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緊閉, 聽不到裡面一丁點動靜。攥着藥瓶的手心沁滿了汗,慕瑟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開了房門。
慕亦皓和慕亦然都站在牀前,兩人密密實實的擋住了牀上的人影。她根本就看不到牀上的那個人。
“王爺, 韓大人已停止抽搐了, 可是也陷入了重度昏迷, 下官擔心……韓大人會這樣無知無覺地沉睡不醒……”
“王爺, 牀上那位可是韓雲辰韓大人?”慕瑟突兀地插嘴道。
慕亦皓和慕亦然立刻回頭看着她, 二人均是一副疑慮的表情。慕瑟扯起脣角一笑:“我家主子早已聽聞韓大人患有心疾,所以爲表我卡科爾沁部族的誠心,特意命我帶來了我族的靈藥, 希望能對韓大人有用。”
“是嗎?”慕亦皓的眼睛銳利得似乎能刺進人心,慕瑟心臟微微一抖, 立刻答道:“在下絕不敢欺瞞王爺。”
“那好, 我給你一個機會。不過, 倘若韓大人因你而有任何損傷,本王絕對會將你們卡科爾沁部落趕出草原。”
“謝王爺。”慕瑟微垂着頭應道。
“大哥!你怎麼……?!”慕亦然不贊同地說道。他倒不是有多關心韓雲辰。自從慕瑟死了之後, 他就把慕瑟的死全部算在韓雲辰身上,恨不得將他抽皮剝筋。這會兒表示反對,是因爲韓雲辰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
慕亦源雖然有他外公太尉張勳的支持,手上掌握了八萬西慕軍。但爲慕皇除了有在京城守衛的五千侍衛外,還有原來慕瑟手上的七萬東慕軍, 所以此刻兩軍對峙, 正膠黏不下。一旦韓雲辰死了, 除非慕皇或者慕亦源拿到了他手上的兵符, 否則, 他手下的軍隊就成了散軍,毫無用處。這種的情況, 對於慕亦源和慕皇來說,都是一個最保險的結果。可惜,對於慕亦皓和慕亦然來說,卻不是他們想看到的。
“死馬當活馬醫,就讓她姑且一試。”慕亦皓走到了一邊,爲慕瑟讓開了一個位置。慕亦然威脅似的瞪了慕瑟一眼後,纔不甘願地站到了旁邊。
慕瑟沒有理會慕亦然的態度,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牀上那人的身上。一點點的,越來越近,慕瑟感覺到自己手腳都在顫抖起來。
一縷銀色的髮絲慢慢地出現在她眼底,目光一寸一寸往上移,慕瑟終於看到了那人的面容。臉色慘白,眼睛緊閉,臉頰下陷,嘴巴緊緊地抿着,下巴上長滿了胡茬。靜靜地躺在牀上就像一具木偶般,除了偶爾的一下抽搐感覺到他還活着,其他就像一個活死人一樣,完全看不到以前那種風姿雅度。
心臟抽動,疼得近乎麻木。壓抑着想哭的衝動,慕瑟回頭看着慕亦皓說道:“王爺,我們部族的靈藥密不可傳,還請兩位王爺和其他閒雜人等迴避一下。”
“你——”慕亦然沉不住氣,怒道:“你究竟想耍什麼詭計?”
慕瑟只是瞧着慕亦皓,沒有反駁也沒有說話。
“你需要幫手只需喚一聲,他們都在外面守着。”
“多謝王爺。”
“大哥——”慕亦然不解地看着慕亦皓。慕亦皓拍着慕亦然的肩膀,又看了慕瑟一眼說道:“量他也不敢做出什麼事。亦然,你陪我去議事廳,聯盟這事我們還需要從長計議。”
看着慕亦皓和慕亦然完全走出了房間,慕瑟纔將目光收回,呆呆地看着韓雲辰的面容。
”韓……雲辰……”這個名字在心底埋藏了一年多,此刻喚了出來,似乎已有了種恍然隔世的感覺。真真實實,恍恍惚惚,就像一個夢境。
“白頭髮,醜死了,就像個老頭子。”慕瑟伸出手指輕輕地撫摸着韓雲辰的頭髮,“你說,你明明變得這麼醜了,爲什麼我還是喜歡你呢?爲什麼還是喜歡你呢?”
“那個女人看起來很溫柔,她有沒有嫌棄你?有沒有好好照顧你?”那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無比溫馨的場景,無數次出現在她的腦海裡,每每出現都會讓她喘不過氣來。
“你那麼喜歡她,她也喜歡你,應該不會嫌棄吧。”慕瑟輕輕一笑,說道:“韓雲辰,其實,我也很想很想爲你生一個孩子。眼睛像我,鼻子像你。等他會說話了,我就教他如何欺負別人,你就教他如何才能成爲一個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我們一家人,快快樂樂生活在一起。”
“可惜,這個願望恐怕永遠都不能實現了……”
“……你,終究是我強求而來的。我很早就知道了,總有那麼一天,你會離開……”
“這樣,也好……”
眼淚順着臉頰慢慢流了下來,“噼啪”掉在了韓雲辰手背上,暈成了一個小小的水圈。慕瑟低着頭,沒有注意到韓雲辰的眼皮微微動了一下。擦了下眼淚,慕瑟走到桌前,拿了一杯溫水,然後打開手上的瓶蓋,從中倒出了一顆散發着淡淡清香的淡綠色的藥丸。
“齊修給的藥,”韓雲辰的眼皮又動了一下。慕瑟看着掌心的藥丸,自我安慰般說道:“應該會有用,會有用的。”
單手扶起韓雲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慕瑟將藥塞進韓雲辰的嘴中,又餵了一口溫水,韓雲辰似乎沒有了吞嚥能力,水剛進嘴,又全都流了出來。慕瑟趕緊手巾擦乾淨他下巴和衣領上的水漬,又試了一次,水還是流了出來。那顆藥恐怕還留在他的嘴裡,慕瑟嘆口氣,看了眼毫無知覺的韓雲辰,只好自己喝了口水,然後覆上韓雲辰的嘴脣。舌頭輕輕地抵開他的牙關,
將那顆藥推進他的喉間。退出來的時候,舌尖一不小心捲了一下韓雲辰的舌頭,微帶粗糙的摩擦,讓慕瑟渾身顫抖了一下,心裡一驚,慕瑟急忙推開了韓雲辰,跳到了離牀幾步遠的地方。
看着倒在枕頭上的韓雲辰,慕瑟拍着胸口,微微喘着氣。剛纔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爲韓雲辰醒來了。
原來是個錯覺。慕瑟苦笑着,走到牀邊,替韓雲辰蓋好被子。靜靜地看了他許久,纔打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韓大人明日應該就會醒,你們好生看着他。”
房內燭光搖曳,慕瑟的聲音隱隱約約從外面傳了進來。
翌日清晨,因擔心韓雲辰,慕瑟帶着一盅自己熬製的藥膳,早早地就來到了韓雲辰的房前。
輕輕地推開房門——
只聽“啪”的一聲,慕瑟手上端着的瓷盅掉在了地上,翻了一圈打了個轉兒,才停了下來。慕瑟保持着端東西的姿勢,像個呆子似的站在房門口,看着坐在木桌旁的人。
還是滿頭華髮,身體依舊消瘦,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經醒了,端坐在椅子上,眼睛非常專注地看着她。
過了好一會兒,慕瑟才囁嚅道:“我、我、我是來替你看病的人。”
“嗯。”韓雲辰眼睛沒有移動絲毫,仍舊直直地看着她。慕瑟動了動身子,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原來韓雲辰並不是在看她,他的眼神非常渺茫,而且毫無焦點。
這是什麼毛病?慕瑟走到韓雲辰身邊,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居然沒反應?慕瑟心裡一急,以爲韓雲辰失明瞭,急忙把臉湊到他面前,擡起了他的下巴,想要看他眼睛到底怎麼了。
“你在做什麼?啊,韓雲辰你醒了?!”慕亦然還沒進房就看到慕瑟趴在一個男人身上,想着蠻夷就是蠻夷,連最基本的禮義廉恥都不知道,再定睛一眼,再次嚇了一大跳,下面那個男人不就是韓雲辰嗎?
慕瑟聞聲,一回頭,就看到門前杵着的那兩人,再一看自己現在的姿勢,急忙手忙腳亂地站起了身。
站在慕亦然身後的慕亦皓,卻似乎沒有看到這一幕似的,徑直走到韓雲辰身邊,問道:“你怎麼樣了?”
韓雲辰精神似乎好了些,也不像昨晚那樣面如金紙,看了慕瑟一眼,才慢慢說道:“謝王爺關心。沒有找到瑟兒,我就不會死。”
“瑟兒、瑟兒,你別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老七早就被你害死了!看到你這副假仁義的嘴臉,我就覺得噁心。”
“亦然!”慕亦皓不贊同地看了慕亦然一眼。
“大哥,你怎麼能這樣?他害死了老七!就算不能把他怎麼着,但你也不能這般維護他。”慕亦然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房內的氣氛一下子就凝重起來,慕瑟看着慕亦然離去的背影,看着慕亦皓緊皺的眉頭,只能在心裡默默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我們必須想辦法出去。”慕亦皓對着韓雲辰說着。可是慕瑟知道,他是在對她說。
慕瑟擡頭看着慕亦皓說道:“我只能緩和穩定韓大人的病情。以他的身體,現在絕不能奔波勞累。”
慕亦皓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韓雲辰見狀,略一思索便知道緣由了,“慕亦源是不是攔截周將軍失敗了?”
“周統率領的是我們的主力軍,慕亦源本來就支撐不了多久。現在,周統打着保皇的旗號,已經趕回京城了。我雖然也要那個位置,但是也不至於趕盡殺絕。況且,一報還一報,我母后的仇算在張皇后身上即可,不必牽及無辜。”
“可是,他不一樣,他下的了手……”慕亦皓轉身看着房外的晦暗的天空,“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回去。”
“我可以帶你們出去。但是最快也要兩日之後。”爲了不讓他們看出自己對韓雲辰過度的關心,慕瑟看了慕亦皓一眼,又加了一句:“但是,同時我也想請王爺記住我們兩國的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