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駕崩了!
陛下居然駕崩了!
陡然聽到這個消息時,鄧九郎剛剛離開柳婧,還沒有歸府。他的身邊,還跟着那著作郎,著作郎的手中,還記載着和樂公主劉婧所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原本想着,拿着這些記錄,就可以向陛下提要求,過不了幾天,他的阿婧,就要正式冠以他的姓,正式成爲他的人了!想着想着,鄧九郎脣角慢慢揚起,眉目間變得神采飛揚。
可他卻沒有想到,會在走到半途時,聽到陛下駕崩的消息!
陛下駕崩了,原來他白天表現得那麼好,是屬於迴光返照。
見到坐在馬背上的鄧九郎臉色大變,一個太監哽咽地說道:“陛下是在睡夢中過去的……奴等真不知道,陛下去得這麼快!”
鄧九郎終於回過神來。
這一回神,他馬上想到了自家姐姐,想到了陛下駕崩後隨之而來的混亂,他馬上喝道:“起來吧,你們帶路,我馬上進宮!”
“是!”
這一刻,紛紛趕往宮城的,並不止是鄧九郎。這個晚上的洛陽城,註定是不眠之夜,所有的權貴和官宦,都從榻上爬起,無數的人,都是通宵不眠。而宮城裡外,更是擠擠攘攘堵滿了人。
鄧九郎連夜入宮,在見到鄧皇后,他得到了主持陛下入葬皇陵的諸般事宜。
這事並不簡單,陛下雖是久病。皇陵也早就挖掘好了,可數百年來,人間天子無不把死看得極重,和帝的皇陵,在地下挖有方圓數十里,層出不窮的陪葬品和陪葬手續,以及入葬之後關上皇陵前,爲防止他人侵犯而設立的重重機關,這些他做爲主持人,全部要着手。全部要佈置好。
所以。他很忙。
這是沒日沒夜的忙,他忙得馬不停蹄,忙得沒有進過家門,忙得每一天只能合一二個時辰的眼。
如此七天之後。他終於忙出了個頭緒。終於有了些自己的時間。
這天傍晚。鄧九郎看了一眼處理得差不多的皇陵,鬍鬚拉雜,雙眼充滿着血絲的翻身上馬。啞聲命令道:“走——我們回洛陽!”
“是!”
衆人的朗應聲中,他胯下神駿的坐騎四蹄翻飛,一行人在夜幕中朝着洛陽城匆忙衝去。
入得城時,城門已然關閉,鄧九郎拿出令牌讓人打開城門進入後,手中長鞭一揮,胯下坐騎越發加快。
不一會時間,他便來到了和樂公主府外。
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在這裡停下,抽調出來的幾個銀甲衛首領面面相覷,地五率先走出,他來到鄧九郎身後,低聲道:“郎君,你這是?”
鄧九郎脣角含着笑,他仰着頭望着靜佇在月色下的和樂公主府,薄脣微揚,說道:“我都有七天沒有與阿婧見面了,怪想她的……也是奇怪了,以前動不動就幾個月幾年不見的,我都不怎麼想,這次才七天不見,我怎麼就想成這樣了?”
地五低頭,藉由黑暗藏住臉上的異色後,他輕聲勸道:“郎君,你整整七天都沒怎麼睡,又忙裡忙外一身汗的,要不,先回鄧府清洗一下,好好睡一覺?”
鄧九郎搖頭,他翻身下馬,一邊揉搓着因疲勞過度而乾澀發疼的雙眼,一邊說道:“不了,我有七天沒有見到阿婧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壓低聲音,語帶憐惜地說道:“阿婧雖與陛下剛剛相認,可她對陛下感情極深,那天見這兩兄妹相處,我從阿婧的眼中,看到了滿滿的孺慕之情。眼下,陛下突然過逝,阿婧肯定心裡不好受,我得去陪陪她。”
說到這裡,他提步就走。
看到他這樣,地五的臉色在月色下直是有點蒼白。他緊走幾步,急急跟上鄧九郎後,又勸道:“郎君,和樂公主說不定還在宮中守靈呢。”
他這話很有道理,鄧九郎停下了腳步。
見他回頭,地五越發低了頭。
就在這時,鄧九郎突然說道:“來都來了,我還是去她的閨房看看吧……哎,這幾天可真是想她,那天我離去時,她臉色那麼不好看。”
說罷,他還是轉過頭去。
看到他來到了大門口,地五急急叫道:“可是郎君……”
這一次,他沒有說完,便看到自家郎君筆直筆直地站在那裡,然後,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向他,說道:“地五,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事?”
月色下,鄧九郎的臉色非常難看,雙眼沉沉地盯着地五,鄧九郎突然聲音一提,厲聲喝道:“說出來!”
這喝聲一出,地五臉色大白,他雙膝一軟,跪在了鄧九郎面前,隨着地五這一跪,撲通撲通聲不絕於耳,卻是又有六個銀甲衛跟着跪下了。
鄧九郎慢慢握緊拳頭。藉由這個動作,他在掩飾他那緊張得拘攣的手指。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五,盯了一會後,鄧九郎驀然轉身,大步衝到和樂公主府大門處,鄧九郎朝着那大門重重一腳踢去,嘶啞着嗓子厲聲喝道:“開門!給我開門——”
可他叫得這麼大聲了,和樂公主府卻依然是黑暗一片,哪裡有半點回音。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府第會有的反應!
那些門子呢?宮女呢?太監呢?
便是他的阿婧在皇宮守靈,那些人也不敢擅離的。
是誰讓這和樂公主府成了一個無人之地?
鄧九郎不敢想,越是想,他越是緊張。站在黑漆漆的大門前,他雙腿虛軟着,那伸到了半空,想要推開房門的手,怎麼讓他無法控制的抖得這麼厲害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鄧九郎才輕輕地問道:“她呢?”
他沒有回頭,只是專注地擡着頭看着和樂公主府中,啞着聲音又問道:“地五,你告訴我,我的阿婧呢?她現在在哪兒呀?”
地五一直跪在地上,聞言他擡頭看了一眼鄧九郎,便又低下頭來。低着頭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倒影,地五沒有發現自己的眼中有淚水涌出。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艱難地回道:“和樂公主她……”
“她怎麼了?告訴我!”
“她,陛下駕崩的那天晚上,她病了……”
“說下去!”
“是。她,她第二天就臥牀不起,從宮中請了太醫,太醫說,說,說……”
“說了什麼?”
地五朝着鄧九郎重重磕了一個頭,啞聲說道:“郎君,你千萬要振作!這是天命!天授和樂公主於無邊富貴,奈何她受之不起。竟,竟得了傷寒疫疾……”
鄧九郎騰地轉過身來。
月光下,他一臉的蒼白。
瞪着地五,鄧九郎啞聲喝道:“你胡說!”他扯着脖子厲聲喝道:“你休得胡說!我的阿婧福大命大,身體向來康健,怎會得什麼疫疾?”
叫到這裡後,他對上地五等人蒼白的臉,喉嚨不由一緊。
向後踉蹌地退出幾步,一直退到背抵大門,鄧九郎才啞着聲音命令道:“繼續說下去。”
“……沒有了,和樂公主得的是這種病,當時便出了洛陽城。”
“她便不曾來找我?”鄧九郎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居然發現衣袖上都是淚水後,他哧笑道:“她便不曾來找我?”
回答他的,自然是沉默的地五等人。
鄧九郎站直了身子。
他一言不發地盯着地五。
盯了良久,他低聲問道:“她來找過,是不是?”
“……是。”
“那爲何我不曾知曉?”
“……”
鄧九郎白着臉,他慢慢轉過頭,滿面淚水地看着和樂公主府,他聲音嘶啞地說道:“她派人來找過我,不過找我的人,給你們,給我的好姐姐攔下了,是不是?”
他淚流滿面地哽咽道:“姐姐攔住不準讓我知曉後,又查清她確實是得了疫症,便把她趕出了洛陽,讓她去自生自滅,是不是?”
鄧九郎這話一出,一個金吾衛首領站了出來,他嚴肅着一張臉沉聲說道:“九郎這話差矣。皇后娘娘這是對和樂公主宅心仁厚,要是換了別人得了此疾,定然是按照慣例,生生火燒而死!可以說,皇后娘娘只是讓公主殿下出洛陽,那還是看在她的身份上,給了她尊嚴的!”
這金吾衛首領說得義正辭嚴,鄧九郎卻是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吃吃笑了起來,“給了她尊嚴?讓她一個人,一個人受這種苦,還一直瞞着我……”他喉結滾動了幾下,突然覺得胸口絞得慌,伴隨着胸口的劇烈疼痛的,還有一種無法形容的灰暗和絕望。笑了一會後,他輕聲說道:“可那是阿婧啊!是我想了這麼多年,盼了這麼多時,一心只想趕緊把她娶回家的妻室啊。”
他說到這裡,突然聲音一沉,命令道:“打開這鎖。”
“郎君?”
“我說了,打開這鎖!”這聲音,已是森嚴冷酷。
地五等人不敢阻攔,當下走出幾個護衛,他們拿出佩劍,朝着那大門胡亂砍了一掉後,終於哐啷一聲,和樂公主府打了開來。
鄧九郎緩緩步入。
看到他入內,衆銀甲衛連忙站起,就在他們要跟上時,進入公主府中的鄧九郎,從裡面把房門一關。
地五等人一怔,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後,還是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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