪汪的淚眸,她才恍然發現,原本那個貪睡淘氣讓她煩卻放心的小丫頭早就已經長大了。
臉上的嬰兒肥沒了,下巴有點尖尖的,靈動的眼睛大大的,個子好像也高了不少,不是以前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