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瑟看着那洪流朝自己襲來, 渾身竟無法動彈。
人在將死的時候，會不會出現一些幻覺？
韓雲辰含情帶笑地指着她手上的書，戲謔地說道：“水晶簾動微風起, 滿架薔薇一院香。瑟兒, 你喜歡這裡？嗯, 那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罷。”
韓雲辰蹙着眉, 嫌惡地看着她：“我娶你, 是因爲你哥哥能給我我想要的東西。”
韓雲辰挑起她的青絲，笑着說道：“夫人，你身上真香。”
韓雲辰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然後背過了頭。
韓雲辰偷偷地吩咐人把齊修送的那把匕首扔進了庫房。
韓雲辰……韓雲辰……
所有快樂的，悲傷的, 真實的, 虛假的, 好的，壞的, 被她刻意隱藏和遺忘的回憶。在這一刻，全部都在腦海裡復甦。她悲哀地發現，所有的這些畫面裡都只有一個人，沒有她大哥，沒有齊修, 沒有其他與她相近相親的人, 只有那一個人。
原來, 就算是死, 她都無法忘記韓雲辰了麼？
愛情的世界並不平等, 有些人註定是等待別人的，而有些人註定是被人等待的。
慕瑟笑了, 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想，她這一生註定是等待別人的。但願下輩子，她能做那個被人等待的人。
“公子！”一雙手從慕瑟後側伸出來，扯住她的衣襟就將她拉開了幾尺遠。慕瑟回過神來，後怕地看着自己剛纔站着的地方被一片洪流侵蝕了。
“謝謝你。”
慕瑟看着那渾濁的泥流，眼睛慢慢變得清明起來，彷彿在剛纔那個生死時刻產生的所有感情，只是一個幻覺。一旦清醒了，就能把一切當做不存在。
“公子，您別客氣，主子已經吩咐過了，凡事都要以公子的安全爲先。不過，剛纔您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的確實把我們嚇住了。”
“不好意思，我剛纔也是被嚇蒙了。”慕瑟滿含歉意地說道。
“沒事，平常人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都會被嚇住的。不過幸好這次的洪流還算小，兄弟們也躲得快。不然，我們這幾百號人都得被它給吞了。公子，我看這雨今晚都停不了了，您說，我們現在還趕路麼？”
“必須得走。雨下得這麼大，在這裡多留一刻，危險就會大一分。而且，我們也必須借這場大雨的掩護，才能避過靈州城外的那些探子，安全進城。”
慕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下令按兩人一組，攜手前進的編制編好隊伍，又命人將所帶的物資一一清點好，然後順着那邊走邊闢的另一條小徑開始往上走。
大雨絲毫不見停歇。麻布衣服早已吸滿了水，又沉又重的黏在皮膚上極度不舒服。四周一片漆黑，沒有星辰，辨不清時間，只能憑藉感覺來判斷他們到底走了多久。
“公子，經過這個彎谷，大約再走兩裡，就能繞到靈州城的後方。”
“好，大家進城時要格外小心點。”
***
“大夫，韓大人到底如何？”看着牀上那具彷彿已沒有了聲息的身體，慕亦皓轉身，臉色陰沉地問着隨軍大夫。
“回王爺，韓大人不僅心疾在身，且心有鬱結，也未曾仔細調理過身子，所以才造成如今如此狀況。”
未曾調理過身子？他在韓府有那麼多人伺候他，怎麼還會是沒有仔細調理身子。除非……除非是他自己不在意了。
“他現在高燒不退，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先把燒給退了？”
“回王爺——”大夫正說着，一個副將打扮的人突然衝到了房裡。
“稟告王爺，探子在後山發現可疑人影。”
“什麼？”慕亦皓站起了身，“先別打草驚蛇，繼續查探情況，馬上回報。”
“是。”
慕亦皓轉身對隨軍大夫冷聲道：“無論怎麼辦，明天我必須看到一個清醒的丞相大人。”也不管那位大夫愁眉苦臉的表情，慕亦皓冷哼了一句，就走出了房門。
慕亦皓在議事廳的路途中，遇到了正匆忙走來的慕亦然。
“大哥，你收到消息了沒有？那些人會不會是慕亦源的人？”
“應該不是。慕亦源做事謹慎小心，絕不會這麼冒冒失失。對了，亦然，城中還剩多少糧食？我們大概還能撐多久？”
“大哥……”慕亦然猶豫着說道：“我們的餘糧在三天前就已經沒有了。我們現在吃的，全部都是城中百姓的口糧。”
慕亦皓握着劍柄的手緊了緊，過了片刻纔對慕亦然說道：“亦然，你相信大哥嗎？”
“相信！”怎麼可能不信？從小到大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和榜樣。
慕亦然堅定信任的目光讓慕亦皓心中一暖，“好！那明天天一亮，我們就殺出城。大丈夫只能在戰場上戰死，絕不能在這裡像個窩囊廢般等死。”
“是，大哥。”
“報！”一個小兵舉着一塊錦布，小跑着跑了過來。
“稟告王爺，草原卡科爾沁部族派人前來救援，並送上附和書，希望能與王爺締結友好同盟。”
“卡科爾沁？”那些可疑人馬是卡科爾沁部落的人？
“正是。卡科爾沁部族木七見過大慕晉王殿下。”不遠處的黑暗中，一道略顯低啞的聲音響起。
慕亦皓聞言，心底突然冒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看了慕亦然一眼，也見他面色凝重。
“王爺，他非得要見王爺，小的攔不住，才……”
慕亦皓不耐地揮手，那個小兵馬上閉上了嘴，跪到了一邊。
“在下生怕王爺將我們一干人等當做細作處置了，所以才冒昧拜見王爺，還請王爺勿怪。”那人走到了慕亦皓面前，學着中原人的姿勢，用略帶着生硬感的動作嚮慕亦皓和慕亦然彎腰拱手行禮。
個子一般，面貌普通。待真正看清那人的容貌時，慕亦皓提起的那顆心突然就沉了下去，心底裡生出了一股濃濃的失望感和無力感。拿起呈上來的錦書，慕亦皓立刻明白了他們此番動作的含義，原來是想在他這裡得到好處。
慕亦皓冷冷一笑，正要開口，卻聽到慕亦然嘲弄的聲音。
“你們不投靠我那正勢如中天的二哥，反而要跟我們這羣強弩之末結盟。說，到底有何陰謀？”慕亦然的心情大約和慕亦皓一樣，所以此刻說話的語氣也是極其不爽。
“陰謀？兩位王爺爲何不問我們是如何躲過齊王的軍隊，然後進入靈州城的？如果，我們圖謀不軌，能知道如何進城，又何必親自進城，直接將入城之路告知齊王，那豈不是更好？”
“我們主子之所以選擇同晉王爺結盟，那是因爲我們主子百分百的相信晉王爺的能力，相信您，絕對不會龍困淺水。”
“你——想不到，外夷之地，居然也會有你等如此牙尖嘴利之人。”
“安王爺過獎了。”
慕亦然又被氣的說不出話來，正臉紅鼻子粗的，捋起袖子想要動手時，慕亦皓看了慕亦然一眼，制止了他不合身份之舉。
“舍弟性情急躁，讓木先生見笑了。”慕亦皓看着眼前的年青人，不動聲色地說道。
就在慕瑟手心冒汗，就快繃不住的時候，一個侍從打扮的人喘着氣，飛快地跑了過來。
“王……王爺，韓大人全身痙攣，已經快受不住了……”
“走！”慕亦皓和慕亦然聞言，臉色一變，也顧不上慕瑟，急忙朝韓雲辰的房間走去。
韓雲辰……韓雲辰快死了……
慕瑟身體一晃，呆呆地站在那兒。過了半天，纔像想起什麼似的，拔腿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