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韓雲辰居然把這個名位給了她了麼?慕瑟心裡掀起了狂濤駭浪, 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王爺,韓府定是出事了。”韓雲辰手掌緊緊地攥着那小盒子,冷靜地說道。
慕瑟見他臉色沒什麼異樣, 可是低眼一瞧, 卻見他手背上的青筋卻都暴起了。
難道是我之間有什麼誤會?慕瑟疑惑地想着。
韓雲辰話音剛落, 不多一會兒, 便聽到了帳外傳來的略帶急促的腳步聲。然後簾布被挑起, 一名青衣女子快走了進來。
上次只在客棧門外模模糊糊的看了她一眼,並沒有看清楚她到底長什麼樣。這次倒可以看清楚了。
慕瑟仔細地打量着她。鵝蛋臉,杏核眼, 年紀稍大,一身青色的布裙, 頭上僅插了一個碧色的玉釵。不同於淮月, 她身上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 可渾身卻有着一種清雅舒適的感覺。
慕瑟站的地方正是入口處的對面,所以黎雅一進帳, 就與慕瑟探究的目光碰了個正着。
慕瑟見自己被發現了,坦坦蕩蕩,也沒覺得什麼不好意思。只是看着黎雅微愣的表情,慕瑟有點爲難。就是這個女人佔據了韓雲辰的心,還有了他的孩子, 如果按照她以前的性子, 慕瑟肯定會不擇手段整她。可是現在, 慕瑟知道強權並不能使人得到想要的東西。可是, 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慕瑟想着, 此時她到底是用冷若冰霜的表情對待她好呢,還是用敵視輕蔑的眼光迴應她好。還沒想清楚, 那廂黎雅已經朝她露出了一個微笑並一個點頭,以示友好。慕瑟見狀,心裡一梗,那個微笑化成了一雙貓爪子在她心裡撓啊撓,整得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實在膈應得慌。
哼。慕瑟冷哼,別過頭。
黎雅一進來就莫名其妙的碰了個軟釘子,連臉上的笑容都有了些尷尬,她微微詫異地看了慕瑟一眼,才朝韓雲辰走去。
“民女拜見晉王爺,安王爺。”
“免禮。”慕亦皓看了眼韓雲辰說道:“都已經是自家人了,不用那麼見外。”
慕瑟聞言,猛地擡起了頭,看着慕亦皓,眼光裡全是對她大哥這番話的譴責。什麼自家人,她傢什麼時候跟黎雅成一家人了?!
黎雅知道他反話正說是爲他妹妹慕瑟公主抱不平,微微傾身,道:“王爺您恐怕是誤會了。民女乃平民百姓,只因與丞相有了些故交,纔有幸得見王爺,並不是什麼出身高貴之人,不敢高攀了。”
“前日京城民衆暴動,一羣暴民闖入各官衙,官宅,趁亂搶砸殺,一時之間,人人自危。淮月姑娘身若體虛,還帶着不滿一歲的寶兒,脫不開身,偌大丞相府裡竟沒有一個掌事的人,下人家丁紛紛逃散,民女無法,只好借用未來丞相夫人的行頭來立威行事。”
“李府被抄家之後,民女想着往日李大人同丞相大人關係交好,皇上下一個目標定是丞相府。還未將府中的事務處理妥當,就得知御林軍異動的消息。因事出突然,倉促之間,民女只好趁亂跟着那些暴民涌出了城門。剛出城門,就看到大隊御林軍往丞相府去了。民女心急,趕至這兒時,卻又被將軍盤查,爲了儘快見到王爺,民女只好自稱丞相夫人。”
“民女相信,只要韓大人聽到這句話,自會知道是何人。”黎雅朝韓雲辰微微一笑,韓雲辰微微點頭。
慕瑟站在旁邊,看到這一幕,心裡不知是何滋味。那一份她學不來的氣質和他們倆人之間的那種默契感,讓慕瑟既感覺憋屈和羨慕,卻又無可奈何,拽着袖口裡的髮絲結,慕瑟別過頭去,不再看他們。
“淮月和寶兒、安安可還安好?”韓雲辰的聲音很低,經過李莫言這件事,語氣裡難掩一絲擔心。
“淮月姑娘母子和安安已經被燕王接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小四也跟着去照應她們了,你無須擔心。”黎雅柔聲說道。韓雲辰聞言,臉色好看了點,又見黎雅神情疲憊,臉色略帶憔悴,韓雲辰心裡的歉意更深。
“謝謝。”心裡的話在嘴裡百轉千回,可是能說出口的卻只有這一句。
這麼久了,黎雅已經明白了韓雲辰的心意,也知道了他的選擇。可是明白歸明白,眼神還是止不住地黯淡了下去,那聲輕輕的嘆息又在耳際響起。
在韓府的時候,她曾在韓雲辰的書房裡找到了一幅畫像,上面畫的是一個微笑着的少女。她只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她,是她十六歲的時候韓雲辰特意爲她畫下來的。畫卷微微有些發黃,紙邊磨損了卻又人被仔細地粘住。她輕輕地摸着那畫像,感覺到自己的心快速地跳了起來,那些被壓抑深埋的感情又開始在心裡翻涌起來。
難道他像她一樣,從來就沒有忘記過那段感情麼?黎雅欣喜地想着。在那短短的一刻黎雅就將自己心裡的打算完全推翻了。她一點都不想走,她一點都不想離開他,她貪心了,她想永遠呆在韓雲辰身邊。
可是……無意間回頭,瞥見那堆東西之後,她的心迅速涼了下去。短暫的一刻裡,就讓她的心飛上了九重天又迅速跌進了地獄。
時間是世間最可怕的東西,它可以摧毀世間一切東西。美麗的容顏會因它而衰老醜化,堅固的城堡會因它而湮滅成灰,再美好的感情也會因它的消磨而漸漸淡去。
黎雅終於知道了,她和韓雲辰的感情早已消散了,每天一點點,漸漸地消散在過去的日子裡,再也找尋不回來了。
可是她已經死了,她和韓雲辰的感情會不會也會像她的一樣,慢慢地被時間磨耗掉?既然這樣,那是不是代表她還有機會?如果她能等得住,那麼他會不會再回來?
可是韓雲辰卻沒有看她。他眷戀地看着那幾十幾百張的畫紙,輕輕地告訴她:“我的記憶,我的感覺已經慢慢地變得遲緩了,我擔心有一天我會把她弄丟,所以每隔一個時辰,便畫上一幅她的畫,她的嬌嗔怒癡,她的笑罵哭鬧,一點一滴,畫在紙上。這樣一遍一遍溫習,一遍一遍回憶,如果哪天真的一不小心忘記了她,看到這些東西,我也能想起她。”
她看着已陷入回憶中的韓雲辰,眼淚流滿了臉龐。她在心裡大聲地喊着,韓雲辰,這對我不公平,不公平,你想記着她卻忘記了我。可是這話,她是說不出口的。所以她只能捂着嘴,從書房裡走了出去。
“對不起……”背後的那聲輕輕的嘆息,讓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她曾想過利用韓雲辰的歉疚心理,讓他不忍心開口要她離開。那一年,她呆在了韓府裡。淮月是他的小妾,她知道那只是名義上的。在她看到了淮月與自己幾分相似的長相之後,心裡涌現的不是欣喜卻是悲哀……
她不看不說,只靜靜地呆在他身邊。一切很平靜,她的願望似乎達到了,可是那聲嘆息,卻像幽靈般,日夜纏繞着她的心。
裝傻裝糊塗,卻始終抵不住心裡的折磨。愛情裡哪有什麼公不公平的,只有愛的深或是不深。時間也並不是完全的毀滅,它還可以加深。如同釀酒般,愛的越深,味道也越醇厚,那種感覺也越不容易被忘記。黎雅明白了,她和韓雲辰的感情就像是初熟的青果,雖然好看香甜,卻始終帶着一股酸澀。一旦脫離了枝頭,沒了枝幹養分的供養,終有一天會變質發黴。
一段感情不是一場獨角戲,既然堅持沒有了意義,那就讓一切重回到沒有遇見他的那個原點吧。
黎雅擡起了頭,眼神已恢復了平靜。她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小袋子,遞給韓雲辰,說道:“這是臨行前,淮月姑娘讓我轉交給你的。她說,一直都蒙公子你照料,這件東西就當是她的謝禮。”
韓雲辰接過袋子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塊青銅色的令牌。“兵符?”韓雲辰詫異地看着手上的東西。
淮月怎麼會有周統的兵符?韓雲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小四曾對他說過,燕王有次拿了件什麼無價之寶來韓府想見淮月一面,他看不過,就拿了那東西,然後給燕王/吃了個閉門羹。難道燕王帶着的想送給淮月的那件東西竟是周統的兵符?
想到此處,韓雲辰嘴角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因果循環,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
慕亦皓一見着周統的兵符,平素不顯任何情緒的臉上也露出了驚喜之色。“南慕軍只認兵符,有了這兵符,周統的軍隊只能聽命於我們。就算周統手上有那一支號稱‘固若金湯’的周家軍助陣,也只能是徒然。”
“王爺,我們的時機已經到了。”韓雲辰看着小葉懷裡抱着的那個錦盒,臉上露出了一股堅決的神色。韓家從來就不是什麼愚忠之臣,能讓韓家爲其盡心的君主,是有着賢德賢能的明君。爲一己之私利,妄弄帝王之術,將羣臣擺弄於鼓掌之間,韓家勢必會背離他。
“對了,”黎雅似乎想到了什麼,對慕亦皓說道:“王爺,我離開之前一名名叫秦詩兒的女子,前來韓府找民女。她自稱是王爺的下屬,知道民女想要出城,便讓民女把一封信交給王爺。”
黎雅將手中的心地給了慕亦皓,猶豫了一下,纔對慕亦皓說道:“民女看她腹部微凸,似乎已有了身孕……”
黎雅以爲那名女子應該是慕亦皓的女人,可是現在回想着那女子的哀慼的神情又似乎不像,猶疑間,黎雅便把這事說了出來。黎雅想着,如果是的話,那就更好了,晉王應該會把她救出來。如果不是,那也沒多大影響。
黎雅無意間的一段話,卻在四人心裡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慕瑟根本沒辦法將這些事情一一理清楚,腦海裡只翻騰着一個念頭:詩兒懷孕了?孩子的父親是誰?她會不會有危險?
慕瑟看向慕亦皓,卻見他手指顫抖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地拿着那封信轉過身去了。韓雲辰見狀,看了一下衆人,說道:“大家先回去休息吧。”又對身邊的黎雅和小葉說道:“我帶你們去帳營。”
“韓大人你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在下對這裡也熟了,這等小事,就讓在下去安排吧。”既然大哥不說話,她也不能逼問,那就只能去做其他的事了。
韓雲辰看着慕瑟,手指又習慣性地滑入袖中輕摸着那個香囊,“那就有勞木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