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呵,此刻,夜已深。
然而,不等她細想,月色撥雲而出的瞬間,突然耳邊一道輕輕的石頭塊掉落的聲音響起,似乎正好落在地上的落葉之上,所以發出的聲音很輕,只是沙的一聲,變又安靜下來。
但這已足矣。
少年微微擰了面色,冰冷的薄脣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聽着耳邊傳來的細細的喘息聲,她輕笑,然後就在這靜默的瞬間,身形突然一躍,奪窗而出!
身形如影,快若閃電!
少年一身黑色的緞子長袍,速度又極其的快猛,奪窗而出的瞬間,月色屋檐陰影之下,十分巧妙的遮掩住了自己的身形,竟打的那個站在二樓窗口邊上的穿着夜行衣的人措手不及。
少年眸色中閃過一抹清晰的銳利,然後素手一擡,袖中一枚袖箭便疾射而出,指向那人肩胛處而去!
她不打算傷及此人性命,因爲尚自不清楚此人是跟蹤她還是想要殺她,是在調查她還是有什麼其他的目的,若就這樣滅了口,可就什麼消息也都奪不到了。
不過此人看起來似乎是訓練有素的殺手或者僱傭兵之類的人,所以很快就反應過來,腿上使力,險險的一側身,立馬從窗口一躍而下,在鋪滿落葉的泥濘地面上打了幾個滾兒,便踉蹌着站起來想要逃離。
看那身形,很顯然已經受了慕千雁剛纔那袖箭的傷,雖然躲避了一番,但是依舊不能完全避開她的攻擊。
然,慕千雁如何會讓他逃離?在那人從窗口落下的瞬間,身形早已隨之而動,長袖拂起,便迎風而落。
“怎麼,還想往哪兒去?”
一片寂靜的月夜之中,陰影空院之上,在一片衣衫的挲挲聲之後,一道少年獨有的清冷聲調低啞而緩慢的響起,孤高,悠長又令人害怕。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穿着夜行衣的人身子一僵,緊緊抓着地面的雙手一緊,突然整個人直起身來,右手抓着不知什麼東西狠狠往慕千雁的臉上一甩,便單手捂着尚自流血的肩膀,勉強運起輕功,便要接着樹的枝椏往院子的高牆外躍去。
一時間,慕千雁的眼前,一片塵土飛揚。
那雙冷的徹骨的眸子裡,突然一抹狠厲一閃而過。
欲意傷害於我,竟然還想如此輕易的逃離麼?
夜風之中,一身黑色緞子長袍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那雙神秘美麗的眸子似乎透過在結了冰的湖水之底看來,卻突然微微一笑,美若罌粟。
“你……”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中年人的聲音,回眸望去,那個手裡還拿着些乾草的掌櫃的正一臉驚訝的看着他,明明只是中年,但那脊背早已有些微的佝僂,那臉上,一副被嚇到了的模樣。
少年涼薄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看向掌櫃的目光,略帶探究,然,一切只是瞬間。
少年的眸子只是隨意的瞥了一眼,便腳下步伐擰轉,身形突然一個旋轉,便化作一道看不見的暗影,轉而在掌櫃的面前消失不見。
前世的慕千雁,在還沒有嫁給樑謹夜之時,一身武功絕頂,江湖之上,舉世無雙,以一身絕頂輕功文明。
相傳,女尊丞相慕千雁的輕功,一身內力運於周身,輕功出神入化,無人能比,步伐擰轉間,許久改變了局勢。
不過當年她自斷經脈之後,身體虛弱,就算依舊有一些功法在身,然沒了內力修爲,一切早已大不如前,一直引以爲傲的輕功更是一退再退。
所以後來那些不曾在她武功鼎盛時期與她交過手的人後來都說,慕千雁武功絕頂的事情只是傳說爾爾,她本人的輕功雖然不差,但是也不見得有多好。
然而,這並不是傳聞。
今夜夜涼如水,雖然已是晚春,不過夜色也是出奇的涼爽,街上還有幾個零星的行人慢慢吞吞的走過屋檐之上,一道黑色的身影踉蹌的前行着,雖然速度比普通人要快一些,不過也看得出體力不支,那捂着肩膀的手看起來一片黏溼,藉着月色,依稀看出似乎是一片暗紅色。
那前行的速度太慢,只是一道殘影爾爾,偶爾還要停下來喘息幾口,那腳下踉蹌的步伐似乎就要從屋檐上摔下去一般,危險的很。
那人的身後,一道墨色的身影飛掠而來,銀色的月華之下,只覺得一道模糊的陰影一閃而過,下一秒,一雙修長的美麗手指,自那踉蹌前行的黑色身影之後而來,越逼越近,越逼越近,似乎只要瞬間便可以穿透那人的心臟。
一身黑色緞子長袍的少年微微一笑,似乎遇到了什麼好玩的事兒,突然慢慢緩下了身形,在屋檐之上留下一道道殘影,隨着前面那人的步伐如影子一般的前進。
竟是陰森至極。
突然,那個捂着肩胛步伐有些踉蹌卻儘量快速前進的人身子微微一僵,緩緩的轉過頭去……
笑,只是一抹微笑。
那是一抹怎樣的笑啊,一片沉靜的夜色之中,淡淡的月華之下,少年幽深的眸子燦若寒星,明明普通的乾淨相貌上,竟然突然顯得美豔起來,脣邊瀲灩的色彩似乎要讓人眩暈。
可那笑容之下潛在的危險卻讓人無論如何都不敢去忽視。
這一刻,那個穿着夜行衣的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捂着肩膀傷口的手驀然握緊,狠狠的,幾乎要勒到血肉之中去。
空中的風,似乎就在這一瞬之間靜止。
慕千雁的笑容收斂,腳下步伐飛快,一瞬間,便閃身至那人身前,單手伸出便輕易的扼住了那人的下顎,另一隻手挑開那人面罩的下方,便探入他的脣齒之間,輕輕一撥。
然,下一秒,一身黑色緞子長袍的少年便僵了手,收回了探入的手指,五指變捏爲爪,狠狠的擰在了那人的脖頸之上。
“呵,你晚了一步。”
那人笑聲的得意,然後氣息變得虛弱,身子慢慢軟了下去,最後,砰然倒地,從屋檐上滾落下去。
只聽一聲悶響,下邊傳來一個行人的驚呼聲,那人重重的摔落在了結實的地面之上。
確實,爲時晚矣。
慕千雁冷了臉色,這沒想到啊,這個人吞毒竟然如此之快,她心知此人可能會在牙齒上藏下劇毒,以在危急之時服下,卻還是晚了一步,讓那人就這樣死在了眼前。
耳邊傳來一道行人的驚呼聲,黑色的身影隨風而動,從屋檐上飛掠而下,單手一撈,便將那人的屍體抓在了手中,在行人尚未反應過來之時,快速離去。
月色,微涼。
那個行人站在原地,楞了一會兒,又揉了一下眼睛,然後驚恐的瞪大了眼。
他方纔,分明就是看到一個人從屋頂上摔下來了啊!
難道是他眼花不成?
然,下一秒,突然一道尖叫聲在暗夜之中炸響,行人身前的屋子裡,一個只穿着裡衣,衣衫不整的女子砰的一聲推開了緊閉的房門,從房間內衝了出來。
然後踉踉蹌蹌的跑了幾步,跌倒在了行人身前不遠處。
“救,救,救命……”
那女子面色蒼白,顯然受到了極深的驚嚇。
原來,這女子本來今夜就睡得晚,而且一向淺眠,一丁點兒動靜就會醒,今晚睡着睡着,突然覺得額頭上有點涼,以爲是下了雨,房屋漏水了,不曾想,等她點開油燈,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攤開手來看之時,卻見掌心一片腥紅,聞到的是明顯的血腥味!
而她的牀頭上方,還有血在不停的往下滴落,浸溼了枕頭。
女子的尖叫聲一下子引來了周圍巡邏的官兵和一些趕着夜路的零星幾個行人,一時間,寂靜的夜晚變得嘈雜起來。
屋子後邊的小巷上,青石板小路古老的破舊,一片昏暗,顯然是一個十分偏僻的地方。
“哎,我說,真是奇怪了啊!”
“奇怪什麼?”
“你說如今朝廷和匈奴人交戰,前段時間戰事聽說危機,很多地方都糧食緊缺,街道上蕭條了些許,怎麼咱們蘇格城還是如以往一般模樣,不曾受到戰事波及分毫?”
“哈,這老兄你就不知道了吧,且讓我說與你聽……”
兩個身上帶着酒氣的穿着官服的男子從小巷上緩慢的走過,一道暗影靜靜的躲在小巷的一個拐角處,屏住了呼吸。
那兩人的交談聲還在傳來,寂靜之中,就連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長安城啊畢竟是皇城所在,皇帝住的地方再奢華在危難之時也要做做樣子,節省糧食,讓百姓們認爲皇上節儉愛民,而不是荒淫無度,而咱們蘇格城作爲繁華程度可以與長安城一較高下的地方可就不一樣了,咱們這兒雖然繁華,但是收成也高,更不需要像長安城那樣做樣子,所以該繁華的還是繁華,該咋樣就咋樣……”
那人醉醺醺的說着,話音離慕千雁所藏身的地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