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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婧掐着鄧九郎的頸脖,狠狠地尖叫幾聲後,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手猛然一鬆,整個人向後退到了馬車的角落處,然後,她竟是一改剛纔的亢奮,給安靜地縮成了一團。
鄧九郎本來還又是咳又是漲紅着臉好不委屈的,一看到她安全下來,心中便是一慌,臉上那生動的表情,在這一刻又有了點緊張。
柳婧抱着自己的雙腿,把頭埋在膝頭,側過頭看着馬車車外,不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說道:“讓我下車吧。”
這聲音,恁地平靜。
鄧九郎盯着她,過了一會,他直接搖頭道:“我不會讓你下車!”
柳婧雙脣迅速地抿緊。
過了一會,她把臉埋在膝間,悶悶的聲音飄了出來,“九郎。”
“恩,你說。”
柳婧卻又沉默了,沉默了不知多久,她輕聲說道:“那場疫症,本是必死之疾,我是在死亡邊緣被人拉回來了。”
這下,輪到鄧九郎說不出話來了。
柳婧把臉抵着膝蓋,過了一會又說道:“那時刻,我被放逐出了城,也不知是不是你姐姐動了手腳,我身邊不見一個忠僕,往日一直跟着的那些明衛暗衛,也都不見了蹤影。我躺在馬車上,整個人燒得暈暈乎乎,渾身一陣陣冷得要命,又熱得好象要焚化了,我好渴,好渴,我想讓她們端一點水過來,可我叫不出聲。這樣燒了又醒。終於到了喝藥時,我奮力想睜開眼,想求她們,能不能留一個人在車上看着我,給我喝點水,在我熱得要起火的時候用點涼水給我抹抹,在我冷得直哆嗦的時候給我加牀被子……可我沒力氣,我真沒力氣,我又燒糊塗了,只記得自己每次都在求人。可不知是一直沒有說出口。還是她們一直沒有聽到。”
談到那段日子,柳婧現在還餘悸未平,她越發縮緊了—下,越發向角落裡靠了靠。
閉着眼睛。柳婧一直沒有看向鄧九郎。“我從小到大。都被父母放在手心裡寵着,都沒吃過那種苦,後來更是侍婢如雲。一呼必應……九郎,我那會兒,真的好怕好怕。我怕死,我不想死,我也怕孤單,我不想這樣連個貼心人也沒有的時候,就這樣死了,我更渴得厲害,冷得厲害,熱得厲害……九郎,我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聽到了沒有?”
鄧九郎搖了搖頭,他雙手捂着臉,哽咽着喚道:“阿婧,都怪我……”
“是,是應該怪你。”柳婧埋着頭,靜靜地說道:“你見我成了公主,馬上就裡外安插了你自己的人,結果,這些人都是你姐姐的,是聽她的命令的。我重病之時,舉目無親,派了人去找你,你卻遲遲不理,我也是公主,還是先帝親妹,可我哥哥一過逝,你姐姐就想怎麼拿捏我就怎麼拿捏我,她讓我重病垂死時,連個身邊人也沒有,連一口水也乞求不來……”
柳婧說到這裡,鄧九郎那捂着十指間,已有淚珠順着手指滾下。
柳婧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後,又輕輕說道:“我那時,真的盼着有誰過來救我一下,我又好想好想父親母親,我想,如果他們在我身邊,是不會任由九郎的姐姐欺我至此的……”在鄧九郎一動不動中,柳婧低低說道:“就在我自分必死,只是盼望着死前能與父母見上一面的時候,顧呈出現了。在所有人都嫌棄我,遠離我,在你們都離開我,不管我怎麼叫,怎麼乞求,依然不理不睬的時候,阿呈出現了。九郎,你知道那種感覺嗎?那時刻,我都絕望了,我只是張着乾裂的脣等着死,然後來了一個人,他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他不管你是不是得了傳染的疫疾,會令得自己也有可能身惹重病,他也不嫌棄你是不是又髒又臭,一點一點的用清涼的水來打溼你的脣,在你冷的時候摟緊你,在你燙的時候給你降溫,他日日夜夜守着你,不顧安危,不顧身份。”
在鄧九郎僵硬的,蒼白的臉色中,柳婧慢慢擡起頭來,她擡頭看向鄧九郎,小小聲說道:“所以,我那時便對自己說,我這條命是顧呈撿回來的,我以後要好好報答他。”說到這裡,柳婧的聲音清亮了些,她在鄧九郎黑鐵一般的沉凝中,靜靜地說道:“九郎,放我下車吧,我出來這麼久了,顧呈也該擔心了。”
說罷,她把車簾一掀,朝着外面高聲喝道:“停車!”
這喝聲一出,衆銀甲衛一怔,他們齊刷刷朝鄧九郎看去。
這一看,他們竟是發現自家郎君的臉上淚水依稀。
於一個個盯來的目光中,鄧九郎終於揮了揮手,他低聲說道:“停車吧,讓她下去。”在馬車一停,柳婧準備下車時,鄧九郎喚住她,啞聲問道:“阿婧,你歡喜上他了麼?”他的聲音實在啞得不像話,這種啞,還夾着一種強烈到無法形容的自責和痛,“阿婧,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對他,又歡喜上了?”
柳婧沉默的背對着他。
她在心裡想道:歡喜一個人,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我一直掂記着你,便是明知道相見不如不見,卻還是歡喜着你。
可這話,她不想說出來,她不想回答他。
在沒有想明白,在沒有盡釋心中的恨意,在沒有決定再次與他在一起,重新面對和他在一起的甜蜜後面,他的家族和姐姐帶來的痛苦時,她不想回答他的話。
因此,柳婧只是甩了甩衣袖,便提步走開。
她安靜的,腰背筆直地朝外走去,那消瘦窈窕的身影,在陽光下泛着流離飄渺的明光。
鄧九郎看着她一點一點地消失在陽光下。
他重重地閉上了雙眼。
地五蹙着眉靠近了過來,他擔憂地看着鄧九郎,低聲說道:“郎君,怎麼放她下車了?”頓了頓,他還是說道:“郎君,便是和樂公主有什麼不滿,你也應該先得了她的人,日後再慢慢與她來磨。此刻這般放她離去,並不妥當。”在他的記憶中,自家郎君還沒有行事這麼畏手畏腳過,明明過來之時就已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把人帶走的,怎麼都到了莊子外,他卻又放手了?
就在地五迷糊之際,鄧九郎暗啞的聲音低低地傳來,“我怕了……”
地五沒有明白鄧九郎這話的意思,而柳婧,在街道上走了一陣後,挑一個巷子走了進去,背倚着牆壁,低着頭便一動不動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馬車駛了過來。
然後,一個輕緩的腳步聲在她身邊響起。
聽到這腳步聲,柳婧沒有擡頭,她只是低聲說道:“你停那兒多久了?”也不等來人回答,她又輕輕說道:“你現在還是朝庭追緝的人,這樣冒冒失失出來,很不安全。”
聽到她這句話,顧呈那低沉悠揚的聲音傳了來,“你看到我的馬車了?那你站在這裡,也是在等我?”
柳婧點了點頭,說道:“恩,剛纔看到了,所以我讓鄧九郎停了馬車,自己過來了。”她擡起頭來,看了顧呈一眼後柳婧的目光又移了開來,她走向他的馬車,“以後別這樣了,別不把自己的安危不當回事。”說到這裡,她爬上了馬車。
顧呈也跳上了馬車,在一聲喝令,令是馬車啓動後,他轉過頭看向柳婧。
陽光透過車簾縫,照在眼前這人美麗消瘦的臉上,此刻,這張臉淚痕猶在,神情是他熟悉的冷靜和倔強。
顧呈看了一眼後,收回了目光。
在收回目光那一刻,他脣角微微一揚。
見馬車東拐西拐的,經過原來的住處也不停一下,柳婧輕聲問道:“換地方了?”
“恩,”顧呈回道:“這裡已被鄧九郎盯上,不得不換地方。”轉眼他又低聲說道:“阿婧,你……”你了一聲,他最終還是沉默了。
他沉默,柳婧也沉默着。也不知過了多久,柳婧輕聲說道:“阿呈,鄧九郎都盯上你了,那你們的聚會,是不是取消了?”她擡起頭看向他,目光中露出期待和一種無法言說的迷茫,“阿呈,我想父母了,我們離開長安吧。”她看着他,“現在就離開,好不好?”
這個有鄧九郎在的長安,連呼吸都是有着他的體息的,讓她太輕易就沉溺。而鄧九郎對她的溫柔和讓步,也會讓她輕易沉溺。
可她現在只需要清淨,需要在沒有他的空間裡靜靜地休養。
而且,顧呈實在不能再與那些儒生們聚成堆了,現在鄧氏一族還在容忍中,等他們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這天下雖大,也會讓人難以容身的。
想着這些,因此柳婧便如此要求了。
顧呈擡頭看向柳婧。
迎着她的目光,他苦笑了一下,過了一會,他低聲說道:“鄧九郎不會讓你離開。阿婧你信不信,這個時候,所有的城門和碼頭,都有人盯着,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也有了他的暗衛。阿婧,鄧九郎現在肯定是想,他能夠給時間和空間讓你細細想幾天,可要是讓你離開這裡離開他,那是萬萬不能!”
送上例行更新。昨天出遠門了,沒有網絡行事不便,便斷了更新。這樣吧,昨天的更新暫時欠着,這幾天我會多碼二更補償大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