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五年(六二二)正月,劉黑闥稱漢東王,定都洺州,改元天造。夏政權文武官僚悉複本位,立法行政,都效法建德。三月末,劉黑闥與李世民決戰於洺水,自午至昏,戰鬥十分激烈,唐軍遣人決洺水堰,義衆兵潰,劉黑闥與範願等奔突厥。
李世民舉兵返回,另一面忽傳平陽公主奏文,使得李淵對李世民這次戰歸併不感到十分欣喜。原來,在洺水之役後,唐軍肆意殺戮,得脫的義軍首領都被以死罪懸名緝捕,雖有赦令,獲者必戮,而且他們的妻子也被虜,鬧得人心危懼。而平陽公主因李世民所帶的唐軍殺戮暴行感到極其憤怒,勸阻不成便將此上奏李淵。
但這次李世民回來,李淵只稍稍讚揚了他兵勝之事,並沒有提起平陽公主上奏說的事情。要解決此事只要下次作戰換了主帥便可,而且李淵也不願與李世民起正面衝突,這往後護國的大戰還要靠他來打!
李世民回來後,只稍稍在殿上與我們一聚便帶着秦叔寶出宮辦事。
這日晚上,燕璟雯忽然來我殿上,她扶起行禮的我,同坐在案桌邊看着殿上靜靜站着的宮人示意讓我將她們退下。我看她手上不停繞轉着錦帕,不知她有何事這麼緊張,揮揮手讓殿上的宮人去殿外守着。
殿上空了人,她轉頭與我說道:“秦王妃提醒殿下要對妃妾公平,所以今夜殿下往韋昭訓那去了。這正是我着急的。”
我笑了,說:“急什麼,殿下也會去你那的。”
燕璟雯擰着眉頭道:“這正是我急的!”
我更是不明瞭,疑惑地望着她,而她卻是給了我一個大驚。燕璟雯居然告訴我,她選擇承乾殿的原因竟是爲了秦叔寶!她以爲只要她與李世民未成夫妻之實時就有機會讓李世民放她走,讓她跟秦叔寶在一塊兒。可世上哪有如此神機妙算的事,這甚至是妄想!更何況,秦叔寶對她無意呀!
我堅決搖頭,燕璟雯卻仍是充滿幻想着與我說:“殿下從未寵幸過我,我還有機會的不是嗎?”
我無情地否定她的想法,進了承乾殿封了承徽就永遠沒有機會!若有機會,秦叔寶將會扣上一個世人無法饒恕的莫大罪名,最該當誅!然而,燕璟雯並不明白這些,一味相信總有例外甚至奇蹟發生。
“燕承徽,以後莫要再說這樣的話,更不許再想這樣的事。”看着她失落,我不由又加了一句安慰的話,“你要好好的,就算不能呆在他身邊,至少還能看到他,不是嗎?”
燕璟雯總算將我說的聽進,失落地走了。而她方纔一句話也是驚醒了我,如果李世民真的要去各個妃妾那呆上一夜,那暮嫣該怎麼辦。我曾看過暮嫣的守宮砂,依舊完好地點在她的臂上,如果被李世民發現,免不了罪責。
次日,我約暮嫣去賞清晨的薔薇花,順是想與她提提這件事。
我與她緩緩走在一面是水一面是薔薇的水廊上,放眼望去視野十分開闊,早上的空氣也尤爲清新,讓整個人都舒爽起來。這時,前面行來一行人,在前面的是韋尼子。這水廊很窄,兩人通過需稍稍禮讓,看着韋尼子含笑而來的身影,我也向着她微微一笑,側了身與她擦肩而過。而正這時,忽然瞥見她往邊上的花叢靠了靠,然後不悅回頭:“莫昭訓,你把我擠到邊上髒了我的衣服。”
我也回頭望去,只見她的衣袍袖子上新沾了一些早晨的露珠。知是她故意爲之,就一定不會輕易放我走,或許只是想向我討個道歉的話。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拿了繡帕去擦她沾上的水露並說:“不好意思……”
“啪!”一聲脆響,我頓了手上的動作,捂着發燙的臉一時驚詫,韋尼子在別處可不是這麼撒潑的。詫異之時,身旁的暮嫣上前道:“韋昭訓,你與我姐姐同一品級,你憑什麼打她!”
韋尼子傲慢地來回看着我和暮嫣:“就憑這衣服是上好絲錦製成,弄髒了就要付出代價!你又是什麼品級,竟敢跟我叫陣!”
“你!”暮嫣瞪着韋尼子還要說話,我拉住她搖頭。如今這韋尼子和進宮前的性情大變,又加之昨晚李世民在她的殿上過了一夜,她更是驕橫地很。這一巴掌不是不還,而是到合適的時候還得更重!我拉着暮嫣轉身離開。
對韋尼子如此不屑一顧,也是將她氣一氣,不想那韋尼子居然真放口對着我們的背影大叫起來:“妹妹不敬,這做姐姐的竟然不嚴加管理,反而順着她的口。冒犯了我這麼一走了之,你們心中可是萬分舒坦!”
聽了這話,身旁的暮嫣耐不住性子,甩開我的手回頭跑,一下衝到韋尼子面前拉着她的衣襟搖晃她的肩頭道:“明明是你冒犯在先,你憑什麼如此放肆!”韋尼子被她搖的站不穩腳,口上依舊無忌道:“你不過是殿下無奈之下才納進來的小小奉儀,還敢在這地方大膽!你放手,放手!”
兩人立即扭打在一起,周旁的宮女見狀都不敢靠近勸說。我趕緊上前拉住暮嫣,使勁將兩人的互抓的手鬆開,可兩人狠狠拽着對方的衣襟怎麼也不先放手,相互搖拽着爭你贏我輸。混亂之下,暮嫣忽然大叫一聲,一塊石頭咕嚕嚕地滾下旁邊的水廊,再一看,暮嫣撲着韋尼子雙雙落下水去。
一旁的宮女驚叫起來,立即散開去找長杆救人。“嫣兒,嫣兒!”我站在水廊上着急地跺腳,看着撲騰的水花頓時朦朧了眼。宮女很快找來幾根長杆橫在水面上,周圍也趕來幾個太監跳進水裡,一番緊急援救終於將兩人拉上岸來。
暮嫣坐在地上嗆水,驚慌的面上咳得通紅。我接過宮女找來幹袍披在她身上,她擡起驚魂未定的大眼,埋頭在我懷裡痛哭。我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不由擔憂地望上另一頭的韋尼子,她拉攏了身上的幹袍,瞪着我的眼忽然一翻,倒在宮女的懷裡。
又起了一陣驚慌,宮女太監擡着她往寢殿趕,有人往尚藥局請侍御醫,有人去稟告李世民和秦王妃。我緊緊抱着哭泣顫抖的暮嫣,心知逃不過這一場追究。
我與暮嫣跪在韋尼子的殿中,李世民坐在上頭看不出是何神色,只時不時望望正在給韋尼子診脈的田侍御醫。田侍御醫診完脈後向他拜身回稟道:“韋昭訓只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臣爲韋昭訓開一個方子,幾天便可安神了。”
李世民示意旁邊的宮女跟着田侍御醫去尚藥局取藥,正要與我們說話,牀榻上的人委屈地喚了一聲“殿下”。李世民又往榻邊坐着安慰了幾句,而韋尼子則望着我咬牙說道:“莫昭訓弄髒了我的衣袍,又幫着她妹妹將我推下水。”
她故意加重“她妹妹”這三個字,說的好似我做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李世民將目光轉向我,我靜靜說:“這只是一場意外,韋昭訓莫要將事說嚴重了。”
韋尼子扶着榻沿臥着身子道:“意外?所有人都看到是莫昭訓惹我在先,我不過心疼自己的袍子小小抱怨了一下,你就想害死我!”
還未開口,身旁的暮嫣忽然冷笑:“是我自己故意推韋昭訓下去的,只是不想她也將我拽了下去。殿下要罰便罰我,反正我不過是你無奈之下納進來的,殿下本就不在乎我的生死。”
“你說什麼?誰說本王是無奈之下納你進來的!”李世民不悅地皺起眉頭,“本王既然納你,定會好好讓你留在承乾殿。何人這麼大膽將本王視作無情無責之人!”
李世民是如此要面子的人,怎麼容許有人在他背後說他在無奈之下才納了一個女子。這韋尼子無意中顯露的想法,真是撞到口子上了。暮嫣伸手一指,牢牢指向牀榻上憐屈的人兒。韋尼子驚色喊道:“只是氣話,我也無意的!”
方纔還想給我扣上殺人未遂之責,如今卻是自身難保。我冷呵着說:“韋昭訓衣袍髒的也是無意,至於究竟是誰無意誰心裡知道。如果韋昭訓定要找我們雙方跟着的宮女來對證,那也請便!”
韋尼子頓了神色,忽地狠狠咳嗽起來。李世民拍着她的背轉頭道:“不要再辯了。你們都有錯,韋昭訓和暮奉儀落水算已受到應有的懲罰。莫昭訓,你回去好好靜思,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殿!”
心中一蕩。既李世民已令下,我沉住氣叩首:“是。”
回到自己殿上,打開窗子瞭望,望見遠處的薔薇花開得清美,便喚人找了一株小粉薔薇種在花盆裡放在案桌上。粉薔薇的花期很長,足夠讓我等到李世民願意放我出去的那個時候吧。
這粉薔薇開的實在漂亮,一瓣一瓣相疊相成,飽滿又不失清爽,隱隱飄來的淡香幻化出整個綠色的林野,不得不讓我越發歡喜。見我愛不釋手,青兒在旁含笑說:“莫昭訓知這粉薔薇代表什麼嗎?”我搖搖頭,她說:“代表愛的誓言。”
撫着花瓣的手微微一頓,而後裝作沒將此認真聽了般微笑喃喃:“這花開得讓人甚是歡喜,往後我好好澆灌護理,不讓這粉薔薇枯了。”