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阿武是個身材高壯,國字臉絡腮鬍的豫州大漢,聞言他朗應了一聲“是”,然後在柳成氏的一兒一女還在瑟縮着哭喊時,撲通一聲跳入河水中。
就這麼幾息功夫,肥胖的柳成氏已經喝飽了水折騰得沒了力氣,整個人開始下沉。阿武找到她後,先是提着她的手臂,可柳成氏被他一碰之後,在水中便胡亂掙扎起來。無奈何之下,阿武伸手扯着柳成氏的頭髮,把她提了起來。
他一手提着柳成氏的頭髮,一邊朝岸邊游去。而柳婧這時已急步上前,她牽着阿武的手,剛剛把他扯起,手下一滑,阿武朝水中撲通一倒,轉眼間,柳成氏再給扔到了河水中……
柳婧大急,連忙喚來幾個僕人,在阿武再次扯着柳成氏的頭髮遊近時,柳成氏已折騰得肚腹高高鼓起,整個人只剩下半口氣了。
這一次,柳婧幾人齊心協力,把阿武和她給拉上了岸。
一上得岸邊,柳成氏的兩個兒女便撲了上來,在他們只會嚎哭時,柳婧沉着臉命令道:“快擡上馬車,送到大夫處救治。”
“是是。”這時衆人對沉穩的柳婧已經很是相信了,聞言連忙應是,在手忙腳亂中,柳成氏給衆人提的提手拉的拉腿擡了起來。看着柳成氏晃晃蕩蕩給擡向馬車,阿武走到柳婧身後,低聲說道:“大郎,這個時候把她頭朝下吐出一點水,會少一場大病。”
柳婧恩了一聲,靜靜地說道:“我知道……可我覺得她應該病上一場。”
這話一出。阿武不由低下了頭,輕聲應是。
在柳成氏給弄上馬車時,五伯父返身走到柳婧面前,他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嘆道:“文景是個做大事的,你伯母那樣胡說八道,她出事時,還是你最沉穩出力最多。好孩子……”
在一個普遍知識不夠。見識也不夠的時代,柳婧那些隱晦的動作,普通的庶民是不可能看得穿的。
面對着五伯父的稱讚,柳婧暗歎一聲,她抿着脣臉上猶有鬱怒之色,“五伯父,回去後還得您給說說,這樣下去,我柳文景是無顏存活於世了。”
“好孩子別動氣。伯父一定去說。一定去說。”安慰過柳婧後。五伯父帶着幾個兒子上了自己的馬車。
他一提步,他的四個兒子便湊上前去,低聲問道:“父親。文景怎麼說,可有準備安排我們的差事?”
“急什麼?”五伯父怒瞪了他們一眼。低聲道:“這事過幾天再說。”
那一邊,柳婧剛上馬車,王叔便策馬來到她身側,低聲說道:“大郎,前不久顧府來信了。”
顧府來信了?
柳婧輕聲問道:“都說了什麼?”
“是這樣,也不知是誰把大郎與鄧九郎的事捅到了洛陽,顧公很生氣,說要解去婚約,大人已經答應了。”
已經答應了?
柳婧一呆,一時之間,她說不出話來了。
這時,王叔在外面繼續說道:“聽顧公信中的意思,這件事還沒有經過顧二郎同意。也因爲這樣,顧公越發生氣,他說二郎被你迷惑,明知你行爲不端,他也身在汝南,卻還瞞着遮着,要不是有知情人特意給他去信,他們還一直矇在鼓裡呢。”
“是麼?”柳婧的聲音輕細,她喃喃說道:“解除了婚約啊,也好。”
一直以來,她都想着,要與顧呈解除婚約,可當這一日真正來臨時,她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悵然。八年前的顧呈,一年前的顧呈,幾個月前的顧呈,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那深邃莫明的眼神,竟是一遍又一遍出現在她眼前。
畢竟是她十八年的生命中,想得最多的男人,是她曾經的六年歲月裡,心心念念以爲自己會嫁過去的良人……
閉了閉眼,柳婧輕輕地說道:“行了,我知道了。”
這時,王叔又道:“對了大郎,鄧九郎說,讓你不要回府,直接去他那兒。”
直接去他那兒?
柳婧垂下眸子,過了一會,她回道:“我七伯父在迎接我的時候給掉入河中,險有性命之憂,今日我會守着她,直到她清醒爲止……你按我這話回覆鄧九郎吧。”
“是,大郎。”
在王叔的馬蹄聲漸漸離去時,柳婧歪着頭看着窗外,想道:把我與他的事捅到顧公那兒了……鄧擎啊鄧擎,你出手可真夠狠的。
不想娶她,又使手段讓她沒了婚約,那樣的人,她再次見到,應該能夠理直氣壯吧?
七伯母兩次掉到河中,吞了大量的河水,又沒有及時把那河水從腹中排出,柳婧一行人趕到醫館時,她雖清醒,整個人卻已虛脫。據大夫說,七伯母少說也要休養一個月,才能恢復正常。
見到七伯母清醒了,柳婧客氣地寒喧幾句,又掏出一碇金子給大夫,令大夫盡最大的能力把七伯母醫好後,她在七伯母的兩個兒女柳式和柳敏的感激中出了門。只是在柳婧坐上馬車時,堂兄柳式低聲說道:“文景,這陣子我們可都打聽清楚了,大夥都說,鄧九郎在天子腳下也是一等人的人物,他們還說,你隨便跟鄧九郎開個口,都會很管用。你看,要不是爲了迎接你,我母親也不會落水,現在更不會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裡。便是因爲這一點,你也要幫幫堂兄我啊。”
柳婧聽到這裡,臉色已是微沉。她刷地拉下車簾,也不顧柳式還在嘰嘰歪歪,朝着護衛便命令道:“走!”
“是。”那馭夫朗應一聲,連忙揮起馬鞭,在柳式和柳敏兄妹有點不滿的眼神中駛了開來。
回到柳府。柳婧與大喜過望的母親見過面,又抱着三妹柳萱玩耍了一會,把自己收羅的金釵等物送了一堆出去後。柳婧坐到了柳父的書房中。
坐在榻上,柳婧把剛纔七伯母在船上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後,青着臉低聲說道:“父親,孩兒也是要顏面的人。七伯母如此說我,我實在惱怒。”
柳父早在聽了兩句後,就憤怒地站起來踱着圈。轉了一會後,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着柳婧。嚴肅地說道:“婧兒,早在把那三本書交給你時,爲父便已想着,以後不再拘着你的性子。親戚多了,難免良莠不齊,以後,你自己看着辦吧。”說到最後一句時,他長嘆一聲,頗有點苦澀。
柳婧與父親說這事。也就是讓他心裡有個底。得了這句話後。她轉過話題,“我聽王叔說,顧府前來退婚了?”
“是。”柳父更落寞了。他出了一會神,才無力地道:“顧公很生氣。爲父只得應了。信物已經收回,你與顧二郎,再也沒有關係了。”這陣子,柳父越是尋思,越是覺得顧呈很不錯。迎接汝南王世子那次,柳婧被鄧九郎算計得再無名聲,然後又是一溜數月,對顧呈沒有半句解釋的話。可在所有汝南人提到柳文景,都語氣曖昧笑容古怪時,他都沒有一句惡話,也沒有半點想解除婚約的意思。這一點,便是顧公也爲之憤怒。
閒暇時,柳父不免會想着,看來顧二郎對自家婧兒,是真的情深義重。可惜他以前不知,如果早知道他的心意,自己便是逼,也要逼着他們立馬成了親。
現在,是說什麼都晚了。
別來之事,柳婧有很多想與父親說的,父女倆說了一會話後,在柳婧要出門時,柳父突然喚道:“婧兒。”
柳婧回過頭去。
看着她,柳父遲疑了一會,輕嘆着說道:“你伯父他們,畢竟都是一家人,以後的事你能忍就忍能幫就幫。”
柳婧看了父親一眼,低下頭深深一揖,道:“父親多慮了。”然後,她轉身離去。
看着她的背影,柳父想到這陣子那些親戚說出的難聽話,做出的可笑事,不由長嘆一聲。
對柳父來說,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都想讓女兒成爲班昭那樣,婦德與智慧並存的人。在他想來,她的女兒應該是溫存的,善良的,聰慧而又寬容大度的,她應該與她的母親一樣可人。可是,還在女兒十一歲時,他便驚愕地發現,自己的女兒完全長歪了,她聰明絕頂卻也睚眥必報。那時他只是慶幸,沒有把那三本聖人書傳給女兒。
現在呢?直到今天,柳父還不能確定,把那三本書交到女兒手中,是對是錯。
這一天,柳婧早早就入睡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榻。
梳洗過後,她看着外面明晃晃的,有點溫熱了的太陽,換了一襲淺色夏掌後,坐上馬車,朝着梅園走去。
饒是她一再吩咐馬車走慢一點,可梅園還是轉眼就到了。
剛剛準備下車,柳婧一眼看到那輛奔馳而來的華貴馬車。她看着那馬車在梅園門口停下,看着馬車中高貴矜持的俊美郎君朝她似笑非笑地看來……
見她一動不動,阿武湊上前來,低聲說道:“郎君,你怎麼了?”
柳婧垂眸,她低聲說道:“我還是有點腿軟……”
這話,阿武沒有聽明白。明白的,只有柳婧自己:饒是她一直以爲自己做足了準備,也以爲自己可以理直氣壯的面對他,甚至指責於他。可在這麼重逢的一刻,在這麼遙遙望去時,她的心,還是歡喜得砰砰直跳。她想跑到他面前,告訴他,我回來了。她也依然畏懼,依然在他溫柔看來時,雙腿虛軟……
就在柳婧呆呆地坐在馬車中,楞楞地看着前方時,那華貴的馬車停了下來,然後,那人推開車門,邁開一雙長腿,朝着她的方向大步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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