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瑟意識越來越模糊, 靠着牆的身體慢慢滑到了地上。
“主子,天色已晚,我們今晚是否在此留宿?”
“繼續趕路。駕!”
噠噠的馬蹄聲自慕瑟身邊奔過。“籲!”齊修突然拉住了繮繩, 調了個頭, 又往回跑了去。“哎, 主子!主子!”郎義不明所以, 只好掉頭跟着齊修往回走。
“主子?”郎義疑惑地看着齊修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朝路邊那個躺在地上貌似乞丐的人走去。
齊修走到慕瑟身邊,沒有立刻將她趴着的身體扶起,只是定定地站在那裡。
靴子?怎麼會有靴子?是誰來了?慕瑟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雙靴子停在了自己的眼前, 想睜開眼睛,卻怎麼也掀不開眼皮。
“雲辰, 韓雲辰……嗚嗚……韓雲辰……”慕瑟只感覺身體非常非常難受, 嘴裡無意識地念着韓雲辰的名字。
齊修一聽到慕瑟的聲音, 常年不變的臉上有了瞬間的欣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慕瑟扶了起來, 手指溫柔地拂開她臉上的髮絲,果然是她!
指尖輕碰到她的額頭,齊修眼中的驚喜立刻就被驚慌取代了。溫度灼人,她居然在發燒!齊修迅速抱起地上的人,回頭對郎義吩咐道:“今晚留宿。趕快去找一個郎中來, 她情況不好。”
主子, 555……你怎麼能區別對待?你的公正不阿呢, 你的說一不二呢?郎義繃着臉心裡老大不樂意地瞪了齊修懷裡的早已陷入昏迷的慕瑟一眼, 心裡罵道, 大慕女子果然是禍水,果然是狐狸精。唉, 王妃啊王妃,郎義沒有看好主子,是在是對不起您哪。
雖然心裡不甘願,郎義還是不敢違抗齊修的命令,牽着馬就去找郎中去了。
跟在慕瑟後面的那兩個侍從見慕瑟被人帶走,兩人又對視了一眼,然後一個回去報告消息,一個尾隨着齊修進了最近的雲來客棧。
“韓雲辰,你個混蛋,混蛋……本宮命令你回來,回來……別走……別走……”慕瑟高燒不退,躺在牀上,神情不安,眉頭緊蹙地說着些胡話。
韓雲辰,韓雲辰。齊修眉頭也跟着皺起來。他自然知道韓雲辰是何人,只是不清楚她跟他是和關係。聽着慕瑟在昏迷中還不停地念叨着他的名字,齊修心裡突然浮現出一股莫名的焦躁感和不安感。
將慕瑟額上那被體溫染熱的毛巾再次換了下來,這樣反反覆覆十幾次,慕瑟的神情才似乎安定了些,嘴裡也不再說胡話了。
“大夫,她怎麼樣?”齊修焦急地問着郎義剛纔請來的這個山羊鬍子老大夫。
“莫催莫催,心煩氣躁,如何做出準確的診斷?”山羊鬍子老大夫捋了捋他那幾根鬍子,慢悠悠地搭上了慕瑟的脈搏。
恍惚中,慕瑟感覺有人用手指按住了自己的手腕,想掙扎,身體卻又動不了。整個人就像是被一層迷霧包裹住了,飄飄忽忽不知身在何處。
“尊夫人受寒導致高燒不止,又因受飢體虛,心神波動,才至於邪風入體,昏迷不醒。公子勿憂。不過……”山羊鬍老大夫突然眉頭緊蹙,臉上突然浮現出一股怪異的神色。他拿眼歔了歔齊修,見他一臉擔憂之色,又換了隻手不確定的按向了慕瑟的脈搏。
“怎麼了?”齊修見大夫臉色微變,以爲出什麼異狀了,語氣急躁的問道。
山羊鬍子老大夫不搭理他,自顧自的閉了眼。郎義在旁邊瞧着自家主子的臉色,不敢相信的辦着桌角在心裡哀嚎,主子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的淡定呢,你的處事不驚呢?
慕瑟感覺自己的手腕又被別人搭上了,心裡一急,極力迫使自己從這種膠着的幻境中走出來。
“尊夫人,尊夫人似乎不孕……”
不孕?!
齊修眼中閃過驚詫之色,但是也僅僅是驚詫了一下。但是慕瑟卻不一樣了。
她意識已經清醒了一點,剛睜開眼睛就聽到了不孕二字,心神就像被雷劈過一樣,心神激盪,心緒不穩,顧不得自己身在何處,擡起手一把扯住山羊鬍子老大夫的鬍子,驚惶失措地問道:“你說不孕是什麼意思?”
“唉喲,夫人你放手啊,放手啊,這鬍子可扯不得啊!”老大夫掙扎着起身,見鬍子被慕瑟絲絲的攥在手裡,掙脫不開,老大夫只得心疼地摸着上面那一截鬍子,重新坐了下來。
“不孕就是不能生孩子,不可以生孩子。知道麼?”老大夫似乎是爲了報復慕瑟扯自己鬍子之仇,有點兒生氣地說道。
不能生孩子?!慕瑟失魂落魄的放下了自己的手,眼神空洞不知道想些什麼。山羊鬍子老大夫忽然就覺得自己剛纔實在是太過分了,居然跟一個小女娃慪氣,想了想,軟下聲音寬慰道:“不孕也是分爲好幾種的。比如先天性和後天性。先天性是完全不可治,但是後天性卻是有可能治癒的。依夫人的脈象看,夫人恐怕是屬於後天性。”
“夫人,您是不是小時候掉進過冷水裡?”
慕瑟搖了搖頭。
“那您腹部是不是曾經受過什麼創傷?”
慕瑟還是目無焦距的搖了搖頭。
“那您是不是吃過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比如,丹砂或者藏紅花。”
宮裡的食物都是有記載出處的,誰敢這麼大膽給皇家貴族吃這些東西?韓府的食膳也是有人專門管轄的,不可能出現這些東西。慕瑟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對症下藥,連癥結都不能找到,更何談下藥。唉,老夫也無能爲力了。”山羊鬍子老大夫瞟了瞟手上還搭着一塊毛巾的齊修,臉上露出一抹曖昧的笑容,“不過,這也不算什麼最壞的事,至少夫人你還有一個情深意重的夫君。”
夫君?韓雲辰?如果韓雲辰知道自己不能懷孕了,他會怎麼辦?會不會休了她,或者再娶幾房小妾?
想着淮月已經有了孩子,而她卻註定無子,慕瑟心裡疼得已近乎麻木了。
大慕對婦容,婦工,並無多大要求。卻唯獨對婦德,尤其是婦德里面的子息要求非常嚴格。如果一個女人嫁入婆家三年無子,那麼男方可以不僅可以將正妻之位給予小妾,休妻,甚至可以將妻子送予他人。
韓雲辰不喜歡她,她又生不出孩子,她還能厚着臉皮在他身邊呆下去嗎?慕瑟沒嫁給韓雲辰之前總想着,嫁給他之後,一定能讓他愛上她。嫁給他之後,又想着,如果有了孩子的話,韓雲辰一定會愛上她。就算他還是沒愛上她,但至少他倆的牽絆深了,到那個時候,就算韓雲辰想擺脫她,也擺脫不掉了,她的一生就是要和他糾纏在一起。
可是現在,所有的東西都被打破了。
“出去!你們都出去!”慕瑟眼眶微紅,扯起被子,不管不顧地對着屋裡的人吼着。
山羊鬍子老大夫和郎義一看慕瑟這神情,就知道她情緒開始激動起來,紛紛退後了幾步。齊修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將手上的毛巾浸溼,擰乾,走到慕瑟牀前,“敷上毛巾。”
“出去!你給我出去!”慕瑟撲騰着手腳。
“敷上毛巾。”齊修看着慕瑟,眼底帶了絲笑意。慢慢彎下腰,黑亮的眼睛對上了慕瑟的鳳眼。
“是你!”
“是我。”齊修溫柔的拂了一下慕瑟的髮絲,就在慕瑟即將發怒的時候,齊修將毛巾敷在了她的額頭上。
“你先休息,我去給你熬藥。”
“不需要,我要走,我要離開這裡。”慕瑟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心裡突然就升起了一股危機感,想也不想的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你不能走。”
“我要走,我要走,我要走……”慕瑟嘴裡叨叨地念着,腳剛落地,就暈在了地上。齊修趕緊扔下手上的東西,小心地將慕瑟抱上牀,蓋好被子。
“公子無須擔心,尊夫人現在還在高燒中,身體較虛,纔會暈倒。”
“多謝大夫。郎義,診金。”
“哦。”郎義打開門將大夫送了出去。關門之際,看到自家主子神情無比溫柔地注視着牀上的那人。郎義搖着頭,夫人,什麼夫人,又不能生孩子,王妃知道了,估計會被氣得夠嗆。唉,這也只有主子纔不嫌棄。唉……
“大人,請進請進。”店小二伸着手,熱情地將韓雲辰以及他身後一衆人等迎了進去。“大人,我們金泰酒樓可是這方圓百里裡,最大最好的酒樓了。您想吃什麼儘管吩咐。”
“嗯。”韓雲辰不輕不淡地說着。環視了四周一圈,沒見着心裡的那人,韓雲辰叫住小二問道:“你們這兒有沒有來過一個身穿粗衣,約摸這麼高,長得很漂亮的女子?”
身穿粗衣,長得很漂亮,這麼高?這、這不是……店小二眼珠子轉了轉,擡起頭笑道:“沒有沒有,來我們這兒的人都是些貴人,身穿粗衣的……小的還真沒見過。”
難道瑟兒沒有走這邊?不對,她跑的方向正是這個小鎮。如果她來了,以她的性子定是要住最好的地方,吃最好的東西。莫非她還沒來?“哦,多謝了。”
“不謝不謝。”店小二跑進後堂,拍着胸膛舒了口氣,幸好當時雨大,沒有人注意這邊。
“黎雅,我們今晚就在這住一宿。”黎雅抱着安安點頭應答。
韓雲辰看着後頭跟着的地方官員,笑道:“本官此次只是路過,謝謝各位招待。不過,本官還需請各位幫忙找一個人。”
韓雲辰想想,心裡還是不放心,不用白不用,乾脆就讓這裡的地方官帶人去找找慕瑟。
這丫頭,真不讓省心。韓雲辰臉上雖有些無奈但更多的卻是溫柔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