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黑臉的不止是顧呈幾人,連一直微笑着的雍容着的鄧皇后,也有那麼剎那間的僵硬。
過了一會後,鄧皇后雍容的輕笑聲再起,“好了,都呆在這裡像什麼樣?你們幾個,還有柳白衣,一道去殿中說說話吧。”
鄧皇后於天下人的風評中,一直是個簡樸溫和好說話的,此刻也是,聽到她這溫溫和和幾句話,衆臣齊刷刷躬身道:“是。”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向大殿。
鄧皇后前進的方向,並不是議事殿,她來到左側的一個宮殿,在一個佈置於雅緻中見樸素的廂房中坐了下來。
看到衆人遊貫而入,鄧皇后微笑道:“這裡不是大殿,此刻也不用議家國政事,各位愛卿,你們隨意坐。”
“是。”
在衆臣坐下後,得到鄧皇后恩許的柳婧,也在一側坐下,而她坐下後,張景霍焉等人,則齊刷刷站在她身後。
這些人存在感太強,雖然只是站着,雖然態度恭敬,可這時刻,便連那幾個高官,也感覺到一種壓抑。
於是,鄧皇后的雙眼,再次轉向柳婧身後的衆美男。
瞟了他們一眼後,她暗歎一聲,轉向左側的一個老臣,溫聲問道:“李公剛纔說,想替你家二兒求娶柳白衣……此時此刻,可還有此意?”
她這話問得也恁地直接。
那李公是個四十五六歲的瘦削老者,聽了皇后娘娘的問話後,他和他身後側坐着的二兒子同時朝柳婧看了一眼。
這一看。他們眉頭跳了跳。
只見端坐在榻上的柳白衣,神態安靜,表情於雍容中見冷漠……這哪裡像是聽到自己婚事的小姑子模樣?
鄧皇后一直在看着李公,見他沉默,她瞭然一笑。於是,她的目光在幾個世家子的臉上轉了轉,對上顧呈恢復了正常臉色,張脣欲語的動作後。鄧皇后沒有理會,而是轉向另一側,微笑道:“常公,你呢,你此刻可是還願意與柳卿聯姻?”
那常公也轉過頭,他朝着站在柳婧身後,那浩浩蕩蕩氣勢逼人的衆男子看了一眼後。搖了搖頭,道:“我常府廟小,怕是禁受不住。”
這個常公是三朝元老,是不掌實權的勳貴,也正是因爲不掌實權,他在鄧皇后面前,很有幾分輕鬆。說出來的話,也特別直接。
果然,常公這話說出後,那一側的柳白衣,還是淡然自若地淺淺笑着,似乎並不知道,常公和李公這同時求娶,又同時推拒意味着什麼。
……當然,她其實是什麼都明白的。若不是想清了,她怎麼會帶着這些美男子招搖過市。還招搖到宮裡來了?
這個世間,所有的人都活在輿論人情中,尤其是女子。
柳白衣在知道自己有人求娶的當口,還帶着這些美男子招搖而來。她分明就是不想被人操縱婚事,不對,她這是以一種跋扈張揚的姿態,拒絕任何婚姻!
鄧皇后一直以爲,這柳白衣是非自家弟弟不嫁的。可到了此刻,她已不再那麼篤定了。
這柳白衣如今一派逍遙自得的模樣,又這麼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就在鄧皇后沉吟當中,李公站了起來。他朝着皇后一禮後,說道:“娘娘,臣無話可說了,臣請告退。”
“行了,你退下吧。”
“是。”
李公父子一退下,常公也站了起來。
看着他們,鄧皇后嘆道:“行了,想退就都退下吧。”
“是。”
等衆高官都退得差不多時,鄧皇后卻發現,廂房中除了柳白衣外,還有一人不曾退下。
那人,就是顧呈。
見鄧皇后看向自己,顧呈站了起來,他朝着鄧皇后深深一禮後,沉聲說道:“稟皇后娘娘,顧呈還是……”
不等他說完,皇后娘娘已微笑着打斷了他的話頭,“顧卿,你也退下吧。”
皇后娘娘這命令一出,顧呈擡起頭來,他朝着皇后娘娘看了一眼後,低下頭應道:“是。”
說罷,他也退了下去。
顧呈一退下,鄧皇后便轉頭看向柳婧。
她凝視了柳婧一會,突然輕嘆出聲。
輕嘆中,鄧皇后慢慢說道:“柳愛卿。”
“臣在。”
“洛陽西門百里處,共有山林一座,良田一萬頃,再加上週圍的河流沙灘,共計有十萬頃,今日我將它賞賜給你,你可中意?”
柳婧連忙跪倒在地,朗聲道:“謝皇后娘娘厚賞!”接過太監遞過來的一疊契紙後,她從懷中掏出那金礦所在的山地契紙,畢恭畢敬地呈到鄧皇后面前,“稟娘娘,臣今日在洛河西灘發現金礦一座,黃金貴重,臣不敢貪求,願獻與朝庭!”
鄧皇后拿十萬頃田地山林賞給柳婧,本就是交換她這座金礦。因此,柳婧呈上契紙後,已有點倦意的鄧皇后點了點頭,示意太監把契紙拿過來後,她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是。”
奉令退下的,不止是太監宮女,便是霍焉張景等人,也同時躬身退了出去。
直到所有人都退淨了,鄧皇后才轉過頭看向柳婧。
打量了她一會後,鄧皇后輕嘆一聲,說道:“柳氏,你這性子……”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聲問道:“你現在,便不想嫁九郎了?”
鄧皇后這話,問得不可謂不突然!
柳婧頭也不擡,她垂着眸只是淺淺而笑,在那種有點恍惚也有點苦澀的笑容中,柳婧低啞地說道:“娘娘不是不允麼?”
這話,當真回得好直接!
鄧皇后定下神來,她細細打量了柳婧一番。
雖然這是第二次召柳婧入宮,可真正讓她留神細看,這還是第一眼。
直是把柳婧打量了好一會後,鄧皇后微笑着說道:“誰說我不準了?”
是麼?柳婧冷笑着想道:你是沒有明說,你只是明明白白地做了,表示了!
鄧皇后一直在打量着她,見到柳婧的表情,她輕輕說道:“柳氏,阿擎不止是我的親弟弟,以他的聰明才智,還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南陽鄧氏的族長……他前途無量,他要娶的妻室,也得方方面面都讓人無可詬病,你可明白。”
“明白。”柳婧垂眸淺淺一笑,輕聲回道:“柳白衣很明白。”
也是,她要是不明白,她今天就不會做出這事。
可是讓柳白衣這樣的人才,真正這般逍遙自在而無人制約,鄧皇后卻又不願了。
於是,鄧皇后又微笑了,她輕聲說道:“不,你不明白……柳氏,你先前幫我良多,便是今次,也顯然是個有福氣的。這樣吧,我封你爲郡主,你嫁與阿擎後,我許你與阿擎正妻的名字一道記入鄧氏祠堂,可好?”
……鄧皇后的聲音很溫和,笑容也很可親。
她溫柔地看着柳婧,又輕聲說道:“至於你這些護衛,我會讓阿擎收入銀甲衛,這樣,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前程。柳氏,我這樣的安排,你可滿意?”
……說這句話時,鄧皇后的語氣中,隱隱有着幾分自得。
也是,以柳婧的出身,和她種種離經叛道的名聲來說,能夠封爲郡主,能夠得到皇后的親口賜婚,成爲南陽鄧九正妻下的第一妾,名字能夠列入鄧氏祠堂,生下的子女一出世,那地位便比一般妾室所生要高上一截。死後,也可以與鄧九郎和他的正妻同葬一穴,可以享受後代的香火,這種榮幸,確實是區區一個商戶女出身的柳婧,所能得到的最高賞賜!
鄧九郎一出現在廂房門外,剛剛揮退跟上來的太監宮女,便聽到了自家姐姐這一席話。
於是,他腳步不由一頓。
一襲白衣,面容在有點陰暗的殿中,白得過份的柳婧,聞言卻是一笑。
她的笑容沒有到達眼底。
因此,在柳婧笑出之時,鄧皇后也慢慢收起了笑容。
於鄧皇后凝視的目光中,柳婧站了起來。
她朝着鄧皇后跪下行了一個大禮後,清聲說道:“稟皇后娘娘,我不願意!”柳婧微笑着,聲音雖是不響,卻因這宮殿的結構,而顯得有點回音流轉,“娘娘,我現在當柳白衣,當得挺好挺自在的。沒有那個道理,我好好的日子不過,自在逍遙的生活不去享受,要進入他人後院,爲人之妾,給主母下跪立規矩的。娘娘你說是不是?”
柳婧站起身來,清清朗朗地說道:“皇后娘娘賜了柳氏一枚公子印,那柳氏這一輩子,都願意當一個男子。娘娘可能不知,前兩天我已給柳氏族裡去信了,現在,柳氏族裡,已無柳婧,只有柳白衣了。”
說到這裡,柳婧躬身長揖,“娘娘,柳白衣的話說完了,還請告退!”
……直過了一會,鄧皇后有點偏冷的聲音傳了來,“行了,退下吧。”
“多謝娘娘。”柳婧頭一低,緩緩向後退去。
在她退到殿門口時,鄧皇后的聲音突然地傳了來,“阿擎!”她的聲音有點高,“進來!”
於是,在與柳婧擦身而過時,正準備轉身追向柳婧的鄧九郎,腳步便是一頓。揹着光的鄧九郎,呆呆地站在殿門口,沉着一張臉,近乎痛苦地看着他的姐姐,當朝至高無上的掌權者!
鄧皇后張眼看着他,再次高聲命令道:“進來,給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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