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華青白交加的表情中,刑秀淡淡地續道:“或者,我應該喚你黎二丫?黎華這個名字,畢竟才取了數天,我要是你,只怕還記不住這高雅的,與你毫不相襯的名號。”
刑秀這句話一出,四下嗡嗡聲大作中,伴隨着又是吃驚又是嘲笑的聲音,一雙雙看向黎華的目光中,已是說不盡的鄙夷。
而黎華和那個五姐姐更是驚在了當地,她們真無法想象,這刑秀剛剛知道這門婚事,就調查清了黎華的底細?
站在這珠玉滿堂中的刑秀俊美清豔,風度翩翩,不管放在哪裡都是一等一的世家子模樣,再加上他如今已是長安城裡數得上的一流商客,這樣的男人,走到哪裡都是能收穫一大票芳心的角色,成親之日不知有多少人爲之流淚……長安郡守拿一個鄉下來的粗魯愚蠢之女,便想匹配?這郡守大人也欺人太甚了吧?
不止是衆人,便是柳婧,這時也微有怒意,她看向把黎二丫罵得無藏身之地的刑秀,點了點頭,交待他道:“把意見轉達給郡守大人便可,這種賤民,沒必要放在眼裡。”剛纔黎華口口聲聲罵她是賤民,這一轉眼間,柳婧便反擊回去了。而且明知道被罵,黎華等人也只能漲紅着一張臉,對柳婧不敢有半點不敬了。要知道,刑秀剛纔說了,她真實的身份可是公主殿下!
就在管事領着小九退下時,黎華再也受不住了,哭泣着捂着臉衝下了翠玉樓。
黎華衝得極快,把那五姐姐和婢女們都拋在後面,一上馬車,她便尖聲叫道:“回去,馬上回去!”她要去找義父!她要去跟義父告狀!她要讓義父把那刑秀抓起來!對了,還有那女人,她明明打扮得那麼窮。肯定根本不是什麼公主!
在黎華的尖叫聲中,馬車載着她急急朝郡守府趕去。
一入郡守府,黎華便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她捂着臉一邊哭泣一邊朝着郡守所在的主院衝去。一路上,經過的婢僕看到她這模樣,先是一怔,轉眼臉上閃過一抹嘲諷後。齊齊低下了頭。
不一會,黎華便衝入了主院。淚眼模糊中,她看到了最疼愛自己的義女,不由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在大哭聲引得一院的人都回來看去時,黎華撲通一聲衝到長安郡守的面前跪下,抱着他的腿眼淚鼻涕一把地哭嚎道:“義父,你要爲我做主啊!”
長安郡守四十餘歲,臉皮白淨,他一臉慈祥地看着黎華,在她的嚎啕大哭中伸手扶起,嘆道:“你這孩子。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聽到義女這慈愛的聲音,黎華更委屈了,她仰起哭花了的臉,朝着郡守恨聲罵道:“就是刑秀和那個女人,義父。刑秀他罵我還侮辱我!義父,你得替我做主!義父,你把他抓起來,抓起來打一頓讓他向我陪罪,再把那個女人的臉割花!”
小小的少女,語氣中含着無邊的怨毒,合着她那張哭花的臉,真是說不出的難看。
郡守還沒有開口,一個磁沉動聽的男子聲音從後方傳來,“女人?什麼女人?”
那男子的聲音實在太動聽,同時還含着說不出的優雅和居高臨下,黎華這時才醒悟過來,這院子裡還有外人在!
當下,她連忙鬆開了抓着郡守下襬的手,就在她轉過頭順聲看去時,一陣腳步聲從院門處傳來,轉眼間,一個護衛走了進來,大聲叫道:“大人,刑秀的人求見。”
“讓他進來。”
“是。”
來人已到了外面,那護衛一叫,翠玉樓中的小二和管事便走了過來。
兩人齊齊走到長安郡守面前,朝他行了一禮後,那管事說道:“小人前來,是鄙主人的意思,我家郎君以爲,當讓郡守大人知道此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陰不陽地說到這裡,那管事朝那叫小九的小二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上前訴說。
小九走上前來,他低下頭行了一禮後,把黎華出現,從柳婧手中拿過那銀月釵,罵着柳婧,“這翠月樓的東西,可都是貴重得很。你這種賤民也敢碰?”開始,一字不漏,連當時情景也模仿了個十之八九地敘說了一遍!還別說,這小九確實是人才,學起話來惟妙惟肖,把黎華那粗魯潑婦樣簡直學了個十足!
於是,隨着小九越說越多,郡守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
黎華本來還想撒嬌,一對上義父這樣的臉色,不由驚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幾步,膽怯地說道:“義父,我,我……”
黎郡守看也沒有看她一眼,頭痛地揮了揮手,道:“我這次,到是丟人現眼了……罷了,你收拾一下,明天還是回你的鄉下去吧,此間的事,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黎華一驚,嚇得匍匐在地,她慌亂地爬到黎郡守的面前,尖聲哭道:“義父,別送走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一邊哭,她一邊又伸出手去扯着黎郡守的衣襬。
黎郡守一臉的厭惡,他示意僕人把黎華重重一扯,把她扔出幾步後,轉過頭朝着廂房裡恭敬客氣地問道:“郎君,刑秀口中所說的公主,不知是真是假?”
黎郡守這話一出,小九等人才發現,原來屋裡還有着一個貴人。
就在他們轉頭望去時,廂房中的貴人沉吟了一會後,用他那磁沉輕寒的嗓音輕柔地說道:“……是真的!”
這話一出,黎郡守迅速地站了起來,恭敬地說道:“既有公主駕臨長安,老夫說不得去迎接一二了……”
廂房中,貴人低沉的聲音傳來,“不必了!”一句話令得黎郡守安靜地聽令後,廂房中的人又道:“可惜你這侄女,實是卑賤得不像話,不然我還可以拎了去讓她解解氣……罷了,就按你剛纔說的,把她扔回鄉下,再也不許她出現在長安吧。”
黎郡守馬上恭敬地應道:“是!”
廂房中的男音輕笑起來,“這麼粗鄙不堪的女子。你黎公居然也能找出來,這實在是……”他低笑道:“看來那刑秀只怕氣得不輕。這樣吧,你還是從家族的嫡女中挑一個品德兼良,相貌也不錯地嫁過去吧,我可不想我那婦人事後算帳,又說我看輕她的人。”
他開了口,黎郡守哪敢不從?哪怕刑秀在他這個官員眼中。只是一個商人!黎郡守馬上應道:“刑秀與我黎氏聯姻,可得謝過鄧郎你這個冰人了!”
“冰人麼?”廂房裡的郎君低低笑道:“我今年的願望啊。就是把她身邊這些個美男子,全部給嫁了!”
他後面這句話亂七八糟,又是什麼‘她身邊這些個美男子’,又是‘給嫁了’,黎郡守是聽得一頭霧水。
就在黎郡守忍着不解,豎着耳朵傾聽他的下一個指示時,廂房裡的貴人沉吟了,恍惚中,黎郡守似是聽他在嘀咕着,“人是逮到了。可接下來我要用一個什麼樣的形式,風光閃亮地出現在她面前呢?”
廂房裡的人實在爲難,黎郡守很想替他解憂,奈何他說的話五句有四句聽不懂,只能站在那裡乾着急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廂房裡的人輕嘆一聲,說道:“行了,先這樣處理吧,恩,我也要去與故人相見了。”
……
刑秀是太子之爭時,和其他護衛一併離開洛陽的,當時他們分走九州之地,拿着柳婧給予的大量財富,帶着人馬,想趁官府無力管制之時,儘可能多的收攏商道和黑道。
自那次一別後,柳婧就再也沒有聽過刑秀的動靜,前不久霍焉等人說是趕往洛陽,那時柳婧還以爲刑秀也在其中呢。
翠玉樓的二樓上,刑秀一邊令管事們拿來帳薄,一邊向柳婧交待着別後的詳情。從他三言兩句的敘說中柳婧可以知道,刑秀如今在長安,也算是一方勢力了,所擁有的財富已到了長安郡守也不得不重視的地步。
把自己的事交待了一些後,在等帳薄的時侯,刑秀上下打量着柳婧,又問道:“殿下,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是不是病了?”
柳婧輕嘆一聲,道:“一言難盡。”說是一言難盡,她還是把自己的經歷簡要地說了一道,刑秀沒有想到,這短短的幾個月時間,柳婧先是被顧呈所擄,後又被陛下立旨許爲公主,再得疫症差點死去,再到現在與顧呈一道來到長安……
就在刑秀站了起來,蹙着眉整理着柳婧所說的信息時,兩人都沒有注意到,翠玉樓的樓下大堂,在這一瞬間變得安靜起來。
刑秀原地踱了幾步,尋思了一會後,轉頭看向柳婧,問道:“公子,那你現在可有什麼計劃?”頓了頓後他看着清瘦似梅花的柳婧,又說道:“還是先休息一陣,散了心後再做打算?”
柳婧輕嘆一聲,搖頭道:“還是再休息一陣……如今先帝剛逝,新帝雖立,卻還沒滿一歲,這年歲太過於稚幼,洛陽城裡的權貴們還崩着一根弦,我們當置身事外,悶頭髮財爲要。”在刑秀連連點頭中,柳婧繼續說道:“顧呈這次救了我,我心中非常感激,恩,在他身邊時我心情也很放鬆,我暫時還沒有離開他地打算……”
幾乎是柳婧剛說到這裡,便看到刑秀一凜,只見他迅速地擡起頭看向柳婧身後,刑秀盯得甚是專注,甚至雙眼微眯肌肉繃緊!
什麼人上來了?
柳婧也是一凜,她迅速地轉過頭來。
而當她看清那個站在樓梯間,正向自己死死盯來的高大俊美的身影時,整個人便是一僵,一時之間,半點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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